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重生 ...
-
残肢与碎肉被掩盖在钢筋和混凝土下。倒塌的楼房,荒凉的废墟,婉转如夜莺啼鸣般的歌声从这片冷清的灰色旷野中传出。
“我将挚爱的头颅捧在手心,喉中淌过迷茫与不甘的血泪。亲爱的,请虔诚地向公主下跪,直至烈火点燃瞳孔,黑与白彻底将死亡分割……”
高大的十字架伫立在破败的广场中央,鲜红跳动的火焰成为这片废墟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十字架旁,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女人在怪物们的簇拥下坐在尸堆顶端,忘我的高声歌唱。
火焰久久不熄,歌声环绕不止,直到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她的脸上。
“公主”眨了眨眼,抬手轻轻将脸上的水珠拭去,眼眸低垂,面纱下的容貌诡谲昳丽。
雨水浇灭了十字架上的火焰,越来越多的怪物在触碰到雨水后开始融解。在它们尖锐又痛苦的嘶吼声中,她的身体被撕成粉末,尽数吞食。
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公主”,也没有什么怪物,世界于一场雨中归于平静。
“滴答,滴答……”在一片静谧的雨声中,指针转动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一具如焦炭般漆黑的尸体被绑在十字架顶端,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冲刷过他空洞的眼眶。
“滴答,滴答……”
——————
“不要!”
我惊恐的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
病房里的视线齐刷刷汇聚在我的身上,就连隔壁病床正在扎针的护士也被吓的手上一抖,而后看着拔出针疯狂飙血的伤口发出尖叫。
无暇顾及他人的反应,我的手掌紧贴在左胸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喘息,感受着心跳和呼吸带来的身体起伏。
“医生!医生!3号床的病人醒了,你快来看看——”
思绪回笼,眼前的画面却变得模糊起来,脑袋里像是有一根弦骤然被绷紧,痛苦迫使我闭上眼睛。
短暂的刺痛过后,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我…真的重生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巨大的喜悦和兴奋迅速将我填满,我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激动的惊呼出声。
“太好了,太好了,人类有救了!这个世界有救了!”
我的身体因喜悦颤抖的厉害,直到下一秒看见床边医生同情又担忧的眼神。
我:……
年轻的女医生坐在我床边,怜悯的,轻声细语的对我说道,“您应该不记得了,昨晚您被人骑摩托车给撞了,是路边的摊主帮您拨打了120把您送来抢救。虽然您的身上只有轻微擦伤,但倒下的时候不小心在路边的台阶上磕到了脑袋……”
车祸,住院?印象里确实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大概是在三年前,末世前的一年,不过……
“我们已经从警察同志那里了解到了您的家庭情况,请放心,您可以在这里安心修养,我们已经联系了肇事车主,晚些保险公司会来和您商量具体的赔偿事宜……”
就在她讲话的同时,我的思绪飘远,转头看向了病房窗外。
窗外是一颗高大的树,树上挤满了叽叽喳喳的鸟儿。
太吵了。
只是一个念头,树上的麻雀整齐的停止了动作,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滑稽又诡异。
我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将放在床边的左手握紧。紧接着,所有的鸟在一瞬间变成血雾爆开,又在一阵风中消散,不见踪影。
淡淡的血腥味拂过鼻尖,告诉我这一切并非错觉。
我暗自窃喜。异能还在,我还有和那些怪物抗争的资本。
许是我无端的喜悦看上去过于痴傻,医生的话音一顿,再一次担忧的看向我被纱布包裹的头顶。
“虽然CT显示您的脑部没有别的损伤,但为了您的健康考虑,我还是由衷建议您再去做一次检查……”
“嗯嗯嗯……”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听她说了什么,只是胡乱的应着。
拥有异能的人自愈能力是普通人的百倍千倍,只要不是和前世那样再被怪物一爪子刺穿心脏,我坚信自己的身体不会出任何问题。
“昨晚肇事的车主来了,她说她现在就要见你……”
站在门口的护士模样有些慌乱,脸上泛着我看不懂的红,下一秒我就看见一个脸上带着玫瑰刺青的短发女生推开她从门外走了进来。
“嘿bro~”竹雅吹了声口哨,脸上的笑容灿烂。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一时失语,眼眶酸涩,声音都变得有些苦涩起来。
“你这家伙,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态度这么差,信不信我把你讹个倾家荡产?”
