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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阴天的郁金香-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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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霓像被热油溅到。
她在如同炙烤的假性痛觉里惶惑地抬眼,再一次和景斯存四目相对。
景斯存安静地端详着柯霓。
眼皮痉挛般一跳。
柯霓仓皇挪开眼,视线砸在铺着红格子布的餐桌上。
餐厅的四人位比大圆桌布置得要温馨一些,插着仿真花的花瓶旁是一排调料。
景斯存拿回来的小面包被面包夹夹出腰身,安静地叠在餐盘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柯霓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抬头,挂着微笑:“不了,谢谢。”
景斯存不再说话,安静地吃早餐。
他拿的食物都是西式早餐的感觉,煎鸡胸肉、培根西兰花、煎蛋、小面包和咖啡。
柯霓想起早些年父母之间的对话——
母亲随口说:“那个景斯存怎么没有再参加电视节目呢?”
父亲回答道:“我看网上有人说那孩子受到国外某所名牌大学的邀请,出去深造了。”
柯霓随即后悔起来:
问到为什么要住酒店,宋弋只说戴凡泽在这边没有住所。
而且宋弋和何挚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令柯霓认为景斯存是他们两个的校友。
柯霓断定自己又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刚才居然还问景斯存有没有早课?
简直是愚蠢。
柯霓自己也查过,景斯存参加过的那档节目里的评委有名校教授。
一位是麻省理工学院的金融教授,一位是斯坦福大学的数学教授。
也许......
果然是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柯霓用筷子夹起自己餐盘里的半根早餐肠,食之无味地咀嚼着。
余光里,景斯存夹起小面包,细嚼慢咽,咀嚼无声。
烤面包的味道真的有点香甜。
酒店里的早餐种类是轮换的,小面包不是每天都会有。
柯霓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了,只吃到过一次刚出炉的小面包。
早晨八点,正是餐厅里食客最多的时候,最近两天好像有什么开会的团队住在这边,餐厅里和海选比赛那天早晨一样热闹。
眨眼之间,小面包已经被其他住在酒店里的客人拿光了。
站在玻璃后面的烘焙师傅露出满意的笑容,服务员走过去,收走了只剩下防油纸的深棕色木制托盘。
天资卓越,运气又好。
景斯存这样的人生也太爽了。
柯霓恶狠狠地咽下早餐肠,拿起陶瓷汤匙喝她的白粥。
她手有点抖。
没有宋弋他们的插科打诨,她和景斯存之间弥漫着某种尴尬。
谁也不开口,各吃各的。
幸好有何挚打电话过来,似乎是在询问景斯存一道博弈问题。
柯霓听不见何挚的推论。
她只能听见景斯存游刃有余地引导何挚,该怎么验证题目里的推论,验证对象是否能够通过单方面改变策略而提升自己的生存几率。
柯霓咽下白粥。
是纳什均衡吗?
景斯存在吃培根,吃完又吃西兰花。
边吃边算题目里的概率。
景斯存吐出一混合运算,又在柯霓下意识运算到一大半时已经脱口说出了答案。
过去看景斯存的节目被父亲拉着做比较时,柯霓就有过冲动:
想把手里的笔或者零食狠狠摔在电视屏幕里的景斯存的脸上。
现在柯霓也有种冲动。
她想把汤匙摔他脸上。
柯霓在意的不只是博弈问题、心算速度和刚出炉的小面包。
也许是昨晚失眠睡得不够好吗?
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总是无法忽视地落在景斯存身上。
柯霓咬了一口煎蛋,顿住。
厨师忘记放盐了吗?
她理着乱七八糟的思绪去拿餐桌旁的盐罐,指尖却触碰到不属于玻璃瓶的温度。
柯霓意外地抬起头。
景斯存一只手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已经捏在盐罐上。
景斯存和何挚探讨着题目,看柯霓一眼,把盐罐放在她的餐盘旁。
他对她做了个“你先”的谦让动作。
柯霓给煎蛋撒盐,心绪却越发复杂。
尽管身处在食客众多的酒店餐厅里,她好像也不太能和景斯存这样面对面独处。
自尊心作祟吗?
柯霓心有旁骛地吃掉了煮玉米和煎蛋。
景斯存挂断电话,忽然说:“柯霓。”
柯霓用筷子尖拨弄沙拉的动作一顿,这是景斯存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嗓子好了,声音不再暗哑,仍有点低,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慵懒。
柯霓望着景斯存:“怎么了?”
“你看我不顺眼?”
