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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译阁(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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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随意挑选一颗,摆在案上,先在自己周身布置个驱邪阵以免万一。
阵法一成,他就把粉砯捧在手里,催动玄力,灼灼燃烧着石身。他是火属玄性,手掌周围的玄气把空气烫的扭曲,粉砯在手里迅速融化,蒸成一股雾气。
他根本没花多少力气,难怪明中堂玄修能一次性咬碎这么多颗。粉雾是石壳所化,真正为玄修炼化的东西,是石壳中储存的玄气。精纯的玄气里面,果然裹挟着异常的东西。
如他猜测,那蜷缩在精纯玄气里的不明物,就是导致明中堂弟子狂化的直接因素。
那物眼看像一滴发黑血水,肖长悦赶紧从旁边屉子里,拿出一只存灵瓶。
正当他要把这抹异物放入瓶中,指尖怵然刺痛,像有针尖扎破皮肉,冒出一粒豆大鲜血。紧接着那玄气团竟无视驱邪阵,以指上鲜血为媒介,争先恐后钻进肖长悦手指中!
然后肖长悦就见指尖的破口迅速愈合,怔神一瞬。好在他反应很快,立即用另一只手压住手腕经脉,要把那缕不速之客驱赶出去。奇怪的是,他找不到任何着力点,甚至感受不到刚钻进去的那缕气。
仿佛石沉大海,再无回响。他以为没事了,却猝然头晕目眩,心脏骤紧,心跳不住加快。有股血腥在鼻腔漫开,下一刻,仿佛有只无形手爪,要把心脏捏碎。
一口鲜血洒在桌案边缘,肖长悦以为自己真要变异了,好在还能回过神来,回过神后,耳边只有自己劫后余生的大口喘气。
谢天谢地,身体容貌还是原来的样子。剧痛与窒息彻底平息下去。他立即并拢双指按住脉搏,探测体内玄流,已经没有任何异常。
惊魂未定之余,他只想出去透口气。
天还没有泛白,映雪堂休宿院已经哄闹将近半宿。由于位置在峰顶相较偏僻的地方,比邻的休宿院又少,山间空茫,根本没人听见这边家翻宅乱的聒噪。
肖长悦好不容易避开巡逻的圣山弟子,一路若有所思,无意间过路映雪堂的休宿院。山岩背面绕过来的冻风跟他拥个满怀,身侧的植被花草,都迎风结出一层薄霜。
他这是误闯了广寒仙境么?肖长悦心道,险些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转念一想,那头是映雪堂休宿院的方向,仔细听,似乎还有嘈杂争吵传来。
将近凌晨,映雪堂的人不好好休息,是在做什么?
肖长悦决定还是过去看看,他绕道映雪堂休宿院后头,轻松翻上一颗树,躺在枝杈间,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映雪堂休宿院里发生的一切。
这场争端的中心,就是昨日在山下,遇到的那名映雪堂女修。令人疑惑的是,有十数名映雪堂弟子,都对着她一人发动攻势。
她挡不住五六人协力合击,被玄气推到休宿院另一头,抵住身后巨石,才堪堪站定。玄波从她吹起的发丝边劈过,割破宋溪多处衣摆,还削落几块石碎。
带头惹事的人叫袁哲,是映雪堂唯一来参会的男弟子,他大摇大摆走近宋溪,脸上满是居高临下的猖獗:“真想不到宋师姐,看着比谁都清高,背地里竟做这些勾结魔孽的勾当!”
几根箔匙经过撕扯,破烂不堪,稀里哗啦丢在宋溪眼前,箔碎在月光下闪着光亮,已经乱糟糟的不像样了。
袁哲把一片黑中带血色的花瓣撮在手上:“难怪今天把我一个人拦在休宿院,不让我去参加开幕礼,看在你是少堂主我便听你的了,原来是做贼心虚,怕我在会礼上发现你干的阴损事!”
宋溪挂了数道彩,还是面露嘲讽,看的袁哲眼皮直跳。
她的冰鞭可以化成冰剑,撑着站直身,嘴角一哂:“袁哲,你在映雪堂招摇惯了,到哪都分不清自我。这里是界吟圣山,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象牙塔!”
“这话我同样奉还给你!”袁哲厉声打断,用力推倒刚站稳的宋溪,看她趔趄地撞在后面巨石上:“别以为这还是在映雪堂,堂主人前总要护着你。不过堂中上下人尽皆知,堂主哪次不是把你这个不成器的少堂主抽的皮开肉绽,你还不得反抗,还不如在我们手里多挨几下。”
“宋溪,你知道大家背地里都怎么议论你吗,说你天资愚拙,入初修这么多年,连个刚入堂的小初修都能伤到你。你想练就寒天双境,可你连株树苗都冻不死。少堂主,永远只能让人踩在脚底下的少堂主,真是我听过最有意思的笑话。”
“我就算不做少堂主,也轮不到你来做。”宋溪早对这些冷嘲热讽不屑一顾,撑直身体,至少现在她还是少堂主,就不能忍气吞声,让人蹬鼻子上脸。
旁边有个块沉不住气的女弟子开口:“袁师兄,还跟这奸人废什么话,狗急了会跳墙,万一她又在暗中使邪咒,就怕我们会成为第二个明中堂啊!”
