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异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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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游看得出萧闻歌被冷落，本想允诺将来若有幸遇到宝物，定当搜罗过来，转赠于他。
可他先前已为几两银子打过欠条，这般空头虚言又岂能一说再说？何况他向来穷困，怕不是要猴年马月才能攒到一件可以媲美金光宝甲与报时雀的礼物。
左右不知该如何安慰，白游便只好悄悄给萧闻歌夹菜，恍然抬头时，见萧正音玉白的脸上泛起潮红，眼睑垂着，缓缓出了口气。
“爹，您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父子间总还有些默契在，萧闻歌亦发现父亲今日格外沉闷，隐隐有些担心。
“无妨，我回去醒醒酒。”萧正音拂袖起身，“难得团聚一日，今晚不安排功课，各自玩个尽兴吧。”
萧闻歌要问去冶山的事，眼下便是个好机会：“爹，我和白游扶您回去休息。”
萧正音点头同意，萧闻歌与白游一边一个搀着萧正音往卧房而去，半道上萧正音伸手指了指方向，临时决定改去书房。
跨过书房门槛时，白游松开萧正音的手臂，让尊者先入，岂料电光火石间，一块纸团状的物事落入了他手心。
白游一惊，见萧正音神色未改，仍是一副踉踉跄跄的醉酒模样，只得先将他扶进房中坐下再说。
萧闻歌倒了杯茶水奉上，关切道：“爹若醉了，不如早些休息罢。”
萧正音接过茶盏却又放下：“微醺而已，不必烦忧。”
萧闻歌离家多时，少有承欢膝下的时候，此刻他倚坐于脚踏，仰面问道：“那……我可不可以问爹一个问题。”
萧正音语气温和却不失力道：“冶山，出瓶湖，东南十里过芭蕉渡，上岸北行十里即至。”
“爹怎知我想问冶山？”萧闻歌刚问出口，又骤然醒悟，萧正音既他去了东曜剑派，此番回家必是为了剑庐铸剑试炼而来。
不等萧正音回答，顾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端着瓷盅娉娉袅袅地走进来：“还以为你们去了卧房，不想却在这。我早让人备好了醒酒茶，趁热喝罢。”
萧正音不动声色，拉过萧闻歌的手，覆在书案上，萧闻歌只觉触手一凉，想起刚才奉茶时并未洒落茶水，案几上为何湿了一块？
白游因白日落水，此刻穿的是萧闻歌从前的旧衣，凌虚派制衣多为长衫广袖，趁着这对父子聊天，他悄悄地在宽袖间揉开纸团，摸索上面的墨痕。
有墨迹浸透的地方触感完全不同，从萧正音坐下，到顾莲走进来的这片刻功夫，白游已将纸上的一行小字认出——
“勿要停留，速速离去。”
萧掌门的意思，是让他们尽快离开凌虚派？
白游细细琢磨着，既然萧正音早知他二人来此的意图，那必然能料到，他们不会在凌虚派久留，至多不过两三日，去冶山取了矿石就会离开。
何况他们今日午时方至，酉时便催促他们离去，纵然萧闻歌不是萧掌门最疼爱的孩子，他也不至于如此不讲情面。
这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萧正音饮下醒酒茶，顾莲收拾了瓷盅，又道：“你们远道回来，客房都收拾好了，歌儿还住原来的屋子，隔壁一间给这位少侠。”
白游礼貌道谢，目送顾莲的背影出门，再收回目光时，恰撞上萧闻歌问询的眼神，他二人皆嗅出了一丝非同寻常。
萧正音的醉意似乎更浓了，他抵住额头，酝酿了半晌才道：“歌儿，带你的朋友去休息吧，明日卯时二刻，我送你们去冶山。”
萧闻歌听了，先是一惊，确认自己不曾听错之后，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暖意，如同山中的温泉水流过了经年不化的坚冰。
“嗯！谢谢爹，那我们……明日见。”
萧闻歌已满十二岁了，宴上萧正音破例允他沾了口酒，现下他颇为愉悦，便装起醉来，揽上白游的肩，拿他当拐杖使。
白游推了推他，没推动，索性作罢，他跟着萧闻歌七拐八绕，行至一处偏僻幽深的小径上。
周遭无人，就更方便说话，萧闻歌松开他，伸了个懒腰：“你不知道，我爹贵为掌门，最讲究排场，我还从未见他亲自掌过船。”
只要想到明日，萧正音亲自送他们，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高兴。
可萧闻歌不知道，在他离开凌虚派后，萧正音作为丈夫和父亲，也曾亲自划船陪顾莲与萧闻意游玩。
白游无心玩笑，他被纸团上的字搅得心神不宁，正要对萧闻歌说出，却见道旁竹林里似有个人影闪过，只一瞬又恢复如常。
他攥紧手心，停下脚步：“闻歌，这一路都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
萧闻歌沉下声音：“他们只敢跟着，不敢动手。这里是凌虚派，若非派中人，谁敢在我爹眼皮子底下捣鬼？”
白游环顾一圈，又道：“我想，他们已经动过手了。”
经白游提醒，萧闻歌想起旻陶镇外密林里遇见的那伙人，他们与叶家商行短暂交手，目标却是自己。
“黑衣蒙面，不敢显露真功夫？”萧闻歌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若他们与跟踪我们的是同一伙人，那应该就是凌虚派的人。不敢显露真功夫是怕我识破身份，跟踪我们莫非是一击不成，想再寻机会下手？”
