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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吵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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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觉把门摔得震天响,声音在公寓走廊里回荡得像一声雷鸣。
他大步走出三米远,然后突然刹住脚步,一个急转身躲进了走廊拐角的消防栓后面。
这个位置经过精心计算——既能藏住他182cm的身躯,又能透过缝隙观察到自家门口的动静。
他蹲下来,双臂抱膝,活像只被惹毛的大型犬,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门那边的任何响动。
五分钟过去了,门纹丝未动。
“这不对劲。”池觉咬着下唇想,“平时我出门超过三分钟他就会发信息了。”
吵架的起因小得可笑。
今天是周六,他们固定的电影之夜
。江辞坚持要看一部关于质数理论的纪录片,而池觉想放松一下,看新上映的科幻片。
本来这种分歧很容易解决。
——要么石头剪刀布,要么各看各的。
——但池觉偏偏嘴欠说了句:“你就不能偶尔像个正常人一样看点娱乐节目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江辞的表情瞬间凝固,像被按了暂停键。
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黑眼睛蒙上一层冰霜,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他默默关掉电视,起身走向书房,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心慌。
“乖宝,我不是那个意思...”池觉追上去道歉,但江辞已经开启了“封闭模式”——这是池觉给起的名字,指江辞那种完全隔绝外界交流的状态。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无论池觉怎么道歉、解释、甚至耍宝扮鬼脸,江辞都像尊雕塑一样坐在书桌前,机械地翻着一本高等数学专著,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
最终,池觉选择了最幼稚的解决方案——假装离家出走。他故意大声宣布“我出去冷静一下,”然后摔门而出,实则躲在消防栓后面,等着江辞来找他。
“再等两分钟,”池觉看了看手表,“他肯定会出来。”
两分钟过去了,门依然紧闭。
池觉开始回想江辞最后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复杂的、近乎受伤的神情。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过分。
“像个正常人”——对于花了二十年才学会如何在社会中生存的江辞来说,这个词无异于一记耳光。
“该死!”池觉猛地站起来,后脑勺“咚”地撞在消防栓上。
他顾不上疼痛,大步走向家门。
躲在墙角等对方来哄?
这行为简直比江辞还像自闭症患者。
就在他距离家门还有三步远时,门突然打开了。
江辞冲出来,差点和池觉撞个满怀。他穿着那件过大的蓝色卫衣。
——头发乱蓬蓬的,手里紧握着什么东西。
看到池觉的瞬间,他像受惊的鹿一样僵住了,嘴唇微微发抖。
“你...没走。”江辞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池觉注意到他的眼眶发红,呼吸急促得不正常,右手在口袋里不停鼓捣——那里面肯定装着压力球,江辞焦虑时的必备工具。
“我就在消防栓后面。”池觉老实承认,“本来想等你出来找我...但等不及了。”
江辞眨了眨眼,消化着这个信息。
他的目光在池觉脸上搜寻,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另一个玩笑:“为什么...等我?”
“因为...”池觉挠挠头,突然感到无比幼稚,“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发短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江辞的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果然握着那个蓝色的压力球,还有——池觉眯起眼。
——一张照片?
仔细一看,是他们去年在福利院和孩子们的合影,被折成了小小的方块。
“我准备...去找你。”江辞慢慢展开照片,动作小心翼翼,像在修复一件珍贵文物,“查了手机定位...但你没带手机。”
池觉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躺在茶几上。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江辞不仅打算主动找他,还动用了平时最讨厌的定位功能。
这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社交障碍的江辞而言,简直是登月般的壮举。
“我错了。”池觉直接说道,“那句话太混账了,你爱看什么就看什么,我陪你一起数质数都行。”
江辞摇摇头,手指摩挲着照片边缘:“不全是...那句话,主要是...语气,像以前...那些人。”
池觉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指的是谁——江辞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所有嘲笑他“不正常”的混蛋,包括那个导致他离家出走的赵级。
“我永远不会像他们一样。”池觉向前一步,轻轻握住江辞的手,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冰凉,“你是完美的,就做你自己,刚才是我脑子进水了,原谅我好不好?”
