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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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江城像个巨大的蒸笼。
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江大校园的每一寸土地，连梧桐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
建筑系大三的俞辰盘腿坐在艺术学院楼前的树荫下，膝盖上摊着速写本，铅笔在纸面上快速移动，捕捉着开学季校园里鲜活的场景。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右脚踝处还沾着昨天做模型时不小心蹭到的石膏粉。
左手腕上缠着一条已经有些褪色的蓝灰色编织手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拖着行李的新生，举着院系牌子的志愿者，忙着推销电话卡的学长学姐
——这些流动的画面在俞辰笔下变成了一幅生动的炭笔速写。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随意地贴在白皙的额头上，却浑然不觉。
“再补一点阴影...”俞辰喃喃自语，伸手去摸地上的颜料盒，准备给画面上色。
就在这一刻，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轮子碾过了他摊开的颜料管。
“卧槽！”俞辰眼睁睁看着昂贵的进口颜料被挤压爆裂，钴蓝和赭石色的膏体喷溅而出。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同样震惊的眼睛。
那是个高个男生，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他穿着看似简单却明显价格不菲的浅灰色休闲装，左耳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铂金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更让俞辰血压升高的是，那些被碾爆的颜料，此刻正沾在对方那双限量版的AJ球鞋上
——那是去年发售的联名款，全球只有五百双。
“你长没长眼睛？”两人异口同声地指责对方。
高个男生先发制人：“谁让你把画具摊在路中间的？这是人行道不是你的私人画室！”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俞辰站起身，虽然比对方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减。
他指着地面上几乎已经褪色但依然可见的黄色边界线：“看清楚，这是艺术学院的专属区域，地上有标识看不懂吗？”俞辰蹲下身，心疼地捡起被碾扁的颜料管，“我的颜料是温莎牛顿的艺术家级，一管就要两百多，你那双鞋多少钱我赔你，我的颜料你准备怎么赔？”
男生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就你这破颜料能值几个钱？”他抬起脚，展示鞋面上那团刺眼的蓝色，“你知道这双鞋多难买吗？我排了整整一晚上的队。”
“祁骁！怎么回事？”几个看起来像新生的男生跑过来，关切地问道。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惊讶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哇，这颜料...”
俞辰翻了个白眼。
哦，还是个有名的新生。
他低头继续收拾自己幸存的画具，把没被污染的颜料一支支捡起来，在T恤上随便擦了擦就塞回木盒里。
“没什么，遇到个不讲理的。”叫祁骁的男生甩了甩鞋上的颜料，结果只是让颜色晕染得更开，他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算了，懒得计较。”
“我还不愿意跟你计较呢。”俞辰抢救出最后一支还算完好的深绿色颜料，抬头瞪了祁骁一眼，“暴殄天物的土大款。”
围观的新生越来越多，有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俞辰听到有人小声说“那不是金融系的省状元吗”，不禁又多看了祁骁一眼。
这家伙看起来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没想到还是个学霸？
“你说谁土大款？”祁骁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谁对号入座就说谁。”俞辰头也不抬，故意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画具，把速写本合上时还特意甩了一下，扬起一小片灰尘。
祁骁的朋友拉着他劝道：“算了骁哥，开学第一天别惹事，先去宿舍吧。宿管说三点前要完成登记。”
祁骁深吸一口气，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扔在地上：“赔你的'艺术家级'颜料，不用找了。”
钞票飘落在俞辰脚边，有一张甚至落在了被打翻的调色盘上，立刻被染成了五颜六色。
俞辰看着那些钞票，气得笑出声：“留着给你自己买审美课吧，金融系的暴发户。”
他早就注意到对方行李上挂着的金融学院新生标签，故意在“金融”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祁骁明显被激怒了，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俞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是雪松和柑橘的混合，昂贵而冷冽。
“你——”
“俞辰！你又惹什么事了？”建筑系的辅导员李老师恰好在此时路过，无奈地看着这场面。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顶已经有些稀疏，此刻正用手帕擦着汗。
“李老师，这次真不是我。”俞辰无辜地举起双手，展示地上被碾爆的颜料，“是这位同学先碾了我的画具，还侮辱艺术生的专业材料。”
祁骁正要反驳，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皱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情愿地接起来：“喂？...什么？...我现在过去。”挂断电话后，祁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我宿舍分配有问题，得马上去处理。”他狠狠瞪了俞辰一眼，“算你走运。”
“彼此彼此。”俞辰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故意用沾满颜料的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留下几道彩色痕迹。
祁骁的朋友们拉着他匆匆离开，其中一个还回头好奇地看了俞辰一眼。
俞辰蹲下身，把那些被弄脏的钞票一张张捡起来，发现总共是八百块。
他撇撇嘴，把钱塞进了裤兜
——虽然生气，但他不是跟钱过不去的人，何况那些颜料确实不便宜。