白游深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也说，在萧掌门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不敢动手。”
萧闻歌拉起白游跑，速度虽快，却甩不开他们，最后索性回到住处附近的浮桥之上。
这里四面环水，空旷悄寂，即便有追踪者，也无处藏身。
萧闻歌无声叹了口气，从前的凌虚派绝不是这样，即便如萧磊所说，萧闻歌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也不至于到处都布满了监探的眼睛。
白游听商栩说过，有时并非得罪了人才会遭到报复，若是木秀于林，挡了旁人的路，一样会遭人忌恨。
“刺客会是你叔叔派来的吗？”
“我不知道，我……”
白游忽然警觉，示意他噤声，而后走到浮桥一端，从岸边的草丛里拾起一块极有分量的石头。
借着桥头几盏晦暗的烛火，他眯起眼睛，猛然将石头扔进了湖里！
水中冒出一长串气泡，不多时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水下也敢藏人，果然没把本少主放在眼里啊！”萧闻歌克制着怒意，凌虚派容不下他，他走就是，何必如此卑鄙行事。
白游推演着下山后发生的事：“我们此行途径凌虚派前往冶山，一旦到了凌虚派，有你父亲庇护，他们就不方便动你这位大少主。我猜测，他们在旻陶镇外就已打算杀人灭口了，只不过没料到我们会跟叶家商行一起走。”
萧闻歌和白游毕竟年幼，叶禄海受叶非郁所托，要保护他二人，因此交手时有意将他二人护住。
倘若刺客要取萧闻歌的性命，势必要先解决叶家商行的人，可他们既不想和叶家结下梁子，又不敢用真功夫曝露身份，反倒被萧闻歌用毒迷晕。
及至西陵，萧闻歌临时起意，半夜里奔赴竹心居拜望母亲。如若跟踪他们的人想要动手，这无疑是个良机，但他二人平平安安绕了一圈，毫发无损地抵达了西陵码头。
然而不论感情亲疏，萧闻歌名义上仍然是西陵太守的外孙，他们想杀萧闻歌却颇有顾忌，这让白游联想到自己在水中挣扎时，孙娃说“他是东曜掌派的徒弟”，萧磊这才放开了他。
“不敢惹叶家商行，不想惊动西陵官所，也不愿得罪东曜剑派，可见这伙人也没有多大来头。”萧闻歌道，“今天都没来得及跟我爹好好说话，明天我再问问他，凌虚派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对了，你刚才怎么发现水下有人？”
“我以前常在夜里干活，也没有足够的烛火，习惯后，目力也比常人好一些。刚到镜湖那会，萧磊就是藏在水中，趁我毫无防备之时拽我下水，我见此处有水，便多留了个心。”
不会凫水的人被贸然拽入水中，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此番落水虽有惊无险，可这恐惧之感已长留于心，使白游一靠近水域就变得格外小心谨慎。
一念及此，萧闻歌懊恼极了，他不想独自面对凌虚派的一切，遂拉上白游给他壮胆，却因此害得白游昏迷、落水，险些丢了性命。
萧闻歌啊萧闻歌，你怎么是个这么自私的人呢？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通，对面的“傻子”却浑然不觉。
“闻歌，你若不喜欢这里，趁早离开就是。”白游见他神情沮丧，忙劝慰道，“听我的，今晚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没那么难过了。”
半截浮桥都在水里，白游不会轻功，这会儿下半身全浸湿了，虽是盛夏，夜风入水，依旧生出几分寒凉。
萧闻歌带他回到住处，又去隔壁看了看客房：“要不你去我那将就一晚，我不在你身边，我怕萧磊……也怕他们对你不利。”
两人在剑庐里就是同住弟子房，也没什么好忸怩的，白游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裳，爬上床去躺到里侧，不一会儿就见周公去了。
折腾了这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
尽管累，萧闻歌却睡不着，忆起在凌虚派生活的十年岁月，父亲、兄弟、朋友都渐渐与他疏远，没人当他是凌虚派大少主，也没人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稚子心思总是敏锐，每每看着萧闻意可以肆意地向父亲和顾姨撒娇求欢，说一点不羡慕，那是自欺欺人。
何况彼时萧闻意才四五岁年纪，周围的人就知道巴结他、讨好他。
譬如萧磊一直看萧闻歌不顺眼，总要借机生事，却心甘情愿给萧闻意当小跟班。其他弟子则更不用说，从来没人敢违背萧闻意，只要他想要什么，就有人上赶着送来讨他欢心。
本该是无拘无束、长高拔节的少年时光，萧闻歌还来不及去经营，这些人就已匆匆忙忙站好了队，选定了将来的凌虚派之主。
但于凌虚派而言，兄弟阋墙绝非好事。他离派出游，借机看望姑母，实则决意拜入东曜剑派为自己挣得一处立足之地。
所以，他必须要通过试炼，若他不能顺利留在东曜，那便真的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
月光洒落床畔，萧闻歌缓缓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水划过。
还好，白游已经睡着了，没让他看见自己这么失落又沮丧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异变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