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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蔚蓝大海像盛开的美丽矢车菊,海的王子赤脚陷在柔软的沙滩里,小幅度踱着步,轻声哼唱不成调的小曲儿。

      父亲教过他,高兴的时候要笑,感到幸福要唱歌,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

      他背过身,瘦削的肩背直挺挺拍在扑上来的海浪上,任由海浪漫过头发,漫上脸颊,倒灌进鼻腔,沙粒随着海水呼吸轻柔地摩挲耳廓,海风挠得脚底板发痒,海水冰冰凉凉的,一寸一寸拂过他浑身上下细微毛孔。

      掌握命运的女巫在远处深海甩动着大摆鱼尾,将毒药水撒进海里,污染整片海域。

      海水骤然翻腾,麻痹住王子的手脚,身体不得动弹,只好随着潮涨潮落漂浮在海上。

      离岸越远,海水越汹涌,再没有原先的温柔,反而强烈刺激着鼻腔,无法呼吸,……

      他漂浮了好久好久,世界上第一个人找到一块地,搭起来第一间屋子那么久。

      直到有螃蟹蛰上来,一下一下爬在手臂上,挠痒痒似的,将他蛰活了过来。

      他再一次得到这副年轻的身体。

      只是在等待他的并不是美丽公主,而是一只毫无边界感的“螃蟹”。

      “你醒了啊?”

      一双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吞噬着他,余光中,骨节分明的指节点在手臂上,细微又难以忽略。

      目光忽闪懵懂。

      这个人的青春期大概没有丝毫缓冲,鼻梁衔着山根那里挺拔如刀背。

      眼睫毛又长又密,眨眼频繁得好像睫毛扎进了眼睛里。

      从窗户投射过来的光线正好打在侧脸上,光影对比强烈,这张脸轮廓居然那么明显,何嘉黎蓦地觉得有一只鸟撞进胸腔,在扑腾翅膀。

      骆帆看着那疑似天生有些向下的泛白唇角和散开在脸侧的顺滑发丝,莫名怀疑起自己大清早站在别人床边的目的纯粹性。

      何嘉黎听见了那句话,但没听不懂。

      一张脸越看越眼熟。

      离自己不过二十厘米,对方的刘海好像就要扎进眼球里。何嘉黎想,或许抬手就能揪住对方后脑勺的头发。

      等终于碰到那毛燥的头发,何嘉黎触电一样清醒了过来,他弹射般坐起,猛地推开骆帆,收回手撑在身侧,曲着腿,背挺得板正。

      “大清早的,你在我床边干什么?”

      他皱着眉头,清亮的声音里满是怒气,理直气壮道。

      这副表情在差点从床尾滑下去,后脑勺着地的骆帆眼里看来,可以称得上花容失色,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这儿的目的,十分恶趣味地笑了笑。

      “让你体验一下,一大早床头有人的感觉。”

      他靠近何嘉黎腿边,下巴几乎要隔着被子杵在人膝盖上。

      “你神经病啊,”何嘉黎伸手抓住身后的枕头,毫不客气往对方脸上砸,“你觉得自己很幽默是吗?性骚扰你知道吗?”

      他神色警惕,紧紧揪着被角,怀疑这种“体验”的真实性。

      何嘉黎听林业则说过,他长得比较像母亲,细长的眉弯弯地笼住一双圆眼,山根不高,鼻梁却挺拔。

      嘴巴也很像,小巧圆钝,可太像了些,父亲的一口整齐大白牙基因败给了母亲南方人基因。

      十三四岁那会儿门牙长得有些大,挤着了其他上排牙,导致牙齿有些外龅,说完话总半张着嘴。

      徐婕开始没注意,以为是小孩子可爱,喜欢撒娇。等何嘉黎十五六岁察觉出端倪,赶紧带去矫正。

      矫正不算晚,但没有那么成功,上下牙不抵在一起还是会微张着嘴。

      徐婕为此很有些自责,一直到前几年,听说了什么“美人三分龅”,也不知道是对自家孩子滤镜太深,还是这个说法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她越看越觉得何嘉黎确实长得漂亮。

      眼下,他浑然未觉自己被徐婕评价过“撒娇”的神态,狠狠瞪着让自己一把推倒在床尾的人,一张瘦削骨感的脸此刻绷得发白。

      骆帆瞧着他这神色,大概察觉到自己玩笑开过了头,赶紧起身,离床远了些。

      何嘉黎的目光不自觉跟着对方动作,转动上身,看着他坐到床边红木椅上。

      坐下后,骆帆两手交握夹着第二指关节,偏过头来诚恳地说:“是这样,我们这儿……”

