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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噪音与秩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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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山一脚踹开后台休息室的铁门时,季镜生正在用绒布擦拭斯坦威钢琴的琴键。
“你就是那个‘人间节拍器’?”江见山的铆钉皮衣刮过门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甩了甩染成红色的刘海,指尖夹着半截燃尽的烟,“节目组脑子进水了才让你跟我组队。”
季镜生没抬头,继续调整琴凳高度:“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把‘音乐’和‘砸东西’划等号。”他的声音像冰镇过的勃拉姆斯乐谱,每个字都精确到毫米。
江见山嗤笑,突然抓起电吉他插上音箱。一声暴烈的失真音浪炸开,季镜生的手指猛地蜷缩——那正是他腱鞘炎发作的右手。
“这才叫音乐,”江见山踩上茶几,拨片刮过琴弦如刀片割喉,“而你,不过是台插了电的八音盒。”
江见山的吉他余音在休息室里横冲直撞,季镜生的右手僵在琴键上,指节泛出病态的苍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破界之声》的导演陈茂捏着对讲机冲了进来,额头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两位老师,直播还有十分钟!”他瞥了一眼江见山踩在茶几上的马丁靴,喉结滚动,“那个……开场曲目的事……”
“不改。”季镜生“啪”地合上琴盖,起身时西装裤线锋利如刀,“要么按我的编曲弹《月光》第三乐章,要么换人。”
“换人?”江见山拔掉吉他线,金属接头“当啷”砸向钢琴烤漆表面,“您这八音盒镶金边了?节目组求着老子来救场的时候可没说有洁癖。”
陈茂的嘴角抽搐。这两位祖宗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二人不和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此刻微博热搜前五全被这俩祖宗承包:#沈见山季镜生互殴#(爆)、#破界之声史上最疯直播#(热)、#江见山砸琴算行为艺术吗#(热)
流量数据正以每分钟三十万的速度飙升,他仿佛看见年终奖金在眼前炸成烟花。
“这样,咱们各退一步!”陈茂掏出平板划出一段旋律,“开场曲前半段季老师弹古典,后半段江老师接摇滚,中间用AI智能混音过渡……”
“AI?”江见山突然笑了。他拎起吉他走向门口,皮衣铆钉刮过季镜生的钢琴,留下一道细长的划痕,“行啊,让AI给你写安魂曲吧。”
门被摔得震天响。季镜生低头凝视那道划痕,右手痉挛般蜷起——十年前在肖邦大赛后台,他因过度练习第一次腱鞘炎发作时,也曾这样盯着琴键上的血渍沉默。
化妆间的镜子映出两个极端。季镜生的化妆师正用遮瑕膏掩盖他眼下的青黑,而江见山抓起发胶胡乱喷在红色刘海上,碎发像叛逆的钢针般支棱着。
—直播倒计时:5分钟—
“季老师,手部特写镜头需要补点高光……”化妆师小心托起他的右手。
“不必。”季镜生抽回手,戒指在无名指压出一道深紫瘀痕。
隔壁突然传来贝斯试音的轰鸣,震得粉刷簌簌掉落。江见山一脚踹开连通门:“喂,待会儿要是弹劈了,可别赖我干扰你。”
季镜生戴上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江见山锁骨间的荆棘纹身:“真正的大师,从不需要安静的房间。”
—直播现场—
升降台在震耳欲聋的尖叫中缓缓升起。季镜生的纯黑西装与江见山的泼墨涂鸦夹克被投屏在环形巨幕上,弹幕疯狂滚动:
【打起来打起来!】
【江见山滚出音乐圈!】
【季神的手值八位数保险吧,快离疯子远点!!】
季镜生的指尖按下第一个音符。德彪西的《月光》从他手中流淌而出,弹幕忽然安静了几秒——那琴声像裹着冰渣的月光,完美得令人窒息。镜头推近他苍白的侧脸,有乐迷发现他的右手小指在轻微颤抖。
“该我了。”江见山对着立麦哑声说。他猛地拨响吉他,音浪如玻璃碴子劈头盖脸砸向观众席。本该衔接的AI混音被他掐断,原始粗暴的失真音效让现场调音师脸色煞白。
季镜生的瞳孔骤缩。江见山在即兴!这疯子竟把《月光》的主旋律拆解成锯齿状的电子音,贝斯线像失控的心电图般横冲直撞。更可怕的是……他在用吉他模拟肖邦《革命练习曲》的左手跑动!
“你研究过我?”季镜生在钢琴轰鸣中低声问。
江见山扯开衣领,汗珠顺着喉结滚落:“去年你在国家大剧院弹《革命》的视频——”他一个滑弦飙上High C,“我看了114遍。每次听到那段左手琶音……”
调音台突然爆出一串刺耳杂音。江见山的耳返失灵了。
季镜生看见他踉跄半步,吉他声出现半拍凝滞。身体先于理智行动——他右手暴起一串华彩琶音,左手重重叩响低音区,用琴声为江见山铺出节奏锚点。
台下无人知晓,此刻季镜生右手腱鞘的剧痛已让他视线模糊。
江见山的瞳孔在炫目灯光中收缩。他听懂了季镜生的琴声——那是《革命练习曲》的变调,每个重音都精准卡在他漏拍的间隙。吉他声突然变得暴烈却驯服,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野兽,在钢琴织就的牢笼里横冲直撞。
最后一记和弦炸响时,江见山的拨片脱手飞出,深深扎进钢琴侧板。季镜生的右手垂落,戒指在无名指压出紫黑瘀血。
直播结束三小时后,#江见山耳返故障#、#季镜生救场神级现场#屠榜热搜。江见山瘫在后台消防通道里刷评论,忽然听见楼上琴房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是季镜生在单手练习《革命》的左手片段。
他摸出偷藏的止痛药,用不知道在哪捡到的口红在瓶身上画了只竖中指的麻雀,轻轻放在琴房门口,而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