“你啊，”李老师摇摇头，“开学第一天就跟新生杠上。”
“是他先惹我的。”俞辰小声嘟囔，把最后几支笔收进背包，“而且您没看见他那副嘴脸，好像全世界都该给他让路似的。”
“行了，赶紧收拾完回去吧。”李老师看了看表，“下周系里有个设计竞赛，你不是说要参加吗？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俞辰点点头，目送李老师离开后，他望着祁骁远去的方向，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那个叫祁骁的家伙，明明长着一张可以当模特的脸，性格却这么讨厌。
两小时后，当俞辰推开宿舍门时，他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靠窗的那张原本属于他室友的床上
——他室友上学期出国交换了
——现在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骁正黑着脸往衣柜里挂衣服，动作粗暴得像是在跟衣架打架。
“搞什么鬼？”俞辰脱口而出，手里的钥匙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祁骁转过头，表情瞬间凝固：“怎么是你？”
“这是我宿舍！”俞辰走进来，指着门牌号，“B区317，我住了两年了！”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发现祁骁已经占据了空着的书桌和衣柜，甚至把健身用的哑铃放在了公共区域的地板上。
“我现在也被分到这里了。”祁骁咬牙切齿地说，把最后一件衬衫塞进衣柜，“宿管说今年扩招，宿舍紧张，大三的空床位要分给新生。”
俞辰立刻转身去找宿管阿姨理论。
五分钟后，他灰溜溜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盖了章的申请表。
“调换宿舍要等一个月后。”俞辰干巴巴地说，“在此之前...”
“我们得共享这个鸽子笼。”祁骁接完他的话，环顾四周，“而且你的东西占了四分之三的空间。”
俞辰的书桌上堆满了建筑模型材料，墙上贴满了草图和照片，连地板上都散落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
他的床上除了被褥，还放着几个半成品的小模型和几本翻开的参考书。
“我住这儿两年了，当然有生活痕迹。”俞辰不服气地说，走到自己床边把几个模型小心地移到书桌上，“谁让你突然插进来。”
祁骁把行李箱重重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听着，我不想跟你住，你显然也不想跟我住。但在能调换之前，我们得制定一些基本规则。”
“正合我意。”俞辰从书桌上找出一张草图纸和马克笔，在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宿舍公约”四个大字，“第一条，不许碰我的模型材料。”
“第二条，不许在宿舍放奇怪的音乐。”祁骁反击道，指着俞辰桌上的蓝牙音箱，“尤其是你那种没有旋律的'实验音乐'。”
俞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这条写了下来：“第三条，保持安静，我需要专注时间。”
“第四条，轮流打扫卫生，我可不想住在猪圈里。”祁骁嫌弃地看了一眼俞辰桌角积累的灰尘。
两人你一条我一条，很快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
俞辰在纸中间画了一条粗线，分成两半。
“这是什么？”祁骁皱眉，凑过来看。
他比俞辰高出约十公分，这个距离让俞辰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三八线。”俞辰把纸贴在墙上，正好把房间分成对称的两部分，“你那边你负责，我这边我负责，谁也不许越界。”
祁骁盯着那条线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幼稚。”
“那你别越界。”俞辰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故意把几本厚重的建筑年鉴放在靠近中线的地方，作为一种无声的示威。
窗外，江城的太阳依然毒辣，但宿舍内的温度似乎比室外还要低上几度。
俞辰背对着祁骁整理书桌，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戳在他的后背上。
“喂，“祁骁突然开口，“你的手。”
俞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发现之前在收拾颜料时沾上的深绿色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手腕的编织手绳上，“怎么了？”
他下意识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手绳。
“没什么。”祁骁移开视线，“只是看起来很脏。”
俞辰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湿巾，仔细地擦拭着手绳上的颜料。
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祁骁，他重重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开始用力地敲击手机屏幕。
俞辰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祁骁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像是精心雕刻出来的。
如果他不是这么讨厌的话，俞辰几乎要承认他长得确实好看。
“看什么看？”祁骁突然转头，逮住了俞辰偷看的目光。
“谁看你了？”俞辰立刻反驳，耳根却有些发热，“我在看窗外。”
祁骁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他站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皮质相框，放在了书桌上。
俞辰好奇地瞥了一眼，看到里面是一张全家福：一对气质优雅的中年夫妇站在后方，前方是童年版的祁骁。
“第四条补充，”祁骁注意到俞辰的目光，立刻把相框转向自己那边，“不许窥探对方隐私。”
俞辰撇撇嘴，从床下拖出一个纸箱，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籍和材料。
两人就这样各自忙碌着，宿舍里只剩下物品碰撞的声响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时，俞辰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七点了。
“我去吃饭。”他简短地宣布，拿起饭卡准备出门。
祁骁头也不抬：“不送。”
俞辰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关上门。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那个讨厌的室友。
一个月，他告诉自己，只要忍耐一个月就能申请调宿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