      看着何嘉黎依旧警惕的眼神,他有些不好开口,下意识将手搭在红木椅上,身体前倾拉进两人距离。

      何嘉黎紧跟着往床后边挪了挪,又一次想起,到这里第一天晚上洗澡间的门让突然推开的事,还有林予霖开玩笑说的“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刚刚睁眼的时候,那张脸离自己那么近,就好像,好像……发生过什么一样。

      骆帆感觉到对方的抗拒,撤回了无处安放的手,胳膊肘紧贴着肋骨,手掌并排放在大腿上,坐姿老实得像个小学生。

      “我刚刚是想叫你来着,但是怕猛地一喊不太好,会造成脑损伤,我就想走近点拍拍你胳膊,”他语气尴尬,“还有你也知道,都五月份了,气温上来后有挺多蚊子的,刚刚就有一个飞在你眼睛边上了,本来想赶走那只蚊子再推醒你,没想到你醒得这么是时候。”

      这次是真有几分歉意,何嘉黎甚至能通过对方僵硬的手指尖感受到一些莫名的不安。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踩上拖鞋,背对着床,蹲在行李箱前翻找要穿的衣服。

      “要不,”他拿裤子的手顿了顿,扭过头来,“要不,你还是帮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吧。”

      隔着床板,两人看不见彼此的脸,何嘉黎想象不到这么照顾自己的室友听见这话是什么反应,也不敢站起来对视,可今天早上实在感觉哪里怪怪的,总觉得继续住在这儿不太好。

      隔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听见骆帆的声音,就好像这间房子里一直都没有第二个人,何嘉黎蹲得腿发麻,正准备站起来看看人还在不在屋里,对方却在这时候发声。

      声音一改之前的温润,冷漠得反常。

      “再说吧,房子不好找,这里的人都是一大家子,不怎么喜欢跟外地人住一块儿。”

      听见这话,何嘉黎也不好再说什么,说太多显得像是在怀疑对方图谋不轨,这不太体面。

      于是他沉默地拿出来衣服,合上行李箱,扶着床沿站起来,没再多看红木椅上的人一眼,准备去卫生间换衣服。

      “你换快点,我到门口等。”

      在快出房门前,那人又冷不丁地出声。

      “等我吃饭?”何嘉黎站住脚,瞥了一眼骆帆——确实穿戴齐整,胡子也刮了,头发也梳了,是要出门的样子。

      “不是,昨天晚上我不是说了吗?跟我去买点东西,你不是没喝酒吗,怎么忘了?”

      说着对方起身走了过来,这下窗子透进来的光线打在他全脸说,映照着一脸不解。

      何嘉黎皱着眉回想了一圈昨晚说过的话,隐隐约约有了点映象,但是当时急着回来洗漱睡觉,好像没搭理。

      “陪你去买东西吗?买什么?我一定要去吗?”何嘉黎以为对方会说想带自己四处逛逛,他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出口,不想让打了回来。

      “给你买垫褥。”骆帆已经走到了跟前,他比何嘉黎高一些,正垂着眼盯着何嘉黎看。

      何嘉黎下意识挠了挠下巴,绕过骆帆颈边,偏头看了一眼被单下的褥子:“啊?我床上那个不是垫褥吗?而且不是还没找到房子吗?不急吧。”

      “可是我床上没有。”

      何嘉黎闻言抬头,对上一双有些委屈的眼睛。

      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迟疑地开口问道:“你家只有一床垫褥?”

      对方也确实重重点了点头。

      “我猜你没带垫褥过来,学校也没准备这些东西,就把我的那床垫褥铺你床上了,”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讲道,“这里的棉褥子都是自家棉花打的,我家这些年来就我一个人在住,没人种棉花,只有那么一层垫褥。”

      何嘉黎不敢抬头再看,他双唇翕动,似是欲言又止。

      骆帆自顾自继续委屈道:“这些天……我睡的一直是硬床板。”

      话语如同利箭,一箭又一箭射中何嘉黎,他顿时心感愧疚。

      其实这些天他睡得一直不怎么样,总有许多梦要做,几乎每天都会梦见海,翻身都硌得慌。

      他归结于垫褥太薄太硬,以为是对方故意为难自己,后来听说他父母去世得早,又想着这可能是放得太久所以发硬。

      他实在没想到,这居然已经是家里唯一的垫褥了,这些天他在西厢房进进出出,刷牙洗澡,居然一次也没发现,那蚊帐下只有单薄的一层床单,而屋子的主人居然睡硬床板睡了一个星期。

      何嘉黎生平头一次,如溺水般沉浸在愧疚的情绪里,心脏发烫。

      他快速抬头看了看骆帆,一下子又让对方好像充满碎玻璃似的眼神刺痛,不得不低下头来。

      他匆匆回了句“好”,脚步慌乱地离开了东厢房,往卫生间换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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