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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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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大片褐色土地上零零星星的野草团簇地生长着,风拂过脸上、嗅到了和钢筋水泥包裹的城市截然不同的清凉气息。
过于清凉了。
祼露在外的手臂顷刻间生出一大片鸡皮疙瘩,乔梁打了个哆嗦,环抱着手臂缩了缩。
不远处半黄半青的草丛摇晃了一下,视线刚刚转过去,就见一道黑影蹿出,直直地朝着她的脸扑过来。
冰冷的危机预警让大脑骤然拉紧了满弦,可疏于运动的身体实在没法做出适当的反应,乔梁只来得及横臂挡在身前,眼睁睁的看着那黑雾缭绕的狰狞兽脸朝着自己扑来。
狭长的吻部咧开,森白的獠牙尖利锋锐,猩红的舌尖在其中一缩一伸。
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看着獠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咫尺之遥的距离,骤然中止。
黑色的雾气砰然爆开,乔梁闭上眼后仰,脚后跟被石块绊了一下,她踉跄着跌倒在地。
四下安静了好一会儿,呼啸的风声中,隐隐有鞋底踩断草叶的窸窣声。
乔梁睁开了眼。
黑色的短靴停在了断成两截的兽尸旁,一直靴子抬起,踢着上半截兽尸翻了个身。长刀沿着心口捅进去,剜出了一块黑色的晶石。
下刀的位置好准,创口也不大。
乔梁脑子里不着边际的想着这些,看着那刀尖一挑,黑色的晶石被抛到了半空,被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握住,她也顺着青年俯身的动作看见半边侧脸。
是常年在户外活动的小麦色皮肤,皮肤状态算不上好,但是轮廓却相当优越。凌厉的眉眼狭长上挑,紧抿的薄唇带着点往下的弧度,脸颊和脖颈的交界处轮廓分明、能看见清晰的下颌线。
有点眼熟。
乔梁正这么想着,见对方往这边偏了一下头,露出了右眼眼角下的一道细小的疤痕。
正是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终于通关了全结局的本命角色。
乔梁脱口而出,“老公!”
青年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眼见着乔梁的目光不闪不避,大有这么看下去的趋势,唐问旸不得不开口,“你认错人了。”
声调低磁,但是因为说话干脆的缘故,反而透出一种清冽来。
声音也对上了!
乔梁懂了,她一定在做梦,这梦还是有剧情的。
她连连点头:“嗯嗯好。”
好的,亲爱的。我明白了,亲爱的。
唐问旸:“……?”
这回答是不是哪里不对?
他扫了一眼女人身上明显的睡裙,“你怎么在这儿的?”
乔梁:啊这……
这个梦的背景设定是什么?需要她现编吗?
见对面明显茫然的表情,唐问旸换了个问题:“谁带你来的?”
这里距离基地起码几十公里,她不可能独自一人过来。周围没有交通工具,她身上又什么武器都没有,分明是把人扔在这儿送死的。
“……”
“……”
唐问旸一点点拧起了眉,想着刚才明显对不上的问答,再看对方这会儿的反应。
这怕不是个傻子。
而且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傻子。
恰巧知道一些污七.八糟的事,唐问旸厌烦地压了下眉眼,但还是问:“我要回第三基地,你去吗?”
总算有个能回答的问题,乔梁连连点头。
唐问旸:“……”
啧。还很听话。
*
越野车行驶在并不平坦的土路上,颠簸感减震之后仍旧顺着座椅传来,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但是极目远眺、天边却蒙着一层雾蒙蒙的灰色。
【新历3086年,一场大雾毫无预兆地降临,大量生物在雾气中异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曾经繁华的街道成了遍布哀嚎的炼狱,幸存者在废墟上建立基地……】
游戏的开场介绍在眼前闪现,乔梁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
刚刚看见“可攻略人物”的新奇过去,周遭的一切化作知觉传入脑海,震颤、声音、气味、甚至车内的暖风拂过肌肤的感觉……这真的是梦吗?
某些不愿意相信,但是却清晰展现的猜测浮上心头,让人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工作糟心、生活不顺、恋爱关系趋近于无,但是谁会愿意抛下所有的一切、被孤零零地扔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还是一个生命时时刻刻受威胁的高危背景。
——开什么玩笑?!
胃部隐隐传来痉挛感。
有点想吐,不知道是因为晕车还是神经紧张。
唐问旸看着前面渐渐展露出的基地轮廓,又看着旁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脸色苍白的女人。大概猜到对方想什么,他解释,“不是送你去那些地方。第三基地是官方基地,名声很好。”
第三基地,游戏里的主要故事地之一。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乔梁转头看向旁边的青年,“唐问旸?”
这三个字从对方口中吐出,唐问旸正打着方向盘的手一顿,车子在转弯处扭成了一个弯弯曲曲的S形。他险险稳住了驾驶方向,转过头去看过去,“你认识我?”
乔梁不说话了。
她回避地转开视线,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怀着渺茫地希望,企盼着再次睁开眼、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噩梦。
唐问旸:?
难不成真的见过?
