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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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北半球大部分地区如陷入炙热滚烫的火锅，燥热难耐。一阵燥热的风裹着热浪扑来，都让人觉得是大自然的恩赐。
可这不顾人死活的季节，包含着一个长假，除开人山人海带来的烦躁，也是个外出游玩的好时节。
凌晨两点，本应是熟睡后的静谧，雷山山脚下却十分热闹。
一串串手电传出来的光线映出，大部分人身上装备齐全，护目镜、登山杖、护膝……看起来是聚在一起或者偶然相遇的登山爱好者。
算是拥挤的人潮中，白淳和好友张尽装备齐全——轻便背包里头装满充足的压缩饼干、饮用水、应急包和拍摄工具，里层穿好保暖绒衣，外层分别是一黑一蓝的冲锋衣，脚下蹬着价值不菲的登山靴。
“诶，这次要不要比一比？”张尽用登山杖戳了戳白淳的小腿，笑着给他使眼色。
白淳正调整照明设备，他们来到山脚才想起来之前用的手电电源耗尽了。
闻言扭头也对他笑，唇边梨涡在其他登山者的灯光映照下让他显得少年气十足。
“之前比了这么多次，都没过瘾？”
“和白大社长一起登山，哪有腻了的道理，恐怕只有我俩都老掉了牙，佝偻着背走不动了，我才会觉得瘾过了呢。”张尽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又叹息道：“咱们都要奔三了，感觉还和上学时没什么两样。”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上山的速度没有以前快？”
“好啊白淳，今晚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速度之战！”
换好手电的电池，两人相视一笑，和众人一同出发了。
白淳和张尽是在大学的登山爱好者社团认识的，本科毕业后还常常相约到各地攀登，两人对登山过程已经非常熟练，配合也很好，常常互相比赛，看看谁先到达山顶。
白淳和另几位登山者先到了，他在一个休息点先行一步，和他分开。
夏日的白天总是来得很早，天空中已经泛着白灰色的墨染，把周围的低矮山峦都纳入了山水画的版图中。
白淳摁亮机械手表，冷白灯光显示此时时间是五点三十一分。
山顶上有些凉，但他已经出了些汗。但没有疲惫，只有登上山顶之后的兴奋和畅快，还有对日出的期待。
雷山的日出在社交网站上并不是很出众，可在专业登山或者登山爱好者眼中，是一个相对来说人少、风景美的一座小山。
白淳和张尽是在暑假相约，一两年没有聚在一起，他们一路南下，在短短一个月内爬了很多著名的景点，也去过一些小众登山点。
过完这个假期，一个要正式任职讲师，一个要在医院参加规培了。回程时，张尽在登山爱好者群里看见同好分享的这座雷山，就在他们生活的城市北宁和雷城的接壤处，正好爬完这座小山直接回家。
白淳在手电的灯光下寻了个石块坐下，擦干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吃完再上一个休息点生下的几口压缩饼干，喝了几口保温杯里已经没那么烫的温水，一边把摄影工具准备好，一边等张尽上来。
天空一度一度地亮起来，山顶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白淳先占据一个欣赏日出的绝佳位置，刚站过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还是白大社长有实力，这次又没比过你。”
张尽也到了。
白淳没有接他的茬，两人在之前的几次登山比拼中，各有各的胜与败。
他举着相机道：“你先歇几分钟，待会儿直接过来，就能看到新鲜的日出了。”
张尽已经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了，给他一个了解的回应。
凌晨六点，雷山山顶挤满了人，众人期待已久的雷山日出也如约而至。
从黎明中破晓而来的日出，刚开始是被裹在一团粉雾重，随即慢慢地，粉雾散去，橘红的彩霞簇拥着圆圆似蛋黄的太阳从东而来，让人驻足，使人流连，沉溺在这满载希望的熹微美景。
尖叫、呼喊、赞叹，也随着这个太阳爬出地平线，又缓缓向上移动的过程中变化，但每个人脸上的笑脸都是一样怒放起来。
白淳和张尽享受这一刻，他们通常不会在这时候交谈，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白淳习惯先用眼睛好好贮藏这一刻的阳光，直到自己认为此生不会忘记这片独一无二的景色，还有心里澎湃的心境，才举起相机记录这一刻。
……
回到山脚下的民宿时已经是中午了，白淳和张尽简单吃了点本地的特色菜，分别回去补觉。
白淳醒来时，已经是半夜12点，他几乎睡了12个小时。
登山的体力消耗大，尤其是在凌晨登山，对身体来说更是一项巨大的工程。白淳在这时候不会苛刻自己，放松大脑，放任自己和床铺建立长期友谊。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张尽在不久前给他发了点消息。
【醒了吗，出来吃宵夜，楼下热闹得很。】
【没起就算了，你好好睡吧，顶多没尝到老板的手艺绝活。】
白淳笑了笑，回了个“再睡一会儿”的表情包，翻身放空。
他没有继续睡了，但是想到假期里和好友的游玩已经进入尾声，他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打了好一会儿滚。
