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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问归途(贰) ...

  •   肖长悦紧抿双唇一语不发,艰难撑着双臂想要起身,柳云绻赶忙把人摁回去:

      “长悦,你要去哪?”

      “云绻师兄,我必须要回肖府一趟,这些年我受尽爹娘和九朝门的庇护,到头来却给他们带来血光之灾。你没有找到我姐姐的尸体,那她说不定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她!!”肖长悦内心崩溃,拼命想要起身,但柳云绻不让。

      “肖长悦!!你听我说!眼下外面,不论魔孽还是圣山,全都在搜捕你,不论遇上哪一边结果都是死!蕴雪生死未明,你就是肖氏仅剩的血脉,肖伯伯和明姨舍命救你就是希望你平安活下去。你想报仇,先挺过这阵再做计划也不迟!”

      肖长悦虽只说是去找肖蕴雪,柳云绻又何尝感受不到他流露的恨意。

      肖长悦没有因此冷静:“你既知她生死未明,就更不能拖延!”

      眼见控制不住,柳云绻只好抬手,要把肖长悦击晕,谁知几月不见,对方修为提升很大,一瞬间挣脱,柳云绻反应过来时,怀中只剩几缕灼气。而肖长悦已经步至祠堂门前,开门奔了出去,压根来不及拦阻。

      他眼下情绪激动,倒不至于完全丧失思考能力,随手不知从哪扯来一大块黑布,三两下在上面设好隐息阵,披在身上,便如融于空气中,在黑夜里更难识破。

      经西堑孤舟一战,他与袭应识海的融合度更高,修为有所提升,移动的速度也更快,柳府离肖府不远,不出半柱香,就能看到立着两尊耀熠金像的肖府大门。

      它们失了以往威风凛凛的神气,浑身布满刀剑玄力击损的坑洼、裂痕,其中一尊断裂了锋利的兽牙。饱满的金面失去光泽,为扬起的沙石尘土掩盖,黯黯然如一夕覆灭的辉煌肖氏。

      “翎貔神...”识海里,袭应突然开口。

      肖长悦纳闷:“您是指耀熠?”

      “原来你们所说的耀熠竟是翎貔神,如今还被尊为穹川座下的六道神之一,”袭应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告诉你无妨,翎貔神原是本尊座下的仙灵之神,跟小缈同属一类,统领万设司,是本尊的左膀右臂。可他在数千年前的战争中就殒命了,只留下一支后裔,萧姓。本尊不清楚这支后裔何去何从,眼下看来,化萧为肖,又以改名耀熠的翎貔神为尊,诸多巧合,肖氏便是这支后裔吧。”

      肖长悦眉头微蹙,想来袭应没必要在这这方面骗他,回想小时候偷偷溜进家中祠堂,高辈分祖宗的灵牌好像确实姓萧,逝世年份已是数千年前。

      这事且留到之后再说。肖长悦一跃而下,便落脚于肖府大门后的旷地中。

      柳云绻说的毫不夸张,横七竖八倒满肖府下人和弟子们的尸体,致命处更是千奇百怪,还有些死不瞑目,睁着早已涣散的双眼。

      不乏许多熟悉面孔:往事负责洒扫院落的大娘;去年刚进肖府修习,年不足十五的小弟子们。

      只是这次,它们全都消逝在一片死寂里。

      如柳云绻所说,找遍整座肖府,都没能找到肖蕴雪,此外,他倒是还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是个年近四十的男子,双手垂在两侧,颓然倚靠在身后木柱上,胸前一块染开整面衣料的血窟窿,死像格外凄惨,似是被捏碎心脏而亡。

      此人是肖府请来教黎阳开蒙的先生,当初来应聘的人从肖府后院排到门外,他能被选中,全然因为其高超的器道才华和黎阳的喜爱。据说黎阳一见到这位先生,就莫名心生亲切,往后,二人的相处是师徒若父子,黎阳的器道修炼突飞猛进。

      思及此,肖长悦反应过来,他好似也没有发现黎阳的尸体!

