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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搭配歌曲《载我回家》)
      我最聪明的一天
      2024年4月1日。天气晴,我就快要死了。
      怎么说呢,选择在愚人节这天死反倒会显得我比较聪明。在这一天里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其实放在平常也不会有人信我这一派胡言。
      跳楼的选址都是我亲自考究过的,面对死亡我还是很认真的。午饭过后我慢悠悠地晃到一家西餐厅,去解决我的晚饭,我的最后一次晚餐。真的特别优雅,桌上堆起白烛红光,一束假玫瑰歪七扭八地插在玻璃花瓶里。
      光线一晃一晃的,晃着我的眼睛生疼,吃一半便受不了了,挂着泪把蜡烛吹熄了。
      吃完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我要优雅从容地死去。穿了一间白衬衣和牛仔裤搭配在一起,虽然有点小。好吧我承认,春寒料峭,还是有点冷的。但衣服上陈旧的气味我很喜欢,会让我安心很多。
      搭了辆出租车,让师傅开快点,不然我就赶不上日落了。那个师傅不疾不徐地打着方向盘说:“娃儿诶,还早呢。”
      我暗暗发笑,不早了,该去和太阳叙叙旧了。
      师傅把我送到目的地——一栋烂尾大楼。师傅他说这里的日落不好看,说要带我去海边。我摇摇手,笑道:“我等了人的。”
      我等了谁呢?谁也没等。今天是愚人节,所以师傅是我今天骗的第一个人。
      那栋大楼一共有37层,还怕我自己死不透彻或者是反悔了,便专门选了这种要一步步爬上去的楼,消耗完我所有的体力。
      让我没有退路。
      一共是801阶台阶,我爬到了顶楼。
      得亏是烂尾才得以让我这样轻松的翻过了天台的栏杆。
      我上去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来,可能是高处不胜寒,我感觉上面的风一吹,寒冷刺骨。
      突然想起来,我这样不辞而别有点空洞洞的,凭空消失在了某一个地方是会有缺口的,我还是很想满满当当地离去的。于是呢,我就对我的每一个手机里的联系人发过一条信息,都是清一色的“谢谢你”和“对不起”。
      人生中最肉麻又不得不说出口的话。
      人在死之前都想好好的和人间道个别。
      我很想给一个人、给这个人间,道别。只此一人。
      【忱川:我就要死了。】
      消息发出去,我觉得我神经兮兮,但我就是想看看最后究竟有什么动静。对方有点忙,我还是等等吧。
      我开始习惯性地等待,我等等他。
      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我的思绪飘回到过去。
      飘回到了万劫不复的开始。
      “忱川,你到底在胡闹些什么?”易昀扶着额头,对我说:“我不就是忙忘记了没带你去医院么,你至于这样么?”
      我无可奈何地笑笑,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胡闹,我吃不下饭,我不想吃。我想冷静我不想理人怎么就成了我胡作非为了?”
      这一反问把他堵得哑口无言了,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好讽刺好讽刺啊。
      想起先前看到的一切,锥心之痛排山倒海地朝我涌来。我分明看见了,他在我扶着墙缓过头脑剧痛时,在另一扇门口,在那细细地门缝后和别人痴缠亲昵。
      易昀的眉头紧缩,所以的耐烦都被恼羞成怒盖了过去,他对我吼道:“那你想怎样!”