江辞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我也...有错。应该沟通...而不是封闭。”
这句话简直要让池觉热泪盈眶。
曾几何时,江辞连最基本的情绪都难以表达,更别说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现在他不仅能识别问题,还能主动承认错误——这进步比任何数学定理都让池觉骄傲。
“那我们和好了?”池觉用拇指轻轻摩挲江辞的手背。
江辞点点头,突然扑进池觉怀里,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池觉愣了一秒——江辞很少主动肢体接触,更别说在公共场合。
他立刻收紧双臂,把那个瘦削的身体搂得紧紧的。
“我害怕...”江辞的声音闷在池觉衣服里,“你不再理我。”
池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亲吻江辞的发顶,闻到熟悉的薰衣草洗发水味道:“永远不会,乖宝,就算你一辈子只想看数学纪录片,我也陪着你。”
江辞在他怀里轻轻颤抖,但不是因为难过——池觉能感觉到那是一种释然,像紧绷已久的弦终于放松。
他们就这样站在走廊上拥抱,直到邻居开门取外卖,投来好奇的一瞥。
回到公寓,池觉发现电视已经关了,茶几上摆着两杯热可可——江辞知道他心情不好时喜欢喝这个。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本高数专著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池觉最爱的那部科幻片的蓝光碟。
“我们可以...看这个。”江辞小声说,手指不安地绕着卫衣抽绳,“如果你想。”
池觉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拿起遥控器,却又放下:“不,今天看你的质数纪录片。我真的很想了解你为什么对它着迷。”
江辞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星:“真的?”
“当然。”池觉拉着他坐到沙发上,顺手捞过一条毯子盖在两人腿上,“不过有个条件——每看到一个有趣的质数,你就要暂停给我解释。”
这成了他们最棒的电影之夜之一。
纪录片本身晦涩难懂,但江辞的讲解让它生动起来。
他谈到质数的不可预测性,谈到它们在密码学中的应用,甚至即兴创作了一段钢琴旋律来表现质数分布的“节奏。”
池觉虽然听不懂大部分数学理论,但看着江辞眼中闪烁的热情,他觉得这比任何科幻大片都精彩。
电影结束后,池觉去厨房洗杯子,回来时发现江辞坐在钢琴前——那架他送给江辞的生日礼物,轻轻弹奏着刚才即兴创作的“质数旋律。”
“这真好听。”池觉靠在钢琴边,“应该加到你的作品集里。”
江辞摇摇头:“不完整...需要和声。”他犹豫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个琴凳:“你...能弹低音部分吗?像以前那样。”
池觉受宠若惊地坐下。
自从江辞的钢琴水平远超他之后,他们就很少合奏了。
他试探性地按下几个和弦,江辞立刻跟上,两人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像两股溪流汇成小河。
“记得我们第一次合奏吗?”池觉轻声问,手指继续在琴键上移动,“你弹《小星星》,我完全跟不上节奏。”
江辞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你弹错...七个音。”
“而你记得每一个。”池觉笑着摇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这颗脑袋比最精密的计算机还厉害。”
弹着弹着,江辞突然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池觉,表情异常认真:“今天...当我以为你真的走了...感觉这里...”他指了指胸口,“像除以零一样错误。”
这个数学比喻让池觉既想笑又想哭。
他轻轻捧住江辞的脸:“对我来说,就像电脑蓝屏,完全死机。”
江辞眨了眨眼:“需要...重启吗?”
“已经在进行了。”池觉向前倾身,额头抵着江辞的,“不过可能需要一个吻来确认系统恢复。”
江辞闭上眼睛,接受了这个“系统诊断。”他的吻总是很轻,像蝴蝶掠过花瓣,但足以让池觉的整个世界恢复正常运行。
当晚,池觉躺在床上,看着身边已经睡着的江辞。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江辞脸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放松地半开着,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池觉的衣角,像个怕黑的孩子。
池觉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回想着今天这场风波。
他们很少吵架,因为江辞通常避免冲突,而池觉太过在意他的感受。
但偶尔的争执或许不是坏事——它让江辞学会表达不满,也让池觉学会更耐心地倾听。
手机突然震动,是张雨欣发来的消息:“明天福利院活动还去吗?听说赵级那伙人要在社区中心办演出,可能会碰上。”
池觉看了看熟睡的江辞,回复道:“当然去,我们不怕碰见任何人。”
放下手机,他轻轻吻了吻江辞的额头。
这个曾经连眼神接触都困难的男孩,如今会为他走出舒适区,会主动道歉,会在争吵后寻找他。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骄傲的呢?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天际。
池觉想起江辞对天文的热爱,想起他解释月球引力时的专注神情,想起他说“星星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很远”时的落寞语气。
但有些距离是可以跨越的,池觉想,有些连结比引力更强大。
就像此刻,尽管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和兴趣爱好,却能在同一张床上安然入睡,呼吸渐渐同步。
江辞在梦中微微翻身,手臂无意识地环住池觉的腰。
池觉微笑着闭上眼睛,任由睡意将自己拖入黑暗。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充满质数、钢琴曲和无限可能的一天——只要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