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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宴无好宴2 ...

  •   赏花品茗的地方设在花园东面,隔着池塘,可眺望到水对面如坟头的假山。今日风和日丽,池水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层碎宝石。各色花卉拥簇在水边,花瓣层层叠叠,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蜂围蝶阵。

      荀舒远远瞧着,只觉得若不看那“坟头”,此地还是很适合踏青聚会的。

      花旁立着四五个人,有弱冠、而立之年的年轻人,亦有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看山看水看奇花异草,笑声不断。方晏站在最外侧的角落,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瞧着颇为儒雅,瞧见二人后将斯文放下,兴奋招手:“你们终于来了!”

      方晏身边人望向他招手的方向,笑问:“小晏,这是你的友人?”

      “正是,这二位是荀舒和贺玄,月前曾帮着破了县令夫人的案子。”

      “潮州城中竟还有这样的才俊!”

      几人笑着称赞,方晏顺势为荀舒和贺玄介绍场中宾客。

      最中间的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量不高,瞧着像根干枯的树枝。他的颌下蓄着美髯,笑容淡而温和,是潮州县衙的县丞,名唤冯止树。冯止树的右侧是个与他年岁差不多大的人,生得颇为圆润,笑呵呵的,像个弥勒佛,是主簿曲齐。冯止树的另一侧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人高马大,眉毛浓粗,板着张脸,是潮州县衙另一个县尉,名唤毕达。

      几人的目光汇聚在荀舒和贺玄身上,目光中全是衡量。荀舒浑身不自在,后撤了半步,躲在贺玄身后。贺玄倒是颇为适应这场面,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不过片刻便将冯县丞和曲主簿哄的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像是认识多年一般。

      几人正聊着,赵县令陪着俩个衣着华贵之人,有说有笑向此处走来。

      最前方那人面容刚毅,轮廓分明,眉间褶皱明显,左颊上有一道伤疤,颇为显眼。他的腰间配刀,眼神一刻不停向四周打量,锐利如鹰隼,异常惊觉。赵县令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讨好。赵县令身后还有一人,身影被挡着,看不真切。

      贺玄微微侧头,凑到荀舒耳边:“是个将军。”

      他的呼吸喷在荀舒的耳垂上,带起的气流温热,泛起密密麻麻的痒。荀舒摸了摸耳垂,感觉有些发烫,嘟囔着:“潮州怎么会有将军……”

      “许是赵县令的朋友吧。”贺玄自然而然直起身子。

      方晏绕到荀舒另一侧,挺直胸膛,下巴微微扬起:“这人是宁远将军杨勇,当年潮州附近几个县城水患,他曾带兵赶来支援。”

      荀舒奇道:“我瞧着这杨勇和赵县令颇为熟稔,可赵县令是四年前回潮州上任,水患是五年前,他们怎么会结识呢?”

      “阿舒莫急,马上就说到了。这杨勇瞧着沧桑,其实五年前不过而立,一直未成亲。偏偏五年前来到潮州时,邂逅一个潮州姑娘,二人一见钟情,没几日便成了亲。杨勇对妻子很是疼爱,这之后,每隔一年都会陪妻子会娘家探亲,一来二去,这便和赵县令认识了。”

      荀舒还是没听懂:“这怎么就认识了?”

      贺玄抢在方晏前为她解释:“潮州县令是从六品,宁远将军是五品。上官来到自己的辖区,赵县令如何能不知?既然知道了,自然会去结交,自然而然就认识了。”

      “竟是这样。”荀舒恍然大悟,微微侧头,眼神闪烁,意味深长,“你似乎很清楚。”

      “那自然。”贺玄瞧着颇为骄傲,“我的诨号正是江湖百晓生,这世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这话像是假的又似乎是真的,荀舒盯着他看了片刻,没瞧出什么不妥,慢吞吞回过头:“你这么厉害,怎么沦落到了如今这般模样。”

      贺玄挠挠头:“算人不算己呗。”

      听着二人的话,方晏的目光颇为狐疑,正想说什么,赵县令一行人已然快到跟前,只能将疑惑吞回肚子,止了话音。

      赵县令今日瞧着很是高兴,走近后率先开口,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二位是老夫的好友,一位是宁远将军杨勇,另一位是老夫的贤侄,名唤仇安平。”

      众人见礼,恭维声不断。赵县令指着一旁早就设好的座,笑道:“快入座吧,咱们坐着聊。”

      众人围坐一圈,婢女们将今岁新茶奉上,品茗赏鉴。

      荀舒和贺玄坐在角落,荀舒端着茶盏,小口啜饮,眼神却在乱瞟,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打量坐在正对面的,刚刚没能瞧清楚的仇安平。

      他瞧着比方晏大不了多少,半阖着眼,似笑非笑,姿态模样甚是随意,倒真像是叛逆的少年。

      刚刚他们几人走来时,相比杨勇,荀舒更为好奇、在意这人。他瞧着散漫而平和,可眉骨高突,鼻梁歪斜,身上隐有凶气,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杨勇久经沙场,不知斩杀了多少人,被凶气环绕很是正常,奇的是这少年之凶,与身边的杨勇比竟不遑多让。