      “我……“
      我还觉得莫名其妙了,他问我要怎样倒显得他有理有据的可怜兮兮了。我缄默不语,似乎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想要的我要不起了。是那段青涩的时光中无法诉诸于口的爱。
      后来我才觉得我想要的太轻飘飘了,我应该狠狠地敲他一笔的。
      易昀所做的,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不重要了,我独自一人守着这段支离破碎的情感,这一段时间太长了,长到我觉得有些煎熬,我也想像他一样,一段又一段感情,无缝衔接,一切所有无关痛痒。
      一通电话催来,他冷哼一声道:“分手吧。我们都别折腾了。”
      七年之痒也好,捱过了也罢了。
      好像,是累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选择把日子丢给我,让我辗转反侧于那些无尽黑夜,而他不知道在和谁贴着唇嗤着谁的嘴更加香甜。我生了重病,百条信息他可以只字不回,充耳不闻。他出了轨,我装着不知道,他偏要浓墨重彩的说我刻意做作。
      那就算了吧。
      或许他这辈子都想不到为什么我回这么利落果断。
      “好。”
      可我心如刀割。
      ——
      思绪跳跃着回到现实,手机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我打开手机,我那条孤零零的信息下终于有一个回复了。之前百条信息都换不回一条,事实证明,这一条信息实在是有一点本事。
      【易昀: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是愚人节。
      易昀:你这样做有意思么?】
      我忍俊不禁,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笑他还是在笑我自己。
      笑他可能是笑他浑然不知这事会在三个小时后实现。
      笑自己可能是笑我早自知会是这样硬生生地回复,可我还要硬生生的去找他。
      我并不想接着他的话头聊下去,我只是道别,不是像久别重逢的故有一样,还要寒暄那么几句。我自顾自地编辑出一条信息,发出去。
      【忱川:谢谢你。】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我飞快地摁熄了屏,我没干等着,任由我在那片成荫的往事中,翻找那句最真挚的“谢谢你”。
      高三。
      那天雨特别打,我被一群人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在卫生间的隔间里被逼到了角落,冷水一捧捧冲到我的脸上,我看不清他们扭曲的脸,我的双目已经失焦。
      他们骂我是三的儿子。
      是我愿意脏的吗?可我再脏,我也在我出世的第六年失去了我所有的亲人。我没人要了,我成了孤儿。
      快门的咔擦声一声声落下,戏谑尖锐的笑声劈头盖脑地朝我砸来,砸烂了我所有的自尊。这一度成为我人生最黯黑的日子。
      “你们干什么?”
      一行人止了笑,手依然举着摄像机对着我,他们只是转过脸,最多不过话语里多了些愠怒之意:“你管呢,你谁啊?”
      那位“你谁啊”脾气似乎很大,懒得回答,抄起拳头就直往那位举摄像机的脸上招呼。举摄像机的那位一声惨叫,吃痛的捂着脸后退了几步。
      他晕头转向地关了相机,叫那几个人上。那几个人倒也不是吃素地,一呼而上。
      当时我一点都不敢看,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我像要在那冰冷的墙角中找到死怀抱一样的温暖,那里像是更有安全感。
      几声惨叫之后那几人捧腹倒地,我顺着膝盖之间的空隙看过去,他们一只只横在地上蠕动着打滚,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想要缩进墙角里。
      因为我冷。
      倏忽,一双温热的大手捧住了我的脸,我还是没敢抬头,反而把头埋在膝盖之间,越埋越深。
      那个人哑然道:“是我,你抬头。”
      声音很轻,我呆滞了一瞬。那短暂的一瞬容我反应了好多。
      是易昀。
      我的身躯猛然一震,我抬起头来,朦胧了好半天才看见,我看见了我的心头光在落泪,泪影婆娑,泪痕绰绰。
      易昀在哭。
      我慌乱地为他擦去泪,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间还有腥甜的血迹。
      我伸开手,一头栽进他的肩头。
      他的肩头一上一下,颤抖着、哽咽着。他说:“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那声音哑得令我这一辈子都是剜心的疼。
      我们抽出摄像机中的储存卡作为证据,随后回了寝室。那一个下午的自习我们都没有参与,在寝室上铺的那架小床上,我们躺在一起,手扣在一起。
      我空荡荡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我的眼睛干涩至极,而他的双眼如两泓甘泉。
      温润着我,如鱼得水。
      我说:“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少年的眼里总是光芒盛炽,让人移不开眼。
      “谢谢你保护我。”
      谢谢你信任我。
      谢谢你陪着我。
      谢谢你在我无光的时候成为了我的光。
      谢谢你还爱着我。
      -
      这回没等我跳出这万千思绪,手机便非常急促的连着震动了几声。我想啊,难得让他这么上心一次。
      【易昀:你不会真的要寻死?
