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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膏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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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广播里传来激昂的解说声:“计算机系请求换人!7号陆怀远替换12号上场。”
陆怀远脱下外套,露出背后的7号球衣,走向篮球场。
十月的阳光依然强烈,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场边响起一阵欢呼,其中女生的声音格外明显。
“陆怀远!陆怀远!”几个女生举着临时制作的应援牌,兴奋地喊着。
他朝声源处随意挥了挥手,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向观众席的另一侧。
果然,盛亦声坐在艺术系的区域,正和旁边的同学说着什么。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色衬衫,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爽。
“看什么呢?该你上场了!”队长拍了拍陆怀远的肩膀。
陆怀远收回视线,跑向场内。
这是江城大学一年一度的院系篮球联赛,计算机系对艺术系。
作为系队主力,陆怀远本应全神贯注,但今天他的注意力总是飘向场边那个身影。
比赛进行到第三节,比分胶着。
陆怀远接到队友传球,一个假动作晃过防守队员,起跳投篮。
球刚出手,落地时他的右脚踩在了对方球员脚背上,脚踝向外猛地一扭。
“啊!”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脚踝直冲脑门,陆怀远跌坐在地上,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裁判吹停比赛,队医和队友迅速围了上来。
陆怀远咬着牙,试图表现得坚强一些,但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让一下!请让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人群分开,盛亦声挤了进来,脸上写满担忧。
他蹲在陆怀远身边,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推开队医的手:“我来处理。”
陆怀远愣住了:“你...?”
盛亦声没有回答,双手已经利落地检查起他的脚踝。
那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肿胀处时,陆怀远倒吸一口冷气。
“应该是韧带拉伤,不算太严重,但需要立即冰敷。”盛亦声抬头对队医说,“有急救箱吗?”
队医点点头,迅速去取冰袋和绷带。
盛亦声小心地帮陆怀远脱下球鞋,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贵乐器。
他的眉头紧锁,全神贯注的样子让陆怀远忘记了疼痛,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你懂运动损伤?”陆怀远忍不住问。
盛亦声轻轻按压着他的脚踝:“我父亲是骨科医生,从小耳濡目染。”他顿了顿,“忍着点,会有点疼。”
冰袋贴上肿胀处的那一刻,刺骨的凉意和疼痛让陆怀远不自觉地抓住了盛亦声的手臂。
盛亦声没有躲开,反而用另一只手覆上陆怀远的手背:“很快就好了。”
那只手温暖干燥,让陆怀远莫名安心。
他注意到盛亦声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有些因长期练琴而形成的小茧。
包扎完毕后,盛亦声和队友一起搀扶陆怀远到场边休息。
比赛继续,但陆怀远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赛场上了。
“你怎么会在艺术系那边?”陆怀远问,“我以为你会为我们系加油。”
盛亦声正在整理急救箱,听到这话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我是艺术系的交换生,记得吗?按规定得坐在本系区域。”他顿了顿,“不过我心里是给你加油的。”
这句话让陆怀远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得整齐的脚踝,突然意识到盛亦声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过来照顾他,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谢谢。”陆怀远轻声说。
盛亦声笑了笑:“室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比赛最终以计算机系三分险胜结束。
队友们欢呼庆祝时,盛亦声已经叫好了校园电瓶车,准备送陆怀远回宿舍。
“我能走。”陆怀远逞强地说,试图站起来。
盛亦声按住他的肩膀:“别闹,你想让伤势加重吗?”他的语气罕见地强硬,“医生说了,48小时内尽量别负重。”
陆怀远张了张嘴,最终乖乖坐回椅子上。
盛亦声满意的表情让他心里某处软了下来。
回到宿舍后,盛亦声忙前忙后,帮陆怀远拿了换洗衣物,又在浴室铺好防滑垫,甚至贴心地调整了花洒高度。
“你不用这样,”陆怀远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能行。”
盛亦声双手叉腰:“伤员没有发言权。洗澡小心点,别弄湿绷带,有事就喊我,我在外面。”
浴室门关上后,陆怀远长舒一口气。
热水冲在身上,他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为什么盛亦声对他好,会让他心跳加速?
为什么刚才盛亦声扶他时,那股雪松香气会让他呼吸发紧?
