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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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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拐街北路的九号楼和十号楼之间，有个健身苑点，里面有几样简单的健身器材，天暖和的时候，街坊四邻乐意来这儿锻炼锻炼，有的踢踢毽子，有的抻筋压腿，也有的一边在漫步机上吱吱呀呀地晃，一边看着六拐街的小孩儿成帮成伙地来来回回疯跑。
现在这里没人，健身器材上都是雨点儿。
天刚擦黑，廖万德站在太极推盘前，左手腕习惯性地插在衣服兜里，右手抚着圆盘一圈一圈地转着。
“爸。”
方域站在廖万德身旁，刚说了一个字，廖万德就抬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你要是还想说美院的事，免开尊口。”
“钱我这儿有。”
“是钱的事儿吗？！我为什么不让他画画你心里很清楚！要是个别的什么爱好，我砸锅卖铁都供他！”
“他有天赋。”
“狗屁天赋！”廖万德勃然大怒，红着脸冲方域低吼：“他那点天赋从哪来的你还不知道吗？你想让他变得和那个人一样？！”
“都过去了。”
“过去了？！”廖万德瞪起两只眼，“你能过去还是我能过去？还是你觉得你小姑能过去？她要是能过去当初就不会拿以前的事逼着你和我签协议了！”
方域看着远处上空游笼来的一团黑云，默然了片刻，开口道：“会过去的。”
“说得简单。”廖万德叹息一声，口气稍微缓和了些：“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在澎江，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小阅的事不用你管。”
“其它的我可以不管，这件事不行。”
廖万德急得拍了下眼前的圆盘：“我就不明白了，他自己都不提考美院的事儿了，你还老揪着这事儿不放干什么？”
“他不提，是不想让家里为难。”
“你还真说对了，小阅都知道不让我为难，你呢？”廖万德看着方域口不择言道，“我看小阅都比你这个当哥的懂事！当初要不是你趁我不在自作主张送他去学画画，能有现在这档子麻烦事儿？！”
“他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是好事。”
“喜欢能当饭吃？”
“他能。”
廖万德冷笑了一声：“你说能就能？你是如来佛祖还是诸葛孔明？”
“我是他哥，”方域沉下脸说，“我了解他。”
廖万德一时哑口无言，铁青着脸看着方域。
“发自内心的热爱，是拦不住的，现在不让他画，以后他也得画，早晚都要做的事，何必让他走弯路？”
“照你这么说，考大学是走弯路了？！”廖万德阴阳怪气道。
“考大学不是走弯路，考不适合的大学、读不适合的专业，才是走弯路。”
“适不适合也不是你说了算！”
“我说得不算，他说得算。”
“他懂个屁！他知道什么适合不适合？”
“他喜欢的、热爱的、跟他性情相近的、能让他乐此不疲的、再苦再累都能坚持下去的，就是适合的。”
“行了！”廖万德喝住方域，眉头紧锁道，“我说不过你，但我告诉你，平时他画就画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考美院，我不同意！你赶紧回你的澎江，少在这管闲事！”
廖万德说完，转身就走。
“爸，”方域往前跟了一步拉住廖万德，良久，开口道：“从小到大，他没要过什么。”
……
后半夜，廖阅起来去卫生间，结果被坐在沙发上的廖万德吓了一跳。
廖万德自打晚上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廖阅去敲门，他让廖阅滚。
“爸？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廖阅试探着走到沙发边，见廖万德这次没让他滚，便褪去脚上的拖鞋，蜷到沙发上靠在廖万德身边，小声问：“爸，还生我哥气呢？你跟我哥到底怎么了啊？”
这事儿廖阅琢磨一晚上，始终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廖万德在黑暗中哑着嗓子道：“你那个活哥，是要把我气死。”
“我哥怎么了？”廖阅悬心吊胆地问。
廖万德低头揉了揉太阳穴，突然问：“你想考哪个大学？”
“说我哥呢，怎么又扯上我了？”
“问你话呢。”
廖阅摆了摆手说：“哪个都行。”
“哪个都行？你不是想考澎江美院么？”
廖阅没想到廖万德能主动提美院的事儿，他怔愣了一下说：“想归想……但现在……条件不是暂时不允许么。”
“什么叫暂时不允许？”廖万德斜眼看着廖阅。
廖阅扭过身子对着廖万德，认真道：“爸，我想好了，我先随便考个大学，反正上大学有时间兼职，到时候我就接稿赚钱，或者做别的兼职，总之争取毕业前把钱攒够，等一毕业，我就重新考。”
“重新考？”廖万德一下子呆住了，难以置信地地盯着廖阅看了大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沉重道：“你考吧。”
“嗯。”廖阅冲廖万德点点头。
廖万德见廖阅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你现在就考，有两个闲钱，你先拿去用。”
“什么？！”廖阅猛地从沙发上立起来，惊怪道：“真的假的？！”
廖万德看了眼拔沙发而起的廖阅，低头严肃道：“以前说没闲钱，是忽悠你的，怕你不务正业。”
“那现在不怕了？”廖阅蹲下来抓着廖万德的胳膊问，“怎么突然想通了？”
廖万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廖阅看着廖万德一脸憋屈的模样，又想起他爸和他哥生气的事儿，蓦然醒悟道：“我哥？！”
廖阅把廖万德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冲冲地问：“爸！我哥跟你说的？！你是因为这个事儿跟我哥生气的？！”
廖万德气呼呼地把自己的脸从廖阅手里挣出来，愤然道：“不然呢？！你以为他回来干什么的！”
“爸，你的意思是说我哥是特意为了我的事儿回来的？！我哥不是不管我了么？！他特意为我回来的？！他说他是回来办事儿的！”
“他哪是回来办事儿的，他就是回来絮叨我的，”廖万德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那个哥，看他平时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上来一阵比你还气人！主意大得很！死倔死倔的！我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活活让他气死……”
廖阅听完廖万德的吐槽，才敢确定，他哥是为了他才把他爸惹成这样的。
那一瞬间，廖阅忽然觉得，他哥好像没变。
小时候，方域上哪都得带着廖阅，上补习班也得带着。那会儿，补习班旁边是个少儿绘画兴趣班，方域每回上课的时候，廖阅就趴在人家绘画班的玻璃上看别的小朋友画画，不吵也不闹。
后来，方域给廖阅找了个画室，报了课。廖阅很开心，他再也不是玻璃墙外的小孩儿了。
直到有一天，他爸从外面回来，一连甩了他哥好几个耳光，他才知道，他哥是用上补习班的钱给他报的兴趣班。
廖阅回过神，倾身对廖万德说：“爸，要不你打我两下吧，出出气，就……别怪我哥了，行不？”
廖万德拧着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面色也不像之前那样铁青，廖阅知道，他爸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爸，我哥还说什么了？”
“就说让你自己拿主意，”廖万德顿了顿，接着说，“你可想好了，美院可不是那么好考的，而且就算你撞大运考上了，毕了业也不一定能当什么艺术家，该打工照样打工。”
“爸，这些我心里都清楚。”
“清楚就行，反正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是好是坏都得你自己担着。”廖万德说。
廖阅扑过去给廖万德来了个熊抱，趴在廖万德肩膀上定定地说：“我保证自己担着，谢谢爸。”
廖万德把廖阅从自己身上掀开，嫌弃道：“我不用你谢我，到时候吃不上饭别赖我就行。”
“爸你放心，”廖阅举起右手对廖万德发誓，“就算以后真要饭，我也绝不要到你头上。”
廖万德倏地一巴掌拍在廖阅的后背上，恨道：“睡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