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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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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业夹着公文包推开茶楼玻璃门，一眼就看到打开的车门里，何嘉黎单手戳着手机页面，空出来的那只手不住地将刘海全都朝后捋。
他走到车前，敲了敲车玻璃，笑着给身边人介绍：“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小何老师，大学生来支教的，青年才俊啊。”
何嘉黎抬头看见个穿着条纹短袖约莫五十岁上下的陌生面孔，连忙探出身来，伸出手微微躬身，笑容弧度饱满。
这是张守业今天约的一个熟人朋友，是县里建材市场经销商，张守业想着先看看水泥这些材料行情，可惜聊了一上午都不怎么满意，说到底还是预算不足，从茶楼里出来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茶楼里没开空调，茶楼外还有些闷热，张守业今天穿了件挺括的白色衬衫，僵谈一上午版型已经塌了下去，棉纱材质的小背心汗湿了一些，不怎么细看都看得出来衬衫里面若隐若现的背心轮廓。
何嘉黎刚刚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像蒸屉里的馒头，热得头晕眼花，全靠给林予霖发消息转移注意力，一个星期前这里的滂沱大雨已经离他十分遥远，遥远到要用上怀念这个词来形容他此刻心境。
张守业和朋友握了握手，约好下次在县建材城附近见，对方像是也觉得天热，先他们一步驾车离开。
一上车张守业就打开了车里空调，反手打算把包扔到后座，一别过头看到两床垫褥整整齐齐在后座摆成一排。
他将公文包顺手扔到后座下面，有些奇怪问道：“你们怎么买了两床啊？”
何嘉黎不好说自己被店家的话刺激到，冲动付了两床的钱，只好拉骆帆出来垫背，他笑着说：“我看骆老师家里就一床硬邦邦的棉花褥子了，想着给他也买一床。”
张守业拍上方向盘，松了松衣领扣子。
何嘉黎察言观色的本事这几天已经大有长进：“校长，他那床我出钱。”
“你给他买干什么？他自己没钱吗？”
凉快了一点，车子开始启动，车窗玻璃细微振动，一股热浪轻柔拍上何嘉黎靠车窗的右脸。
“他家的也旧了，我住那么久一点钱都没花不太好意思……”何嘉黎越说声音越小。
张守业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那可真是，我都没关注到这些，也是也是，他妈妈不在家就没人种棉花，打不了新棉被，我早跟他说不要太注重打扮，钱不要全花在衣服上了，也要学会生活，他就是不听……”
空调出风口持续吹着何嘉黎的脸，他的大脑降下温来，一长串絮叨中，他好像抓住些不对劲的点，迟疑地问道：“他，妈妈，不在家？”
张守业快速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对呀，他没告诉你他要干嘛吗？他这会儿就是去县东边菩提山上的养老院看他妈妈去了，他不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他妈妈，”何嘉黎顿了顿，“还在啊？”
张守业摸不着头脑，他惊讶于年轻人的脑洞，又不好表现得太震惊让年轻人尴尬，只好笑笑道：“对啊，你这话说的，他还没三十，媳妇儿都没娶呢，家里老人还在不是很正常吗，而且他妈妈生他生得早，今年还没五十，不像我，都五十多岁了。”
“……”
“他居然没告诉你干嘛去了就把你丢这儿，你也是，不知道问问，他把你丢这儿，你就真在这儿等着，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张守业眼睛盯着倒视镜里后面车辆，准备换道，抽空调侃着何嘉黎，“按理说也不该啊，你都帮他买被褥了，这种关系要是按原来的设想，他就是不带你去菩提山也该知会你一声啊。”
或许是车内完全冷了下来，张守业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有些冰凉。
“原来什么设想？”
张守业自觉说漏了嘴，卡顿了一下，尴尬笑着：“一开始他不知道你是个男学生，他以为是个女学生来着 ，还一直劝我在学校附近给人租间房子，不要省这个开支，不过还好你不是，学校附近还真没得租，就是有，也不会比他家好到哪里去，你们起码年龄相仿，而且他大几岁，会让着你的……”
何嘉黎出声打断了他：“我看他一个人住着，家里也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还以为他父母都……”
他怀疑那天自己发梦，可他真真切切听到对方自嘲“吃绝户”，或许这里面是些不方便外人过问的家庭冲突，骆帆既然那样讲，肯定就是不想让他这个外人知道，索性配合一点，全当没听过。