      荀舒正要仔细瞧他面相,仇平安敏锐捕捉到她的眸光,冲她挑了挑眉,像是在说“看什么看”,荀舒垂下眼睫,装作无事发生,片刻后自然而然将目光转向最远处的赵县令。

      今日的赵县令印堂处青黑浓郁,让荀舒想起一个月前的赵夫人。

      那时她胡乱开口,沾上他人的因果,滋味很是不好受,这一次……就当没看见吧。

      微风拂面,带着夏初的暖意,吹乱荀舒鬓角的碎发,顺带着将出门时别在发髻上的黄色小花吹落,贺玄拔了几根草,随手编了个蛐蛐,放在她的头顶上,更显俏皮。荀舒生出几分困意,乖乖坐在原地,任他折腾。

      周遭的谈话全都是些官场上的事,荀舒听得乏味,眼神飘向远处的那“坟头”。那坟头另一侧有三棵细弱的树,像是刚移栽不久,荀舒越瞧越觉得像是给死人上的三炷香。她正要将此趣事说给贺玄听,耳边响起熟悉的人名,让她不禁竖起耳朵听。

      “听说大理寺去岁新上任的那个少卿,病了快半年了,也不知究竟怎么样了。”冯县丞道。

      “你是说长平公主的小儿子,李玄鹤?”杨将军道。

      “自然是他。这世上能有几人,那般年轻,便做了大理寺少卿。”冯县丞压低声音,“杨将军,你常在京中行走,可知他病情如何?听说是外出追捕逃犯,送回京中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长平公主请了好几个御医到府上诊治,也不知如何了。”

      杨将军皱眉:“天家的事,还是莫要多打听,不过我前阵子在宫外碰到过长平公主,瞧着颇为憔悴,想必那李玄鹤伤得严重,甚是棘手。”

      曲主簿叹了口气,胖胖的脸上五官皱成一团:“多好的年轻人啊,大好年华刚开始呢……”

      “谁说不是呢……”

      贺玄表情古怪,待他们说完,用胳膊肘戳戳一旁目瞪口呆的方晏:“听说此噩耗,你有什么感想?”

      这语气颇像是集市上看热闹的游民,方晏听得直皱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好人自有好报,你管好你自己就成,莫管他人如何。”

      贺玄坐直身子,耸耸肩膀:“随便聊几句罢了,方兄怎么就生气了呢?”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后还是不和方兄开玩笑了。”

      方晏深呼吸,将与贺玄打一架的冲动勉强按压,转过身扭过头,让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不愿再搭理他。

      不过片刻功夫,话题又转了几圈,不远处传来声响,是郑氏带着一群婢女,向着此处来。

      每个婢女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待她们走近,方瞧见每个托盘上都摆了一支精心修剪过的、正怒放着的花。

      今日是郑氏第一次出现在这等场合,穿得颇为隆重,发髻上插着珠翠,妆容亦是精致,与月前很是不同。她走到赵县令身旁,跪坐下来,眉梢眼角俱是温柔笑意:“今日老爷宴请好友至园子中赏花,妾想着,只赏花太过无趣,是以剪了几只不同的花,想要赠给大家。”

      赵县令揽住她的腰:“我瞧这些花每支都不同,姝娘要如何分?”

      郑氏笑道:“不是我分,是老爷你来分。”她率先示意,捏起一支赤红色的花,站起身,走到杨将军的身旁,递到他的面前,“就比如,这花鲜艳张扬,像是赤子热血,妾觉得,正适合杨将军。”

      杨勇将茶杯搁下,看着面前的花,直到郑氏胳膊微微酸痛,方接过来,未说一言半语。

      见他这般模样,郑氏略有些慌张,不自觉看向赵县令。赵县令笑容一滞,急忙解围:“姝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他扫过面前的托盘,指着一朵紫色的花,“我瞧着这朵花与贤侄相配,便赠给贤侄吧。”

      一旁的婢女闻言,将花送至仇安平面前。仇安平捏起花枝,举到鼻端细细嗅过,而后冲着赵县令的方向挥了挥花枝:“谢了,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正是赏花最好的时节,将花摘下赠给有缘人,让芬芳多留些时日,也是缘分。”

      赵县令依次点花,令婢女分发给众人,贺玄得了朵黄色的,荀舒得了朵粉色的,比旁的花要小巧许多,却也精致可爱。

      郑氏已退回赵县令身旁,又聊了几句,便以准备宴席为由,先行离开。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荫深处时,赵县令侧身望向杨将军,歉意中带着丁点卑微:“杨兄,可是不喜欢这花?”

      杨勇垂眸看着躺在桌案上的花,实话实说:“杨某久经沙场,战场上最多的便是鲜血和尸体,是以杨某最不喜红色。”

      赵县令恍然大悟,慌忙将摆在他面前的那朵蓝色的花拿起,亲自送到杨将军手中:“是在下的疏忽。这花青如苍穹,杨兄如雄鹰,雄鹰自该翱翔在苍穹之下,这才是最合适杨兄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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