袁哲心想在理,命两个弟子擒住宋溪,强行夺下她紧攥手里的冰剑:?“光顾着聊天了,差点忘记咱们少堂主,现在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见宋溪似乎已经无力反抗,附身把花瓣凑到她眼前,挑衅似的摇晃。谁知这时,不知哪里飞来一团火苗,直奔花瓣,在宋溪眼前,袁哲眼皮底下,烧没了一半花瓣。
袁哲顷刻呆住,宋溪反应迅速,盯向火团飞来的方向——那里有几簇长在山壁上的树木,较高的一棵枝干粗壮,丛中隐约有团黑影,还能勉强看见树枝前垂着一角衣摆。
宋溪不能确定那里是否有人。
肖长悦烧完花瓣将手掌随意一摊,剩下半片花瓣就乖乖飘到他手心。
“是谁?!”袁哲厉声大喝,以为是休宿院里有人搞鬼,气的整个人都要窜起来:“谁!是谁干的!哪个狗娘养的?自己承认的话,还能少吃点苦头!”
他指了一圈休宿院的弟子们,人人都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然,只有袁哲像只疯狗一样在众目睽睽下乱吠。
肖长悦隔几丈远,也被袁哲吵的烦,心道他这样满院子瞎叫,才更像野狗堆里长大的。
他正要出声一通好怼袁野狗,刚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手心煞然一阵滚热。那片花瓣拦腰烧断对地方,流出一缕血红,像化作气的血,绕过肖长悦发梢,兀自朝一个方向飘去。
这股血气像极了粉砯中的异物,事有轻重缓急,肖长悦二话不说追上去。
宋溪只见那一角衣摆蓦然消失,趁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发飙的袁哲身上,甩开押住他的弟子,抄起一根箔匙,纵然一跃而上,消失在袁哲怨骂声中。
界吟山二十四峰各具千秋,几山之间的景象就可包罗万象。肖长悦追着血气越过数座峰,过路景致多变,好似从苍境的至东窜到至西,又从南海端穿到北天雪。
那血气像是有意识地遛他,绕了小半圈界吟,最后飞向天译峰,钻进草丛缝里,东绕西拐成功把肖长悦甩了。
不过他依稀看到血气飞进天译峰,不做多想,毫不犹豫跟了上去,殊不知自己已经暴露在禀苍的监视下。
就算让禀苍看到也无所谓,肖长悦不是来做亏心事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自从开幕礼血粉砯事件后,涉事的明中堂堂被监禁在休宿院,不得擅自行动。除了岑杞仙亲派的圣山弟子外,七大宗门亦担起界吟圣山的巡防要务。
一周七,每日一轮换,清芷殿尊为玄门之首,第一日便由清芷殿打头阵。
以洛兰谛和陆辰淼师兄弟为主,岑大长老亲下圣谕,二人被赐禀苍镜,暂且拥有可以查看禀苍的权利。
陆辰淼轻点镜面,泛出圈圈涟漪水波,镜中画面不断更迭交替,把界吟每一处有的动向依次展现。
洛兰谛刚带着几人巡逻回来,捎几包热食分给清芷殿其他玄修,见独自站在一边的陆辰淼:?“累的话就进去歇息,师兄替你把着。”
说着就要去拿前者手中的镜。
陆辰淼躲开洛兰谛伸过来的爪,只是问:“我不累,他呢?”
洛兰谛抓空,只好缩回手,故意装傻说:“谁啊?柳公子吗,在休宿院歇着啊。等事情过去后再找他切磋吧,现在的局面也不太适合。”
洛兰谛一本正经说玩笑话,保持着温雅的模样。
陆辰淼不言,转头去看洛兰谛,眼中之意是叫他别闹。
“至于肖公子嘛,似乎不在休宿院里。”洛兰谛接受到眼神,把话头拉回来,故意放慢语速。他在人前是一副沉着温润,人后唯独爱逗陆辰淼玩。
陆辰淼拒绝了洛兰谛递过来的热食,回想开幕礼上,异化的明中堂玄修一股脑冲向肖长悦,从中缘由,肖长悦本人是否知情,他无从确认。现下各玄门人人自危,这个九朝门初出茅庐的玄修当真与众不同,还敢四处乱跑。
恰时,陆辰淼手里的禀苍镜闪过一层波浪,画面切换,展现出一个少年,身着红衣。画面中远远能看见一座楼阁,阁顶有威严肃穆的龙首,是界吟最好辨认的建筑之一。
“天译峰天译阁!”洛兰谛瞥见镜中景象:“这是….九朝门的肖公子?他怎么跑天译峰去了。”
那里不是随便闹着玩的地方,陆辰淼转念一想,兴许肖长悦有什么前所未有的重大发现,才敢冒然踏足天译峰。否则一个刚出山的玄修,比谁都怕惹祸上身,影响未来的玄途。
难不成他肖长悦偏是头不怕虎的初生牛犊?