      身后月光突然黯淡,让什么东西遮盖住了,从肖长悦的角度看来,是一座巨大黑影铺于地面。

      他大致猜到是何方神圣,魔孽奸诈狡猾,从牢笼中逃出来并不奇怪。

      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笑:“肖长悦,你可让我好等。”

      果然,他的隐息阵在鬼影眼皮下等同于无,今夜月明,别人或许看不见他的影子,但鬼影绝对能:

      “敢问鬼影大人有何贵干?”

      “奉血神尊的命,请您到厄邪走一趟。”

      “神尊这是想请我还是长离神尊呢?”

      鬼影恭恭敬敬:“自是两位都不敢怠慢。眼下整个苍临都在抓捕你这个血皿,您躲哪都不是,何不应邀到厄邪来。况且,您为血皿一事也并非我等泄露。您这一去,血神尊若是高兴了,往后兴许还会替您报仇雪恨。”

      “与其信你们,不如信我自己能熬过这场风暴。我知道你们不敢伤我,也会保护我不被圣山的人抓到。因此我来时畅通无阻,没看到一片圣山弟子的影子,你们料定我会回来肖府,提前为我铺好了路。”肖长悦语气笃定。

      鬼影点首:“完全正确,怎么样,现在愿意跟我走了吗。”

      今晚的月实在明亮,鬼影体内的玄力必定格外旺盛,不能与其正面冲突,便双眼故作不经意一瞄:“云绻师...”

      逼真的好似后面真有人一样。

      凭借精湛的演技,鬼影果真上当了,目带凶光地一回头。抓牢这片刻功夫,肖长悦立即丢下颗阵子芥,跃入阵中,玄阵关闭,没了踪影。

      谁知这阵直接把他送回肖府大门,可这里实在空旷,明月当空一照暴露无疑,鬼影估计已经再度锁定了他的方位。

      背后一道阴风掠过,带起周遭久久未散的腥气,身前自己的影子外围多了一层轮廓,鬼影找到他了,比料想的还快。

      “你这阵术还不够精进,居然把你送到这么个好地方来,这回休想再耍什么花样。”鬼影森冷冷的语调从身后绕到身前,后颈的毛骨仍立着,一阵阵发凉。

      眼下他是真正到了孤立无援孑然一身的地步,袭应在西堑孤舟与森罗一战后神魂受损,还在长离海中闭关疗伤,陆辰淼不知所踪好些日。他跟鬼影同是大修颠覆,可肖长悦心受巨创昏迷了七天七夜未有进食,心神不宁摇摇欲坠,时刻在崩塌的边缘徘徊,是柳云绻说没有找到肖蕴雪的尸体,才抓住心中最后一丝希冀。可以说完全是吊着一口气,使他看上去还算正常。

      他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没有与其一搏之力,必须先想办法脱身。

      犹如苍天开眼,认为他命不该绝,唯有明月高照晴朗无云的夜幕里莫名生出几片薄云,把圆月的皎亮遮去大半,地上轮廓分明的影子顷刻变得模糊。

      鬼影不耐烦地“啧”一声。

      大门院墙上出现一个身影,这回倒真是柳云绻来了。肖长悦欲喊又止,鬼影以为他要故技重施:

      “看来你是真的黔驴技穷了,同样的伎俩都能拿出来耍两次,你觉得还会有用么?”

      嘲讽完,鬼影就直径掠来,快如鬼魅游影,眨眼刹那,手掌逼至肖长悦眼前。谁知击中瞬间,好好的人突然没了模样,化作一团绵云般的白雾,鬼影掌间压根没有一丝触感,直接穿雾而过。

      回头时,雾消散了。肖长悦也不见了,只有大门院墙上一闪而过的衣摆,好似与他摆手道别。

      这次柳云绻当真来了,施法遮盖月光削弱他的玄力,还在悄无声息间替换肖长悦真身,把人救了去。

      苍临榭道间穿过两道人影。

      柳云绻早已摸清城中圣山弟子的巡逻规律,带着肖长悦轻车熟路地避开,没一会便能望见城门。只是城门紧闭,且有数列弟子和卫兵,层层森严把手。

      这种警戒,除非把城门筑的通天高,否则休想拦住柳云绻,他直接带着肖长悦躲进一片玄力捏出的云团里,悄无声息从城墙上空飘了出去。

      云团里面空间还算宽敞,圣山以进入全面警戒,不仅城内,城外方圆数里都派了人手日夜巡视,既要防外孽入侵,又要捉“内贼”逃窜,因此柳云绻没有一出城就收回云团。这玩意飘的高视野广,速度还算不错,要是能批量生产,估计就没马车什么事了 。