我知道,既然我能回来,竹雅肯定也会回来的。
看见她与记忆中不符的鲜活模样,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分不清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别的什么情感。
竹雅凑近到我身前,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搭在我床边医生的头顶上揉搓起来。
“哪能啊,我可是一回来就来看你了,你再找我要“天价”赔偿可就过分了吧。“
前世……应该算是前世吧?
第一次与竹雅相见时,我们就因为赔偿金的事情大吵了一架。
我因为刚刚失业特别缺钱,她天天骑着个破摩托到处创人,口袋里也没剩两个子。
或许就是这样一种共同的贫穷让我们的缘分延续了下去,在争吵的过程中也颇有些不打不相识,相见恨晚的意味。
许是末世后长年累月并肩作战共同生活的默契,我注意到了她刚刚略显刻意的在一回来三个字上加重的语调,她想表达什么?
记忆中的自己是在死亡后一瞬间意识切换回到现在的,那竹雅呢,她也是在死掉的一瞬间回到现在的吗?
可是竹雅死掉的时间是他们五个人之中最早的,如果其他人也重生了,难道也都是重生回到现在吗?
莫非是今天有什么很特殊的事情发生?亦或是有什么很重要的意义?
既不是末世降临前的整数年,不管是国际上还是身边也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就连和竹雅相识原本都是在前世今天的两天后。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今天很重要吗?前世的今天到底还发生了些什么?
大脑飞速运转,脑海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他!
回忆起他的面容后,我的脸不自觉的发红发烫,嘴角也挂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只是想到他的名字,温柔细腻的情感便迅速将我的胸腔填满,让我不自觉沉浸在这如入云端的美梦中。
当真要说今天有什么很重要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的话,并非是我与竹雅的相识,而是我在回家路上的中途不经意间曾经和他对视了一眼。
应该……是吧?谁知道呢。
“想起来了,原来今天是我和阿铭第一天认识的纪念日啊。切,平时怎么没见他对这些日子这么上心过~”
竹雅不屑的哼了一声,“少在那冒粉红泡泡了,再这样我真得听医生建议把你送去检查一下脑子…呵,异能者有没有脑子还不一定呢……”
我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只是兴奋的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别废话了,快点跟我去办手续拿东西,我现在就要去找他…医生说要静养?开什么玩笑,你有钱还是我有钱啊?赶紧的收拾东西走吧。”
我很开心,竹雅似乎也被我的喜悦感染,笑着望向我。
我看着她含笑的双眼,脸上的笑容一僵。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像一汪死寂的潭水,深不见底,毫无波澜。
我又想起她死后的模样了。
那时政府的秩序还没有完全崩塌,在“公主”的口中,我们变成了一切灾难的源头,五个无恶不作的叛国者,被所有幸存的人类敌视,意图除之而后快。
我们被迫离开了人类最后的基地,终日与怪物厮杀,抢占它们的地盘充当临时的“庇护所”。
竹雅失踪前曾单独找到贺铭说过什么,我后来问他,可他怎么都不肯告诉我。
好在经过我的软磨硬泡,他还是不得不向我妥协了。
他们当初对话的具体内容我至今仍不清楚,只知道竹雅想要通过异能潜回基地,寻找些什么能为我们洗脱罪名的证据。
贺铭劝阻无果,她最终还是走了,跑的比那些怪物还快。
我大概能理解她为何要这么做,人类是群居动物,她只是太孤单了。
我们愿意尊重她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做出和她一样的事。
对于我们来说,活着就够了,哪怕是在怪物的包围下苟延残喘,哪怕是日复一日重复着孤单和被背叛的梦。
可惜我们没能等到她为我们洗清冤屈,倒是先在基地门口看见了她被绳子吊起来的头,脸上的妆早就花了,黑乎乎的一团,一点都不好看。
直到看见她右边下颌处黑色玫瑰的刺青,我们才终于确认了那是她的尸体。
竹雅死了,为自己的尊严和正义而死,死后身受异处,我们只从城墙上抢回了她的头颅。
她的两只眼睛一直睁着,一只被血污覆盖,另一只就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像一汪深邃的潭水,没有一丝波澜。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更加酸涩起来。幸好,幸好我们都重生了。
“快点走吧,去晚了阿铭说不定都不在那里了。”
重生不是一件好事吗,大家都活过来了,真好,真好啊……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呢,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