这些反应太不正常了。
陆怀远摇摇头,把水温调低了些,让冷水浇灭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从浴室出来时,陆怀远发现盛亦声已经把他的床铺重新整理过,枕头垫高,方便他靠坐。
桌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
“喝点吧,预防感冒。”盛亦声说,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头发擦干,别着凉。”
陆怀远接过毛巾,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他迅速缩回手,低头擦头发以掩饰自己发烫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盛亦声俨然成了陆怀远的专属护理员。
每天早上帮他换药,中午从食堂带饭回来,甚至在他上课时主动充当“拐杖。”
陆怀远抗议过,但盛亦声总是用那双琥珀色眼睛看着他,直到他妥协。
“张嘴。”周三中午,盛亦声用勺子舀了一勺排骨汤,递到陆怀远嘴边。
“我自己能...”陆怀远的话没说完,勺子已经抵在了他的唇上。
“医生说要减少脚踝活动,”盛亦声一本正经地说,“包括伸手拿东西。”
陆怀远无奈地张嘴喝下那口汤。
盛亦声专注地看着他,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这个距离,陆怀远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周围的淡金色纹路,像是琥珀中封存的阳光。
“好喝吗?”盛亦声问,又舀了一勺。
“嗯。”陆怀远低声应道,突然觉得这简单的排骨汤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美味。
午饭后,盛亦声收拾好餐盒,拿出医药箱准备换药。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检查伤处:“肿消了不少,恢复得不错。”
陆怀远看着盛亦声低垂的睫毛和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当盛亦声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脚踝时,那股触电感再次袭来,让他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疼吗?”盛亦声立刻抬头,眼中满是关切。
陆怀远摇摇头,喉结上下滚动:“有点...痒。”
盛亦声轻笑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的指尖沾着药膏,在皮肤上画着轻柔的圈,每一次触碰都像在陆怀远心上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换好药后,盛亦声去上课了,宿舍里只剩下陆怀远一人。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这几天与盛亦声的亲密接触,让他越来越难以忽视内心的悸动。
每当盛亦声靠近,他的心就会失控,每当闻到那股雪松香气,他的呼吸就会变得急促。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让陆怀远感到恐慌。
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反应,更不用说对方是个男生。
他试图用理性分析这一切:也许只是因为受伤导致的依赖心理,或者是被照顾产生的感激之情。
但内心深处,他知道不是这样。
手机震动打断了陆怀远的思绪。
是盛亦声发来的消息:「教授拖堂,我晚点回去。你需要我带什么吗?」
陆怀远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这种日常的关心让他胸口发紧。
他慢慢打字:「不用,谢谢。」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注意安全。」
发完这条消息,陆怀远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手臂遮住眼睛。
这种感情太危险了,他必须控制住。
一旦盛亦声发现他的异常想法,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友谊就会毁于一旦。
当盛亦声晚上回到宿舍时,发现陆怀远已经睡了——或者说假装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尽量不发出声音。
黑暗中,陆怀远听着盛亦声轻柔的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早上,陆怀远决定开始保持距离。
他早早起床,趁盛亦声还在睡觉就离开了宿舍,一整天都泡在图书馆。
晚上故意拖到很晚才回去,确保盛亦声已经睡了。
这样过了三天,陆怀远的脚伤好了大半,可以正常行走了。
但他与盛亦声之间的距离,却比受伤前还要远。
周五下午,陆怀远在图书馆学习到闭馆。
回宿舍的路上,他远远看到盛亦声和程诺站在宿舍楼下的樱花树旁说话。
程诺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而盛亦声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陆怀远的心猛地揪紧了。他想上前,又怕打扰他们。
正在犹豫时,程诺突然抬头看到了他,眼神锐利如刀。
他搂住盛亦声的肩膀,故意大声说:“别难过了,为那种人不值得。”
盛亦声顺着程诺的视线看过来,发现陆怀远后迅速擦掉眼泪,勉强笑了笑。
那笑容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陆怀远的心脏。
程诺挑衅地看着陆怀远,凑到盛亦声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故意揽着他的腰离开了。
盛亦声没有反抗,也没有再看陆怀远一眼。
回到空荡荡的宿舍,陆怀远坐在床边,盯着盛亦声整齐的书桌发呆。
桌上放着一盒没拆封的膏药,旁边是张便利贴:「听说这个对韧带恢复很有效,试试看。——亦声」
字迹工整清秀,像它的主人一样温柔。
陆怀远拿起那盒膏药,胸口堵得发慌。他伤害了盛亦声,而对方却还在关心他的伤势。
窗外,秋风吹落一片樱花,轻轻拍打在玻璃上,像是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