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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狂傲冰九4:想要建立很难,摧毁却很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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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爱隔山海,仇恨亦可平?
不,爱会带来伤害,但不能只是伤害。
——正文——
柳清歌带沈清秋下山一个月,洛冰河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将明矾与其他人狠狠揍了一顿,确定自己的最强者地位。
这是他很早的时候,在沈清秋还没恢复记忆时,从少年沈九口中知道的。
当他开口向少年沈九询问,如果他将来长大了,有一个经常受人欺负的弟子,他会如何时,沈九回答他的。
“受人欺负?”沈九坐在月光下,认真思考收徒这种远远没边的事,美的乐了半天,才轻快开口:“既然为人师,自然是要为小弟找回场子的。”
“那什么情况下,你会不管他呢。”
“嗯……”沈九点着头想了想,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头,咕噜噜的滚向前方,最终停下:“大概是不值得?”
“比如,如果那个人跟十五一样出卖我,或者是个连反抗都不敢的懦夫。”
“反抗?”洛冰河拣块石头,与沈九踢出去的那块砸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如果,他在等,期待他拜的师傅为他主持公道呢。”
“如果真是这样,”沈九半点思考没有,毫不犹豫回答:“一个软蛋,没什么好说的。”
软蛋。洛冰河感觉额头突然间跳了一下,嘴角有点抽搐:
“可他打不过敌人,更没办法改变上位者的镇压。不期待于自己拜的尊师,还能指望谁呢?”
“那又如何?”
“?”洛冰河眨眨眼,望向沈九的侧颜。沈清秋始终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今天可以得到答案了吗?
“打不过,便不打了吗?”
少年沈九忽的回望少年洛冰河,倒映着洛冰河脸庞的瞳孔比天上的月亮还璀璨:
“只要敌人比我痛苦,哪怕是拼了命让他难受,我都觉得痛快。”
“一个连握拳都不敢的蠢货,便是帮他一次,下次又能如何?这等懦弱之人,活该被人欺负。”
“。”沈九的表情过于理所应当,言词之间更是半分考虑与虚假都没有,显然他正是这么想的。
洛冰河被对方近乎尖锐明亮的视线刺了一下,心头忽然间生出痒意。就像是……赤脚于二月的草地上走过,那种被生机所包裹的,鲜明清新。
是啊。
少年沈九对秋剪罗不曾服软;长大后的沈清秋也不曾对洛冰河低头。
他一直选择的,都是自己不痛快,就要让敌人陪着他一同难受。
少年沈九的回答解决了洛冰河一些困扰,却没办法给出他最终的解题方法。
如果说,被伤害的那个人不是他,或者那个被反复施压还是要硬着头朝他心口撞的人不是沈清秋,洛冰河都会非常欣赏这个说法与看法。
可偏偏,被亏待的人是洛冰河,被压制与疼痛加身依旧不改,死活要拼着一口气与他犟到底的人是沈清秋。
他们都是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不愿更改,同样的尖锐而冷硬。
两块同等生硬的石头,在碰撞之时,更是将彼此都搞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如果有人对你做错了一件事,他想要弥补,该怎么办呢。”
洛冰河开诚布公的发出疑惑,想趁机将一直解决不了的问题一股脑处理掉。
“那得看情况。”
“比如?”
“嗯……”沈九将手放在下巴上,摩挲半天:“如果你背着我偷偷藏私,我就将它们全部找出来,换成糖葫芦,一颗也不给你!”
“噗——”洛冰河耸耸肩:“这个绝对没有。不过你想吃的话,明天下山卖那张熊皮时可以买一根,若是单数,多的那个给你。”
“哼。算你识相。”
“如果那个人折你手足,你会如何?”
“成了残疾啊。”沈九叹口气,小大人一样双手托着下巴,突然沧桑起来:“那就会成为废物,会拖累别人,成为累赘。”
“甚至还会被其他人嫌弃,要被人嘲笑的。”
“原来你怕人说闲话?”洛冰河眨了一下眼睛,长大后的沈清秋,风言风语没断过,还真没看出来有多怕被人说闲话。
不对,他好像对名声看得极重,除了喜好风流外,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这样想想……嗯,除了这一点,是挺干净。
“除此之外呢,除了会被其他人嘲笑外,你还担心什么?”
“其实其他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啦。”沈九看起来更忧虑了:
“若是成了废物,像我们这种人,怕是连个活计都找不到。缺吃少穿不说,年纪大了连路都走不好,可怎么活啊。”
“……”很好,非常现实。
洛冰河眼皮抽搐一下,极其生硬的安慰:
“那个时候你都有能力收徒,肯定不会沦落到没吃没喝……咳咳,至少不用担心怎么活。”
毕竟你那时候已经不需要考虑吃喝,也不需要走路。至于活着,这个是肯定的。
洛冰河努力将话题拉回来:“如果是这种仇,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他?”