约莫半柱香前,肖长悦追上天译峰,已经不见血气踪影。四下里只有圆月照明,草木萋萋,透过几层杂乱树影,能看到露出一半的天译阁。处在这样异常寂静的环境里,难免令他神经紧绷。
宋溪手里握两根稀烂的箔匙,在原地张望一周,很快找到不远处一筹莫展的肖长悦。
“你发现了什么?”宋溪快步到肖长悦身后,刚站定就开口问。
这阵问话突如其来,肖长悦猛然转身,险些就要把玄力打出去了,看到是名叫宋溪的映雪堂少堂主,又及时收住:
“你怎么跟来了?那个袁哲怎么样了,找到狗娘养的畜牲了吗?”
“方才多谢,是我没管教好堂下弟子,肖公子见谅。”宋溪以为肖长悦会因为袁哲的举动迁怒他,从而心存芥蒂,心中有些许忐忑。
肖长悦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好歹还算半个知情者,听宋溪一席话,都替她感到憋屈:“这与你何干,他们自己不做人,还要怪人做的不好,无可救药,怕是废了。”
宋溪松了口气,望了肖长悦片刻,记忆里,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义愤填膺地为自己说话。
有一点袁哲说得倒对,她确实是个无能的少堂主。生来不像陆辰淼和柳云绻那般天资过人,就算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依旧波澜不惊、起色甚微。
饶是如此,她偏偏戴着少堂主的冠冕。在堂主眼里,她并不是最称心如意的人选;同门眼中,不过是不及自己的手下败将;她自己对少堂主之位,更没有多大兴趣。
宋溪把箔匙递到肖长悦面前:“你跟城里的技艺人熟,帮我看看这个。”
宋溪言语直白,没有一丝委婉,肖长悦倒也不在意,只是他瞧见那已经不成样子的箔匙,顿然心生不快。看似简单的箔棍,一根就能耗上姜叔几个时辰的功夫,他时常为了赶工需要熬夜,这些年熬的愈加面黄。
肖长悦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性还有些稚气,看不得姜叔的心血被如此糟贱,语气有些不好:“我们很熟吗?”
谁知宋溪面不改色,头头是道:“彼此知道尊姓大名,开幕礼上同仇敌忾过,你帮过我,难道还不算熟吗?”
肖长悦怔然,面露古怪,一时脑子卡壳脱口而出:“照你逻辑所言我跟陆月仙不得….!”他忽然放低音量,小声嘀咕着:“我跟陆月仙不得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程度了。”
宋溪:“你在说什么?”
肖长悦若无其事:“哦,没什么。”
他没再跟宋溪继续说话,走到一旁草丛里翻找起来,活像觅食的小兽,但翻遍了,都没找到那抹血气。
“奇怪,明明看见往这里逃了,怎么没有。”肖长悦有些烦躁地捏捏耳垂,有种想把草丛拦腰撕开找的冲动。
宋溪并不知道肖长悦为什么跑到天译阁来,她是一路追到这的,不明白肖长悦在找什么,也无从上前帮忙。
肖长悦突然想到什么,起身问宋溪:”这个东西,真是在箔匙里面找到的?”他举起半片黑花瓣,比刚拿到时蔫了不少。
“嗯,”宋溪点首:“我亲眼看见袁哲带人毁了箔匙取出来的。但不是每根里面都有。”
线索与蹊跷过多,还零碎的很,扑朔迷离,无从串联。
肖长悦抬手揉捏耳垂,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似是这样,脑子就能转的快些。
“你听说过苍临榭道夜半密客的传闻吗?”肖长悦问。
宋溪目神一亮,点点头:“所以昨日才会冒昧向那技艺人买箔匙。”
肖长悦想起一处细节,宋溪那时把“奇闻异事”四字说的相对重些,原来不打算卖箔匙的姜坚,后来直接把箔匙送给她了。
肖长悦不想的,但这不得不令他怀疑姜坚对箔匙一事知情。
好巧不巧,宋溪下一句话就是:“你那个姜叔,绝对和此事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