等他从床上坐起来时，已经是一点多了。
张尽在五分钟前给他录了一个视频，女女男男围坐在一起，烧烤架上的肉正滋滋冒油，举着手机的人拿起一串已经烤得香喷喷的翅尖，对准自己，吹了几口就往嘴里塞，一副享受人间绝味的模样。
白淳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几声高低不一的咕噜声，他用手捂住空瘪的胃，叹了一声真的饿了，给张尽发了一句“我马上下来”就进了浴室拾掇自己。
他穿的还是下山时还上的一次性浴袍，薄薄一层，不适合外出。洗漱完后，他正要换上常服，却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板和头顶上的天花板剧烈震动起来。
白淳的心跳顿时迅速加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住了，看到摇晃的灯光才反应过来这是地震。
他赶忙冲出浴室，顺手抓起桌上的背包护在头顶，打开房门继续冲到走廊。
白淳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山摇地动赶快停息，可事与愿违，直到他跑到楼梯，震动的频率却更快了。
他在三楼的走廊上都没有遇见人，可能都在楼下吃夜宵了，在一楼，他们应该比较容易逃到室外的开阔地带。
这是好事，可白淳无比希望这时候有个人陪一下自己，算是应验了他心中所想，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女孩在二楼楼梯口跟他撞上了。
女孩穿着黄色睡衣，估计是被地震惊醒的，惊慌失措地举着枕头，看见他后呆在原地。
“快走。”白淳已经跑到她身后，一语点醒了她，她回过神迅速往楼下冲去。
女孩或许也常登山，她的速度并不比白淳慢。
震感依旧，这座年纪不算小的居民房摇摇晃晃，碎屑不断洒下来，楼梯的扶手甚至松动，灯具落下的声音撕裂了黑夜般，绝望的是，房体已经被震感拆解。
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往下冲了，到达一楼，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但人影全无，白淳隐约在震动中听到了外面人的呼喊，但只有一瞬间。
大门近在眼前，墙体就在这瞬间完全承受不住，头顶上一大块混凝土直直下坠，白淳前面的女孩险些被砸住，他伸出手一捞，握住女孩的手臂把她扯回来，这时候，混凝土已经阻挡了他们的前路。
大门已经出不去了，白淳强逼着自己在情急之中不要着急，不要混乱，带着女孩往墙角处跑。
“去墙角！”
他的背包和女孩的枕头都在刚才躲避混凝土时不得已被抛弃，现在只能用双手护住头部，时刻观察头顶上的天花板会不会随时砸下来。
经过一张宽面长凳，白淳下意识抬起来，抱着往前走。
长凳有些重，白淳在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泡健身房、登山以及其他所有运动和锻炼，给他一点在险境下生存的希望。
终于来到了墙角下，白淳把女孩护在里头，迅速把长凳架在墙角，“蹲下来。”
女孩反应很快，二话不说就蹲在了宽面长凳下，白淳慢了一步，身体屈着钻进去有点艰难，他的背抵在长凳板面下，刚想把腿也伸进去，却被一个庞然大物压住了。
白淳的腿被一大块混凝土压住了，虽然并没有裂骨的痛苦，但是小腿上的肉似乎被什么穿过，疼痛无比。
他无法忍耐地喊出了声，女孩这时候也注意到了，惊恐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
震动还在继续，女孩的声音一出，原本已经慢慢暗下来的房子随着一声巨响，连最后一点光源也失去了。
地震大概还持续了几十秒，如一条被惊醒的沉睡中的巨龙，在黑暗中慢慢消去。
女孩身体的颤抖通过长凳传到了白淳身上，他大喊一声：“有人吗！有没有人！我们在底下被困住了！”
周围的固体太密集，他们没有听到外面的一点儿动静，白淳的喊声也似乎被黑暗吞噬。
他又暗暗捱过一阵刺痛，对女孩道：“你有没有受伤？”
女孩说没有。
“外面幸存的人应该还知道这里有人，救援队也会进行搜救，不过没这么快会到，到了一时之间也救不出我们，你不要害怕。”
白淳深深喘了口气，又道：“我的腿被压住了，闻到血腥味了吗？我可能坚持不久，万一我晕过去了，你就大声喊，直到有人来救你……救我们。”
趁现在意识还在，他叮嘱女孩先省点力气，等他没有力气喊了再顶上。
白淳一遍一遍大声呼救，意识消失之前，他只知道自己还在喊着，可是已经不能称作大喊了，应该是昏厥之前的嘤咛。
不过，昏过去那一刻，他听到了身边人的大喊，然后问自己还情况如何，没有得到回应，女孩有些怕，但还是按照他嘱咐的大喊着呼救。
或许还有救呢？昏过去时，白淳想。
……
白淳恢复意识时，被眼前从缝隙里钻过来的光亮刺疼了眼睛。
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得救了。但等他完全醒过来，借用那点日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的上半身藏在宽面长凳下，一大块墙体压在长凳上，从破碎墙体里露出来的钢筋扎进了他的小腿肚，触目惊心。
从小腿肚蔓延到地面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发暗的红色浸透一次性浴袍的下摆，血腥味却没有昏迷之前这么浓。