      两人都沉默,一时间谁也不愿先开口,其实就算没遇到鬼影,肖长悦也不想说话,昏迷的时候他在梦里跟爹娘道别了数次,数次从梦里醒来发现只是场噩梦,接着又发生,再醒来...一层覆着一层,希望又绝望,永无止境。

      直到从这一遍遍循环里醒来,还是绝望战胜了希望,他的爹娘是真的不在了,这次再也不只是噩梦了。心里好似沉压着一块巨石,甚至用一座大山来形容都毫不夸张,让他的心情一直落在底谷,对周遭一切都失去兴趣。

      柳云绻见他就那样呆呆坐着,双目直视脚尖,漆黑无神,就这一眼,他感觉跟他一起在云团里的根本不是肖长悦,陌生感浪一般扑打而来。

      指望肖长悦先开口是不可能的:

      “若我方才没有及时赶到,你就会被鬼影带走。”

      肖长悦不语,或许魂压根就不在这里,至少柳云绻看他的双瞳,并没有聚焦。

      柳云绻本还想教育一下他,这样看来只会浪费口水,便千言万语归为一句:“我只是想说,你不能再出事了。师娘再三交代,一定要把你带回九朝门,再说,你现在也别无他处可去。”

      不知道哪几个字突然刺激到肖长悦,把他的魂惊了回来,抓着柳云绻的衣袖道:“不,不回九朝门,不能回九朝门,云绻师兄,你不要带我回去,我不回去!”

      “听话长悦!我知道你是怕连累九朝门,但师父师娘,还有我都做不到袖手旁观,九朝门本就是你第二个家,哪有孩子在外面受了挫不回家的。待现下正盛的风过了,你再做其他打算都好说。”柳云绻知道肖长悦的脾气,一旦认定某个想法就倔得很,十头牛也难以拉动,他一开始就没指望能说服对方,所以弄出这样一团云是有另个原因的。

      这个云团只有柳云绻可以解除。这样,就算肖长悦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被带回九朝门。

      “圣山很快就会查到离遥,岑杞仙狡诈,他没有那么好蒙蔽!我现在算是潜伏苍境的孽人,包庇私藏孽人是灭全门的大罪,肖府已经没了,我不能让九朝门再因我遭殃!柳府没落于森罗血弑,九朝门也是你的第二个家!是你最后的家了...”肖长悦急的哽咽,挣脱开柳云绻,跑到云团边缘就一阵催放玄力:“放我下去!我去哪都行,就是不能回九朝门!!”

      掌心金赤色的神火阵阵,灼烧在云团上,奈何两人修为相当,没有柳云绻的允许,神火也烧不开这团云雾。

      肖长悦的言语令柳云绻片刻怔神,面前此人跟自己隔着弑父弑母的血海深仇,怎可能凭一句略略感人的话就一笔勾销,动摇他筹谋多年的计划。

      一股焦灼气夹杂几丝云烟从柳云绻面前袅过,他心下一惊,猛的回头,肖长悦的玄力比他想象中要强太多,凭着他坚决要烧穿这面□□的决心,掌中火焰愈发旺盛,已经能堪堪触及仙修的强度,这样下去,硬是要被他烧烂。

      柳云绻坐不住了,直接几步上前把人打晕,忙不迭往肖长悦嘴里再塞了颗沉眠丹,怕迟一步,这人晕都晕不了。

      云团里总算安分下来,柳云绻死死盯着沉睡之人,双目犀犀眯起,或许这就是血皿之躯的恐怖之处,修为增长的如此之快,简直是个怪物。看来此次计划中,必须成功将其铲除,否则将来肖长悦的修为到了难以匹敌的程度,等待十数年的仇就不知猴年马月能得报了。

      离遥九朝门。

      左宗恤和李淳钰日盼夜夜盼日地煎熬了几天,终于在九朝侧门迎来一辆朴素且略显破败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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