“?”沈九瞬间从‘他真惨,后续要怎么生活啊’转变成‘居然有人敢让他缺胳膊少腿,真是胆大妄为’,语气都变得气呼呼的:
“若是有人敢打劳资主意,劳资定要打的他满头开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他敢伤我左手,我就要砍他右手,他敢折劳资手足,我就砍他头颅!”
“剥皮抽筋,剁碎喂狗,骨头都要丢到火里烧他个三天三夜!”
“……”洛冰河单手捂脸。
丫的,他当初说的,好像也是‘沈清秋,你敢打我,我就十倍打回去;你敢伤我手足,我就砍你四肢。’
谁能不说他们是师徒?
思想完全一脉相承……
“那,究竟怎么样,你才能原谅他?”
“原谅个屁!劳资没弄死他,都是劳资仁慈!除非他跪下来求我,流着泪说‘求九哥大人大量原谅小人’。而且,他伤我一只手,我就废他一整条胳膊!敢伤我,就等着劳资报复吧!”
“……”
嗯……
下跪、求饶、哭诉、报复。
可以,很符合沈清秋一贯的性情。对待敌人,确实应该这样。
现在,他还想知道另一件事。沈清秋与岳清源之间,是打小的兄弟关系。那么,岳七这个人,究竟在沈清秋心中占据多少份量?
“若是有人伤了岳七,你会如何?“
洛冰河简单回想一下:清静峰被毁,沈清秋气得要死;明矾死在他面前,沈清秋更是提起拳头就要揍他;岳清源死亡,沈清秋却像是失去心气,瞬间提不起劲头。
甚至说更早的时候,在幻花宫水牢里,岳清源只是露个面,沈清秋被气的口无遮掩恨不得与对方决裂。之后更是开始反复作死,想要自尽或闹出点大动静,逼的洛冰河将人从修真界转移到魔界。
这个人,一定非常关键。
“七哥?”沈九抬起头,没明白洛冰河忽然间提起他做什么。
他们两人为躲避在秋家的杀人放火,已在深山藏了大半年,莫说遇见岳七,每次下山都要小心翼翼,与人交流都胆小甚微生怕泄露痕迹,怎的却提起他?
“沈清秋,若有人杀了他,你会如何?”
洛冰河异常执着的将问题重复一次,表情极其认真。在秋家时他就很不满了,岳七与沈清秋定下虚无缥缈的诺言,沈清秋愣是宁可相信他,也不信与他面对面的洛冰河,着实令人讨厌。
“自然要让对方偿命。”沈九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凶狠而冷厉:“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七哥当真遇险,我会为他立坟,并替他报仇雪恨!”
可是。洛冰河心中悲哀一瞬:当岳清源真正死去时,你根本不想跟我打,也不想让我为他偿命,甚至连举起拳头的心气都失去,只想与世界告别。
是因为什么呢。现在的你会为了他而奋起,那时的你,却只想为他陪葬。
是因为岳七负了沈九,所以沈清秋也不再想为对方追查真凶,杀死敌人吗?
还是说……那个时候的沈清秋,对洛冰河的厌恶,是连‘需要复仇的凶手’都不愿再给予?
“如果是岳七伤了你,或辜负你呢。”洛冰河谨慎的筹措词句,想证明是岳七已经失去了沈九为他报仇的资格,而不是洛冰河连沈清秋的仇怨都得不到。
“啊?”沈九似是被震惊的一会儿,像是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显得很苦恼:“大概,会打回去?”
“可是,岳七为什么会伤我呢。就他那样的性子,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七哥能伤人。”
“是一种让你后半辈子都不想原谅的错误。”
“一辈子都不想原谅?”
“对。”
“那……”少年沈九反复思考许久,最终给出最后结果:“大概是一个我恨不得他死去的错误吧。”
“只是因为他是岳七,所以我不会杀他。”
“可是。”沈九仰起头看着月亮,眼中有很深的落寞:“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以后永远不要见他。”
一个恨不得杀了对方,却因为对方是岳七而不舍得伤害对方的错误。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永不相见。
“好吧。”沈九身上的氛围过于沉重,洛冰河开始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有人伤害你,要怎么样才能取得你的‘原谅’呢。”
“嗯?”沈九脸上写着极其清晰的迷惑:“我不是说了吗?”
“他得打心眼里觉得九哥最厉害,给我道歉,在我报复回来之后,自然就没事啦。”
“只需要报复和道歉吗?”
“当然不是!”沈九下巴微抬,显出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与别样傲然:“他得先被劳资揍到求饶,承认要不是使了阴招,九哥我怎么会被这种小人算计?”
“这世间敢算计劳资的,都得给劳资报复回来!”
“噗——”
“笑什么?”
“没什么。”洛冰河压下嘴角,伸出手揉揉对方的后脑勺:“九哥最猛。”
“知道还敢碰劳资头发,给你脸了?!”