一束阳光从他的侧前方照过来，他侧头像那边望去，那个小口只有半个拳头大。不过好歹能确认，现在大概过了上午九点。
“你醒了？”
白淳下意识往声源看去，他都忘了还有一个共患难的同伴。
她比较瘦小，整个人已经蹲进长凳下，虽然脊背弯曲得有些难受，但好在除了一些小小的皮外擦伤以外，并没有其他受伤部位，更没有严重的伤口。
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令白淳犯恶心，脱水又让他的晕眩感更重。他深深闭上眼睛缓了缓，尽量放松紧绷的上半身，不牵扯到脚上的伤，轻微点了点头。
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料，在层层叠叠的墙体隐蔽下不够保暖，有些发凉。
但看起来没有余震，幸好没有，否则这里一个小小的角落可能已经被完全压倒了。
女孩呼出一口气，先问他感觉如何，得到他应该还能活着的回复后，又道：“你听！”
白淳闻言，把注意力放在听觉上，外头有些嘈杂的声响，兴许是因为周围墙体密密地罩着这一块用宽面长凳支撑起来的小小空间，声音不是很真切。
“我刚刚大喊了好多次，但是还是没有回应，就歇了一下，你就醒过来了。”女孩的声音确实有些沙哑，眼下的乌黑也有些明显。
“嗯，你先休息吧，我们现在还算安全，待会继续轮流呼救。”
白淳感觉自己的喉咙也要烧起来了，心理上的焦急加上整夜以这个不舒服的姿势保持这么久，他的整条左腿已经麻木，右腿膝盖撑在地面上放，也没有了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只要意识还在，还能隐约听到了外面的人声，那么就不必认为进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白淳和女孩轮流大喊，有时候歇一歇，缓缓干得要冒烟的喉咙。偏偏呼吸间，闻到的尽是墙体碎裂后飘出来的粉尘，进入喉咙间微微发痒，他们不得已总需干咳，喉咙又火辣辣地疼。
从那个半个拳头大的小洞钻进来的阳光越来越烫，已经斜照到了白淳的胸口。
此刻的光比白淳刚醒过来时还要灼人，现在已经估计是午后，白淳的呼救声刚落，两个人都感觉到几米外的墙体轻微地动了一下。
两双已经充满疲惫的眼睛忽然瞪大，猛地转头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穷途末路中涌起的希望。
“救命！这里有人，快救救我们！”
“这里有人！救救我们！”
女孩甚至用手全力拍打自己头顶上方的长凳板面，但几声巨大的啪啪声响后，她的手实在火辣辣地疼，只好放弃这一招，继续用沙哑的嗓音大声叫喊。
几米外，之前被轻微移动的墙体这会儿似乎被巨大的动力重重掀开，巨响震耳欲聋，却安慰了角落里两个幸存者的心。
他们继续大喊：“救命！”
“救命啊！”
“救救我们！”
……
两道人声并不重合，凌乱叠在一起，听起来十分急切，在这样焦躁的呼喊中，一道用扩音器放大的沉着女声打破了混乱：“北宁险情救援队三队，听到幸存者的呼救，请不要害怕，已经确定了你们的方位，正在准备救援，听到请用大喊回应。”
援救信息字字清晰地钻进了他们的耳中，掷地有声，这时，白淳和女孩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异口同声道：“救命！”
“收到，请耐心等待。”末了，通过扩音器而被模糊机械化的声音又道：“若是紧张，可以数数。”
随后，几米外又响起了重物搬运的巨大声响。
白淳和女孩默默开始数数。
虽然被困在墙体下，看不见救援的动静，但他们都能感觉到一块块重物被搬走的轻盈感，就像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一块块被卸下，整个人越来越放松。
在两个人数数时，救援队搬动墙块的声音也在慢慢靠近。
他们数到一万多时，压在长凳另一侧的一块墙体被搬走，刺眼的天光一下子涌进了这个小小的角落，连同光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身穿橙黄色救援服的人。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白淳被压住的腿，立刻问道：“伤势如何？”
那声音和先前告知救援已经开始的模糊声音重叠了，没有通过扩音器来听，像沉木般质地厚重，比起之前更有力，也更多了些威严。
她身材高大，让人眼前一亮，单单看她被橘红色救援服包裹起来的模样，就让人坚信她肯定结实有力。
白淳没反应过来，他在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时立刻呆住了，炯炯的目光径直望过来，似能够攫住自己内心深处某一个一般，在此刻比阳光还明亮。
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在雷山山顶看到的绝美日出。此时，这位救援人员就像那颗携希望而来的橘红色太阳，耀眼，让他安心而向往。
但对比在雷山上看到的日出，好似多了点未曾领略过的心情。
尽管处境窘迫危险，但他的心跳却比每次看日出都要快，要溢出来的那种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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