……
三天。
乔梁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救助站里呆了足足三天,才终于接受了自己穿越的现实。
基地条件算不上好,供电供水都是限量限时,生活标准大体上是当年去支教的偏远小学。环境也差不多,周围是各个年龄层的小孩——大概是因为条件实在有限,基地的救助站和福利院是安排在一起的,除了一些被从基地外救助回来的幸存者,还有因为各种原因失去父母的孩子。
小孩子多的地方常常意外也多,这会儿工作人员就揪着一个小姑娘往休息室,一边数落着,一边去拿医药箱。
看着对方不太熟练地研究着上面的说明,乔梁沉默了片刻,“我来吧。”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乔梁来的这几天都没有说话,有空就在休息室里看书,和谁都没有交流。从野外救助回来幸存者各有各的的遭遇,但是像这种年轻漂亮看起来没受什么饿的,多半是另一种层面的惨。基地里没什么人手给人做心理辅导,只能任由人自己开解。
难得见乔梁主动做什么,那人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把位置让开。
很简单的清创,碘伏的棉球从伤口内侧往外擦过去,镊子夹出细小的沙砾,再用生理盐水和双氧水冲洗创口。小女孩很乖,全程都没吭声,乔梁贴上纱布,正想交代注意事项,就见对方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姐姐是医生吗?”
乔梁:“……不。”
起码这个世界,她是没有医师资格证的,而且这也不可能是她的执业范围。
“我以后也想当医生!”
乔梁:“……”
病理生理药理、病名药名解剖结构名,好不容易过了考试结果发现只是入门副本,到了规培才知道什么是升天,再看看银行卡里的工资、连顿火锅都得抠抠搜搜,值班24小时待命、每天都在担心自己比病人更早猝死。高压高强度的生死线下,哪来的什么高尚职业操守?控制着不要情绪爆炸都竭尽心力了……一种类型更惨的社畜而已。
对上小姑娘那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乔梁最终还是没有去戳破一个小女孩的纯真幻想。
她露出了一个疲惫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有说话。
鼓励是不可能鼓励的。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小姑娘也不介意没有回答。
她活动了一下小腿,似乎是觉得没什么痛感,主动跳下椅子。在旁边听完乔梁嘱咐了一遍不知道能不能遵守的注意事项,蹦蹦跳跳地跑了。
倒是旁边那位工作人员还没有离开。
她打量了下乔梁,提议:“基地的医疗人手紧缺,你要是有相关经验可以提出来,待遇比现在好得多。”
乔梁一秒回绝,“我没有。”
世界都换了,她疯了才去当医生。
对面没料到乔梁这个反应,表情明显错愕。
她看看刚才小女孩坐的椅子,又看看被乔梁动作流畅收起来的医疗箱,停顿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脑补了点什么,但脸色看起来不太妙的样子。
*
第三基地的图书馆。
虽然基地尽力维持基础设施,但是在基本生存线都难保证的情况下,选择来满足精神需求的人实在不多,偌大一个图书馆门可罗雀,冷清得让人唏嘘。
“《变态犯罪心理分析》,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了?”
唐问旸把书一合,抬手盖上书封,“没什么,就是看看。”
这一抬头,就露出了因为肤色缘故不太明显但确实能看出来的黑眼圈。
宋年意外,“没睡好?”
唐问旸沉默了好一会儿,艰难点头:“……是。”
接连好几天,一阖眼就是自己违法犯罪实录,后半夜基本是撑着一条腿坐在窗台上思考人生。
——关于他到底是不是个人渣这件事。
因为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野外活动,唐问旸对外面的情况了解要比一般人更多。
黑雾笼罩之下,野外的交通道路基本被隔绝,各大官方基地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但对外的辐射范围相当有限。野外占据了安全点的是大大小小、良莠不齐的私人基地。受限于基地领导人的道德水平和管理能力,里面情况可谓千差万别:好的确实很好,但是差的……种种跌破人类底线的行为屡见不鲜,属于当场把人捅死都嫌脏了他的刀的程度。
然后他就梦见了。
大概是个地下室,四面封堵没有开窗的地方,空气中带着地下特有的湿度,头顶的灯光昏暗暧昩,女人亲昵地凑上前来,锁链被拉得哗啦作响。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也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瞳孔微微涣散、绝对不是意识清醒的样子……
鉴于白天见到那女人的状态,唐问旸本来以为是自己猜测的对方经历。
结果接连几天的重复梦境之后,他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梦里的另一个人好像是他自己。
而那一天,对方确确实实叫出了他的名字。
细思恐极啊!!
唐问旸开始从头反思自己二十多年的经历。
虽然自诩道德水平一般,但也绝对干不出这种丧心病狂、完全跌破人类底线的行为……吧?
……
“……问旸,你觉得呢?”
被叫到了名字,唐问旸猛地回神。
对面刚才说什么来着?好像是最近基地里违禁药品的事。
宋年没注意到唐问旸的走神,他一边把手边的资料递过去,一边说,“如果这真的是条完整的供应链,背后起码有一整个基地支撑,我不建议你单独……”
这就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唐问旸想也不想地打断,“我不和人合作。”
宋年也不意外,只是叹气,“老是这样独来独往的,小心闷出病来。”
唐问旸诡异地沉默了三秒。
“我想了想,我可能确实需要个人……帮忙(监督)。”他像是在斟酌什么、语气带了少见的踟蹰,但是后半句话却格外果断,“人选我来挑。”
宋年这下子真的愣了下,眼神怪异地打量过去。
半晌,他委婉地,“你要不要去做个检查?你这次没去高危区吧?”
别被黑雾侵染了脑子。
唐问旸:“……”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