“嗯。”
“还敢顶嘴?”
“好了好了月亮都半空了,赶紧睡觉。”
“还不是因为你!”
“是是是都怪我,赶快回去,明天还要下山呢。”
洛冰河跟在少年沈九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偶尔回头看一下半空的明月。
沈清秋的个人情感极其明显,甚至到死都不曾改过。所以没有记忆的少年沈九完全不明白洛冰河所说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没经历过极致的爱恨,也不明白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他不懂一颗真心反复奉上被踩碎有多痛,也不明白已经恨极一个人却忍不住在对方昏迷后想拥抱对方有多狼狈。
他不敢在沈清秋清醒时低头,因为沈清秋绝对会骂他下贱。他也不敢直视对方痛苦至极时的脸,他怕自己下不去手。
在所有被愤怒裹挟之时,都是他心甘情愿被情绪控制:洛冰河本就是最坏的,沈清秋是他的仇人,如此残忍对待他,才是他们之间应有的相处。
可是——
在某些时刻,他也是不甘的。
沈清秋,
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表示哪怕一点点的退步和脆弱呢。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为了自己好过一点点,稍微软化或欺骗一下他呢?
他会信的啊。
他都会立刻停手,将早就准备好的心意重新拿出来的。
甚至说,哪怕沈清秋只温声或不带讥讽的笑一下,洛冰河都愿意将心口送上去让对方捅。
但是没有。
将近两年多的囚牢时光里,沈清秋硬的像块石头,还是满身棱角,绝对让所有人看着就头疼的石头。
直到洛冰河专程去了一趟白露山,那个二十多年未曾露面的倒霉魔君,只留给他一句‘你与她很像’,又回到了阴暗之中。
洛冰河被气的不行,回去找沈清秋,沈清秋连白眼都懒得翻。
两个长辈,没一个乐意听他话,也不愿意向他讨要哪怕一丝半点帮助的。
所以洛冰河将沈清秋也关在了黑暗里。
玛德,喜欢在黑暗里待着是吧?那就一直待着吧!
想到这里,洛冰河又开始牙疼。
狗玩意,你跟柳清歌离开一个月,竟是将清静峰上的人彻底忘了吗!
月末还有弟子考核呢,你这个不称职的家伙究竟还回不回来了!
再不回来,他真的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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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冰河骂骂咧咧的时候,沈清秋正把玩着新得来的折扇。青玉扇、碧玲珑,都是极好的雕刻之物,是他研究几个月都制作不出来的东西。
月底,是清静峰弟子考核的时候。
虽说他并不很在乎弟子,但流程和必要的庇护,总是要到位的。
故而,即便是不想回,身为一峰之主,必须要肩负起责任。
“你还知道回来啊。”
“?”沈清秋刚踏入半只脚,耳边就传来一声堪称幽怨的问话,若非确认此地为清静峰,沈清秋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了风流债。
侧头扫一圈,山门的一侧,坐着一个无聊到捡一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的少年。现在,这个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极其幽怨的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湿漉漉的,活像一只被主人丢在家里,苦等游荡浪子归家的幼犬。
“你在此做什么。”
沈清秋皱了皱眉头,那句‘小畜生’终究没骂出口。
这一世很奇怪,洛冰河于他少年时出现,两人相处三年有余,在某个秘境遇见天郎君与幻花宫少主后,不到三个月的某天,突然间对他说:
‘沈清秋,我放你去苍穹山,但你一定要去找我,不准忘了我,更不许再去勾栏之地拈花惹草,老老实实等我’
等仙魔大战结束之后,沈清秋沿着洛冰河留下的信息,在洛水的某处遇见一个老妇,看见她怀里的孩子时,终究还是没下杀手,而是留下一枚……少年沈清秋与少年洛冰河打猎时购买的玉佩。
等一切重演后,沈清秋依旧选择当个恶劣师尊,不仅敬师茶没喝,甚至还数次出手想弄死对方。
为此,没恢复记忆、不堪忍受的洛冰河无师自通了天魔血的用法,想通过疼痛控制他,更胆大妄为到想威胁一位峰主,进而掌控苍穹山。
沈清秋与对他展露野心的洛冰河打了一周多,境界的差距足以让他碾压对方,可天魔血实在bug,只需心念一动,沈清秋竟是连站起来或伸出手指掐诀都困难。
这种久违的感觉,在沈清秋重生的十多年后再次体验……
当真是,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沈清秋所有侥幸。
洛冰河花将近三年的时间与沈清秋相处,难得生出的默契,只需要失忆的‘洛冰河’,极尽残忍的一周,就能全部打破。
绝对的疼痛激活沈清秋对上一世的全部记忆,那些以为被忘掉的东西从来都不可能真正遗忘,也让沈清秋再次感受到‘被人控制’的威胁,进而肯定一件事:
两个敌人,是不会存在‘互杀’之外第二条路的。
洛冰河的所有温情,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