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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这一上午跟唱戏似的,一个接一个上台舞袖,现在一个接一个下台卸妆。

      不是这段时间吃的每顿晚饭,早晚接送,买药打针建立起来的交情,何嘉黎还真不一定这样帮骆帆说话。

      事已至此,他何嘉黎再不爱管闲事也要维护两句。

      他没有回答骆帆的问题,不是不想回答,是对方没给时间思考,问完回房间去了,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张脸上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没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放水声。

      斟酌了许久,他挪步到卫生间门口:“你们这儿真的租不到房子吗?”

      里面水声变小了一些:“怎么了?你想搬走?我可以帮你在学校附近找找看。”

      何嘉黎后腰撑着洗漱台上,塌着肩,不去看透光的玻璃门:“不是,我是问你,怎么能一直在这儿住着,是这个房子很便宜吗?”

      “你以为我和你差不多也外来的,这是我租的房子?……我有找你平摊过房租吗?”

      何嘉黎有些惊讶,住进来这些天从来都没提过房租居然是因为这个人脸皮薄:“要平摊啊,我还以为学校说的补贴里包括了这个呢。”

      水声模糊了沉默:“……不用平摊,这是我家,我的房子。”

      这话何嘉黎就更不懂了:“什么意思?这个房子是卖给你的不是租给你的?”

      里面的人将打湿的头发全部抚到脑后,抹了把脸:“这房子既不是卖给我的,也不是租给我的,这房子户主过世后就是我的,我在这儿长大,就是这里人。”

      一天之中第二次让震惊到,何嘉黎张着嘴不解地看着玻璃门,又迅速收回目光。

      他庆幸晚上自己是后洗澡的那一个,洗的时候对方已经睡了,这玻璃门似有若无,颇有种隔雾观花花更艳的感觉,真要是个人站面前,一身人皮加几个器官,还未必有这种口干舌燥的效果。

      他颇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开口问道:“那你怎么跟他们都不同姓啊,他们都姓张啊。”

      “谁跟你说他们都姓张的。”里面的声音有些莫名其妙。

      “村口那大石头上不是张家屯吗?”何嘉黎理所当然地回道。

      “那也不都姓张啊,也有外姓啊,不然同族通婚吗?”

      何嘉黎想了想,哦了一声,“所以你们这儿入赘的孩子随父亲姓?”

      “……我不是入赘,我是我妈改嫁跟着过来的。”

      “……”

      “他们现在都死了,这房子就归我了。”

      “……”

      何嘉黎已经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了,里面水流声哗啦啦流过他的脑子:“那你还挺有情怀,对这儿还挺有感情的哈,梧市毕业居然会回乡工作。”

      水声停息,紧接着干毛巾在肌肤上摩擦,人影舒展开来,弯腰俯身,动作十分利落。

      何嘉黎接着磕磕巴巴地说:“这……听起来……”

      “吃绝户,是吗?”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何嘉黎没想到这个词,不过让对方这么一说是还怪像的。

      可见这个人想过很多遍这件事了,要不就是听人说了些什么。

      “村里人是因为这样才欺负你吗?”他好奇地问道。

      “欺负我?”里面的人有些难以置信,套上衣的动作顿了顿。

      “对呀,刚刚那个大婶不是看上这个房子吗?”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接下来这句话,卫生间的门猛地让拉开,骆帆穿着一件绿色短袖,纯白毛巾在湿答答的头发上胡乱地擦着。

      他挑了挑眉,低头盯着不久前还“关照”过自己的人,嘴角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胸腔里传来低沉的笑声:“这房子有什么好看上的,又旧又破,她当然是看上我。”

      何嘉黎极力抑制目光不偏不倚,可眼睛大概是让他头发上的水甩了进去,不住地眨巴。

      他有些不自然地道:“看上你什么?”

      对方浑然不觉羞耻,大大方方介绍自己:“我长得这么帅,工作又稳定,人还那么好,看上我不奇怪吧?”

      何嘉黎偏过头,转身就朝外走:“你这个工作一般般吧,也就这里的人当块儿宝,人嘛,确实也还行,长得就……”

      “长得怎么样?”

      一条“大尾巴”从左肩扫到右肩,又从右肩扫到左肩,弄得耳朵痒痒的。

      “你姐能看上吗?”