      易昀:你有病就去治。
      易昀:我告诉过你了,你别乱来。
      易昀:到时候别乱栽我责任。】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我失笑一声,犹如惊弓之鸟,一惊一鸣之间伤口便裂得更大。同时还有点惴惴不安,原来被人猜到了自己的秘密计划是这种感受啊,上一次这种感觉的出现还是在高二呢。
      -
      “什么!你是个同……”
      仓皇之下,我一把捂住了马彦的嘴:“小声一点。”我威胁他不收声我就不帮他带饭。
      马彦的腿骨折了。自己傻里傻气的要和别人比跳台阶,看别人五六阶一下子就跳过去了,他也不能输,小学生气质刻进了骨子里。
      于是他从平台上一跃而下。
      结果不言自明。
      他那两个月的饭都是我给他带的,以此做威胁最合适不过了,他猛然点头。
      马彦是第一个知道我暗恋易昀的人。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传出我的秘密。
      那种感觉难以言语,我想要力挽狂澜时也无力回天,人们纷纷扰扰异样的目光如屠刀幽寒,从我的身上赤·裸·裸·的碾过。我第一次认识到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啊。
      我沦为了恶魔口中传道的秘密,我的暗恋沦为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后来,易昀站出来,拉着我的手说:“没错,就是喜欢。”
      他愿意和我承担世俗的一切。
      -
      原来我有过这样好的时光啊。不过马上就要成为我生前的镜花水月了。是我吧那点昏暗的日子看得太重,一只困囿盘踞在里面。
      我攒眉苦笑,又看到天边快掉下的圆日,我想要留下什么,可时间不想等我了,不够了。
      时间不够了。
      那就不留了吧,我把我所有的联系人都删掉了。
      唯留一人,易昀。
      他发的信息还是那几条。
      我的回答不沾边。
      【忱川:我喜欢你。】
      顶楼视野开阔,终于迎来了天边尽头画着的一大轮红日,像咸鸭蛋黄异样,快要红得流油。晖光泼洒在烂尾大楼的断壁残垣上格外有意景。
      我喜欢你。
      字字泣血。
      我也没想到他这样字字泣血。
      就让它留下吧。
      我和日落叙完旧了,一天要结束了,我不想等到黑夜。我怕黑,我怕一个人。
      我没有等他回复,即使我看到他那些辱骂我的恶言我也只能选自视而不见,抛之脑后。此后天人两分,我最后也把他删掉了。现在我是满当当的了。
      遗憾或许是有的,或许是我们在轻蹄快马之年许下的皓雪白头。
      我实现不了了。
      他或许会于别人漫漫白雪共白头。
      这时我很舍不得的一天,我最聪明的一天。可再不快一点就追不上落于山头的太阳了。
      我带上了眼罩——他们说跳楼而死的人眼球会充血,很吓人——我不想吓到别人。
      我翻越过栏杆,和血色残霞一同落下地平线。
      ——全文完——
      【后记】
      我不太习惯写后记,但是这篇,真的有必要写一下。
      其实在手稿完结的那天是2023.4.1,只有短短一章,所以一天内就可以完结。可我怎么都想不到,写这篇文的当天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去世的那天。
      我是之后才知道的,是在她死后的四个月,我妈妈做手术的前几天才从我爸口中得知,她四月一日跳楼自杀。
      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间,我连呼吸都忘了,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很巧合,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写的愚人节限定文,主人公的死法和她选择的死法一模一样。
      我妈做手术那天她妈妈来看望我妈了,那天我送她妈妈离开病房,她妈妈问我,学习成绩怎么样,我说就那样,然后下一秒,她就哽咽着说,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我当时也绷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问,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母亲说,四月一日。
      愚人节那天。
      后来,又过了两个月,十月二日那天,她的外婆去世了,她外婆是我的大奶奶(就是我爷爷的哥哥的妻子),大奶奶是怎么去世的呢?因为知道了她自杀没了,情绪上去脑溢血在icu里住了16天,没捱过去,也走了。
      这篇文写的很早,其实我是没计划发出来的,因为文笔太生涩,故事情节也莫名其妙不完整——但,她死了,我也就只剩这种方法怀念一下她了。
      -
      我是和你同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或许你就比我晚来六个时辰。我已经十八岁了,你却还停在十六岁。
      你时常叫我萌萌,一口一个,亲切的很。
      好像你昨天还在给我发信息说:亲爱的,我想听你给我用钢琴弹这个曲子。
      附加的表情包显得你很可爱。
      我说,等我有时间。
      可是,亲爱的呀,我有时间了,现在你却没时间让我为你演奏了。
      钢琴曲我学会了。
      你不在人世了。
      别那么残忍好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却在你走的第二年盛夏才知道,这时候你就只是在厚重的棺材板里,只剩下骸骨了。
      亲爱的,疼不疼啊?
      疼,下辈子就不要来了。
      你一定要披星戴月乘风破浪来到我的梦里,告诉我:不要为我难过,我很好
      ——给雯雯
      2025.4.1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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