柯霓愣住。
被景斯存探究地认真盯着的时候,柯霓有种无处遁形的不安。
她心里“对对对”,嘴上却否定说:“怎么会呢。”
景斯存淡淡说:“是么。”
气氛太过诡异,柯霓三口解决掉餐盘里剩下的沙拉,放下筷子,落荒而逃。
景斯存看着柯霓旁边的空位,上面放着柯霓背来的帆布包。
帆布包上的图案挺特别。
远看像一团融化了雪糕或者蜡液,糯软,如絮委地。
要仔细端详才能辨别,那其实是一个紧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用双臂环保着自己的小女孩模样。
在景斯存盯着帆布包看的时候,柯霓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柯霓拎走了帆布包,微笑着维持表面上的礼节:“我还有事,先走了!”
之后的两天里,柯霓没空再纠结对景斯存的复杂感觉。
她忙得脚不沾地:
回学校上课;
跟着宋弋去看房子以及和房主张伯碰面、签订租房合同;
带闺蜜去看新租的房子;
和闺蜜一起吃了顿晚餐......
柯霓还被父亲约到家里,跟继母以及继母家的老人们一起吃了一顿“家宴”。
连着两天,柯霓都是深夜才回酒店的,也就没再见过景斯存他们。
退掉酒店的房间那天,景斯存依然不在,宋弋他们倒是热心地问过柯霓需不需要他们几个帮忙搬家。
宋弋说,景斯存有车,可以开景斯存的车帮柯霓搬运行李。
张伯那房子没有电梯,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们这么多人齐心协力,一人搬个两三趟就能搬完了。
柯霓摇头:“谢谢,不用了。我东西不多,朋友会帮我的。”
宋弋没骨头似的靠在戴凡泽肩膀上,咬着辣条:“那行,有需要随时联系,过几天见!”
过几天柯霓的确是会再见到他们的。
节目组通知过了:
下星期三,所有选手都要过去和节目的负责人见面。据说是要沟通后面的节目内容范围,也要签各种相关合同和保密协议。
去签合同前,柯霓没见过景斯存,生活里却处处充斥着景斯存的名字——
毕竟是因为自己父母的原因才让柯霓搬家的,继母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执意要让柯霓再回家住几天。
继母每天亲自下厨给柯霓做各种好吃的,柯霓躲在厨房里,站在继母身旁,边帮忙边吃刚出炉的烤虾。
柯霓的父亲从林西润他们那边听说了景斯存参赛的事,一直在和柯霓说,会拜托同事给柯霓他们上几节课。
柯霓被虾肉烫得直激灵:“爸爸,不要了吧,临时抱佛脚没用的。”
柯霓的父亲说:“怎么没用?节目又不是一天就能录完的,还有这么长时间呢!”
“哦。”
“听爸爸的话,景斯存实力强,你们不能大意。”
柯霓在父亲的唠叨里过了几天,耳边全是景斯存那个烦人的名字。
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景斯存、景斯存、景斯存......
但真到了去节目组那天,柯霓反而连景斯存的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柯霓抵达短信里通知的目的地后,被人带领着去了楼上的会议室。
柯霓进去的时候,三十多位选手已经到了一半。
宋弋、戴凡泽和何挚都在。何挚正襟危坐,红着脸和柯霓挥挥手。
柯霓坐过去,发现宋弋和戴凡泽居然在桌子下面偷偷打游戏。
松弛感拉满。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一点十分左右,林西润和冯子安也来了。
一点二十分。
节目组里负责和选手们接洽的工作人员走进来和大家打了招呼:“除了一位选手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无法与大家碰面,其他人都到齐了,大家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有人问:“谁没来?”
导演说:“你们可能有人听过这位选手的名字,景斯存。”
会议室里响起讨论声。
柯霓坐在嘈杂的人声,心想:景斯存不会已经出国了吧?
没能赶回来吗?
柯霓没问宋弋他们原因,签完合同来不及多说就被兴奋的林西润给拉走了。
再见到景斯存,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依然是节目组发了通知让部分选手过去拍宣传照片。
柯霓走进影视产业园的化妆间,一眼就看见景斯存。
景斯存已经换好衣服,敞着腿,坐在化妆镜前的椅子里。
他身上宽松的休闲衬衫敞着好几颗扣子,领口一直开到那个能缓解胸闷的鸠尾穴。
化妆师姐姐正在和景斯存开玩笑:“衬衫就这样吧,干脆别系了。”
景斯存笑笑:“你们确定是拍脑力竞赛?我走错片场了?”
衣着凌乱。
散漫随意。
成何体统!
柯霓往景斯存的胸膛上瞥了一眼,没和景斯存打招呼。
跟着她的化妆师往里面空位走时,她听见化妆师姐姐说,“先别系扣子,我还要卡两个饰品在扣眼里呢。”
景斯存声音里带着笑腔:“不系不行,传出去又说我衣衫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