      对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从卫生间跟到西厢房里,经不住一再的追问,何嘉黎抱着胳膊,以第一天进教室时那样的语气回复道 :“我没有姐姐,就算有,也不考虑外地人。”

      说完想到什么,又多加了一句:“好看的外地人也不行。”

      说完偷偷掀着眼皮看了一眼,不巧只看了一眼就没能移开。

      对方正扁着一张嘴,忿忿不平的样子加上那湿答答的头发,活像一只落了水的扁嘴鸭。

      不过这只扁嘴鸭没有嘎嘎叫,只是故作姿态,捏着嗓子说:“钥匙我给你了吧,以后记得把门锁好,别哪天也讹上你了。”

      何嘉黎大吃一惊。

      “也会出现在我的床边吗?”

      他听进去了那大婶的最后一句话,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画面:自己睁开眼,比天花板更近的,是几分钟前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由于弯腰的动作,厚棉袄领子上的水滴到自己的嘴角……

      一想到那个大婶也会对住在这里的下一个支教老师说自己是她女婿,何嘉黎就喉头憋闷,胃里好像有什么在翻腾。

      他并不是觉得那疯女如何,他并不是歧视那疯女,他不了解的事情不会妄加猜测,起码目前来看,她们有自己的可怜之处。

      只是他受不了和任何人捆绑,不希望出现在别人嘴里的时候还连带着另一个名字,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名字,哪怕只是预设,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河里,脚上还带着负重。

      怎么能发生“何嘉黎的某某某”这样的事情呢。

      很小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有一天要死掉,那他希望死后所有人都忘掉有关于他的一切,不要再提起他的名字,他的经历,他的过往种种。

      他不能接受和任何人度过漫长的时间。

      现在来支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对自己人生规划最大程度退让。

      在这最大程度里,他依旧不能接受他教过的某一个学生,在遥远的以后,跟他们的父母,爱人,朋友,同事提起来:“我五年级时候,学校来了个支教老师……”

      他不需要这些,不需要有人记得,念叨,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和几个必须有关联的人关联起来就可以了,何必记得那么多呢?

      本来只是想矜持一下,刻意拖一会儿再回答,引对方主动多问两句,不想何嘉黎问完就沉默了,紧皱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骆帆戳了戳他因为抿嘴的动作而鼓起的脸颊:“不是吧,你真让吓着了?”

      “没什么的,门锁好就可以了,那个大婶的女儿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受了刺激,就一直这样了。那个大婶说就说两句,反正你只待几个月就走了,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房间单独加道锁?”

      何嘉黎捏住他没有分寸的手指,三分多疑,七分猜忌道:“你们这儿,不是什么歪地方吧?”

      骆帆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就势包住那只手,搭在对方肩上:“我们这儿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是真有教师资格证,绝对正经教师,还有我的各种毕业证,您过目一下?”

      何嘉黎现在有一种面试家教老师的感觉,还是一位相当自信的家教老师,即使从未目睹对方课上的风采。

      在他长久的注视下,骆帆反复保证这里没有进行过人口贩卖,也没有发生过强行嫁娶,并且发表了“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的一番言论表示自己理解何嘉黎不安的想法,让他放宽心,安安心心干两个月,干完就走人。

      何嘉黎一时又气又恼,自己在外面那么维护他,他躲着不出声自己都没拆穿他,反倒现在自己被揶揄,本来就是给个坡,谁想到对方见坡就下。

      只有驴才会见坡就下,他骆帆简直就是头没有感恩之心的驴。

      晚上去张校长家吃饭应该建议让学生们课间学习《感恩的心》手语操,并且让骆老师全校教学。

      他这么想着,抽回了手,没再搭理对方的贫嘴,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就要回东厢房去补觉,对于身后要不要吃午饭的问话也置若罔闻。

      在快要睡着的前一秒,无奈地睁开了眼,感慨自己不愧是一整个中学时期的课间操都是《感恩的心》的人,他起身走到堆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前翻找一通,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吹风机又去了趟西厢房。

      当着人面,一言不发将吹风机落在床上,无视那张有点好看的笑脸,回房蒙上被子,在睡前对于自己的大义之举大加赞赏。

      听着吹风机噪声,被子里都鼓起。

      他好像漂浮在陌生的暖流里,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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