“你这话，”张守业挠了挠头，“这话也没什么差错，你观察还挺细致的，他是随他妈改嫁来的，以前的事我不清楚，他那个继父死得也早，继父死后他妈就上山了，那会儿他初中升高中吧，挺不容易的，把自己养成现在这样。”
何嘉黎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等着车窗外的县城街景，来往逛街的人打着伞，三三两两成群，席地而坐的菜贩子，一下一下地摇着草帽，扇风效果微乎其微。
他开始推测，骆帆和他母亲的关系可能并不好，他随母亲改嫁过来，母亲可能对他的关心太少，不在乎他，不然怎么会让他还是个孩子就要自己养大自己，在他遇到那种事，碰到那样难缠的大婶，还不出面阻止，说难听的，那天那个疯女也算还有母亲护着，可骆帆什么也没有，这要是换了徐姨，自家孩子被讹上了，她要连夜杀到人家家里去，连人家家里的老鼠都要理论到。
为他人悲哀之余，何嘉黎又为自己庆幸……
“这么些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说真的，不是学校真缺人，我指定劝他走出去，到大城市工作去，多认识些人，早点成家立业，……也不至于现在都没人注意到他家里褥子都旧了。”
说到这儿，张守业声音有些哽咽，何嘉黎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竟然真看见他眼里泪光闪闪。
看张守业这架势，何嘉黎怕这老校长真感性地激情落泪，连忙另起了个话头来转移注意力：“他这个年纪，还花枝招展的，是没人介绍吗？”
不出何嘉黎意料，那天骆帆说的话不算自吹自擂——
“有啊，挺多的人给他介绍的，可他都拒绝了啊，问起来就说‘我这么帅，会没人要吗’？”说着说着，张守业收住了眼泪水，还模仿了一下骆帆说这句话时得瑟摇头晃脑的神态，好像那天的水滴又甩到脸上，惹得何嘉黎嘴角一弯，偏过头朝向车窗面壁。
“说起来，介绍的那么多人里最合适的可能还得是张齐琦，他们俩算是知根知底，学历什么的都匹配，可他们俩高中，大学都没在一起，现在张齐琦谁也看不上，家里介绍的相亲也都黄了，骆帆看着就没有成家立业的心思，他们两个简直是没影儿的事，两个老大难啊。”
像是为了配合张守业的心境，连绵不息车流边际红灯亮起，停停走走，总也到不了。
何嘉黎想着不好让领导在这种时刻一个人自言自语，就接过话头主动提出发问：“我听骆帆说他们俩是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
显然这个问题问到张守业心坎上了，他激动得重重拍了拍大腿，道：“对啊，我们这儿就他们出息，还有我闺女，三个人一个高中，县重点，全校一二三名，我姑娘还是何老师你学姐呢，小帆也差点是你学长。”
说完张守业嘿嘿笑着，何嘉黎觉着这老校长嗓音中气十足，尤其是说到他姑娘，就更明显了，中气十足还带着几分骄傲。
“那骆帆为什么没报梧大，是分数差一点点？”
“不，”张守业打下来遮阳挡板，干脆回道，“是他自己发神经。”
“他当时报了几个外省的学校，也报了本省的，可是，”说到这儿，张守业皱着眉，摇了摇头，“快要提交志愿的时候他跑去删了那几个外省学校，梧大和那几个学校等级差不多，时间太赶，他不小心连着一块儿删了，学校老师们那个气啊，他自己还一点都不在乎。”
事情过去该有十年左右了，张守业提起来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沉重叹气。
“所以也是运气，他和张齐琦报到一个学校去了，不过可惜了，就连放寒暑假两人都没一块儿回来过。”
“为什么？住这么近一块儿回不是很方便吗？张老师很讨厌骆帆吗？”何嘉黎有些好奇。
“那会儿不知道，应该还没有吧，是小帆，总也不回来，不过这儿也没什么值得他回来的，除了他那个妈。”
到这里，后面的事情何嘉黎听骆帆提起过一些，他淡淡开口道：“所以后面是他就在梧市到处逛，谈了几段大学恋爱？”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恋爱应该是还没谈过的，”张守业第二次摇了摇头，不过这次像是觉得好笑，“他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一段感情谈到地久天长的，真要有对象他就不会回来了。”
车已经开出了县，到了工业园附近，路边的车辆一阵少过一阵，大马路上畅通无阻，车窗外工厂一个接一个。
何嘉黎眯了眯眼，也放下了遮阳挡板：“可他妈妈不是在这儿吗，他总不能跟人说自己是孤儿吧，总是要回来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适，但张守业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只是觉得这话不该从这小老师嘴里说出来，他拧了拧眉，又很快舒展：“那也是，他确实孝顺，他那个妈妈一笔钱都没给过他，一个人说走就走了，他回来工作后，每周都从县这头跑到县那头，上山去看她。”
讲到这儿，张守业打住了话头，四分好奇掺着六分夸耀：“小何老师觉得小帆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