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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凭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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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亭安开了听冰可乐冷静一下。
康竫话说得语焉不详、暧昧不堪。
“行啊,”他说,怕你个刚成年的高中生吗,“来聊个十分钟的。”
康竫沉默注视了他一会儿,说:“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
亭安看着他,点头示意。
康竫:“你为什么叫亭安?”
“啊?”亭安接着笑了声,这人还真是,只会用这个开头。
上一次也是,高三开学不久,康竫问了他这个问题。那时候他刚在校外撞见康竫和人互殴,对这人有点害怕。康竫自然也发现他了,下午到校,上课铃响之前,康竫在后面问他:“你为什么叫亭安?”
他要说什么?
亭安不敢回答,想了半节课也没想明白。趁着老师出去接电话,他回头小心翼翼问康竫:“你想干嘛?”
康竫又是一句没头没尾地:“你得站在我这边。”
亭安:“……”
这个问题,他是不是私底下琢磨了很久?
亭安拉开抽屉,掏出一个东西给康竫看。
“我的户口卡,”他指着上面,“看清没,桐城市柑柠乡福利院。”
康竫欲言又止。
亭安十分熟练地:“我们不种柑橘也不种柠檬,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
康竫:“所以名字是?”
“我自己起的啊。”亭安不解他对这个名字的执着,“我们福利院里没有名字的小孩,都自己取。小时候识字不多,阿姨就让我们从平、安、健、康、幸、福、泰、顺这种吉祥字里挑。姓呢,就让从百家姓里选。所以我们都可劲找稀奇姓,我们院里的上官就有两个,欧阳有四个。我就挑了个亭字,少见,好听。”
“就是这样?”康竫没想到原因竟然如此简单。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亭安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在意我的名字?”
他看见康竫的眼瞳纠结了两圈,然后垂下了。
“说文解字中有,竫者,亭安也。”
“啊?”亭安没太听懂。
“竫,亭安。停定、安静的意思。我出生时身体很差,我爸找了大师算命。他说我命中有大灾,让我一忌多动,二忌暴躁,三忌远行。所以我叫康竫。”康竫说得很认真,“我妈告诉我你的名字时我就开始怀疑了,你……是我爸的私生子吗?”
亭安一口可乐差点吐出来。
“什么玩意……”
康竫说:“其实,这是很有可能的,我爸他……”
“打住!”亭安觉得很荒谬,几乎要去捂他的嘴,“名字就是我自己取,巧合而已。我是因为拐卖被解救到的福利院,虽然当时还不记事,但我有印象小时候我家在北方,不是桐城,也不是明屿。我不可能是你爸的私生子!”
康竫看上去竟然有点失望,“好吧。”
好险,亭安捂脸,差点变成他弟了。
康竫又载着亭安回了湖中,马上到晚自习的时间了,康竫却不和亭安一起上楼。
亭安皱眉:“你又要翘?”
康竫点点头:“我回家等我妈,然后和她一起过来。”
“你等等,”亭安又叫住他,十分忐忑,“刚刚你那些什么亭安也,什么私生子的想法,你没有和林老师说过吧?”
康竫说:“当然没有。”
“那就好。”亭安松了好大一口气,那可太尴尬了。明明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突然被人通知他侵权了一样。
回到教室,回到座位,亭安反复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呵,学习……
学吧,学吧!不学习,他以后就连嫌弃z大的资格都没有了……
亭安开始重背理综知识点。
物理还好,另两门什么氨基酸、化合价、遗传、有机……他早忘了。
林翩是在最后一节自习的时候来的。
她把亭安叫出去,大致了解了一下亭安上午“突然疯掉”的前因后果。
“真没事,就是压力太大了。”
“身体没问题,心理,也没问题。”
“校医都说正常,不需要请假看医生……”
林翩安心了些:“那就好,你们年轻人可不能讳疾忌医,有问题一定要和我说,马上就高三了。”
亭安连连点头:“是是是。”
林翩:“你们班主任说的吓到我了,还说是低血糖,可不能为了学习把三餐省了。”
亭安:“放心林老师,我吃得很多。”
而且真的不是所有晕厥都是低血糖……
林翩:“没事我就先走了,你平时有什么问题就来年级室找我知道吗?不要有顾虑昂。”
亭安连连点头:“再见林老师。”林翩今天还出差,刚回来就被通知来处理他的事。师恩难报,亭安心里很难受。
“路上注意安全,林老师。”
林翩听这话先应了,接着又皱眉。怎么,他们主任最近强调交通安全很频繁吗?
下了楼,她翘课的儿子就骑着车溜溜达达转过来了。
林翩说:“你今天真的很懈怠。”
“就回家了,妈?”康竫翘完了整个晚自习。
康竫跟着他妈进了地下停车场,“妈,不开车了吧,骑车我载你。”
“不要,”林翩很嫌弃,“你自己骑。”
她进了驾驶座一阵摸索,按下车窗,“把我驾照还我。”
康竫沉默了几秒,还是从背包里掏出了他偷拿走的驾照。
然后他把自行车抬进后备箱,自己又进了副驾驶。
林翩佯怒:“滚出去,你不是要骑车吗?”
康竫坚持:“我不放心。”
“慢点,再慢点,这条路限速,前面那个路口上周才出车祸。”
“保持前后车距,不能再近了,容易追尾,夜间行车本来能见度就比白天差。”
林翩:“……”一脚油门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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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六,五点半。
亭安是被单心阳拖起来的。
“凭什么,凭什么周六还要上课……”
单心阳理直气壮:“都是高中生,凭什么你周六不上课?”
赶到教室先是一节早自习。反正没有老师看着,亭安很不要脸地补觉。
睡醒有半个小时吃早饭,然后又是一节早读。
亭安拿着三千五百词,很幽怨地:“都是高中生,凭什么康竫到现在还没来?”
单心阳拧眉:“不知道,他以前也不这样。”
他们早读还有规定,得站着。
亭安睁眼,abandon。
闭眼,abandon。
睁眼,ability。
闭眼,abandon。
睁眼,abnormal。
闭眼,abandon。
……
这什么啊……
为什么?
为什么要早读?为什么要背单词?
是谁规定的一定要高考?是谁说要有高三?
是谁要求的一定要学英语?
他扫视整个教室,将近五十人。
凭什么?
难道他们五十个将来都要做翻译,做外贸吗?
一定不会的啊!
哪怕是以后写论文,查外文文献……用翻译器啊!
那么多翻译软件,都不会用吗?
科技发展来干嘛的?
解放人类啊!!!
发明了翻译器为什么不用啊!!!
亭安呼吸不畅,思绪完全不受控地混乱。
他头疼,烦躁被无限放大,人类原始的破坏欲渴求着释放。
他想要做点什么却又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亭安痛苦地弓下身,深深呼吸,手上收不住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把课桌推倒了,试卷册子散落一地。教室里安静着,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在讲台上看早读的英语老师。
二班英语老师是个很有趣的小老头,此时只是分外疑惑地看着亭安,如果换做别的严厉老师估计已经生气要管教亭安了。
连单心阳也被吓到了,“亭安?”
亭安闭上眼,一声不吭地跑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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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校园里这时候会很空。
学生们都在早读,走出教学楼十米以外就听不见一点声音了。即使偶尔有老师路过,也是沉默地,带着压抑地。
他这样跑出来,是另类,是离经叛道,是不服管教,是愚蠢自大无知的高中生肆意挥霍自己的青春、透支自己的未来、放弃自己的一生!
但竟然完全不是。
运动场上体育生在做拉伸准备训练。
西教楼下的榕树后面还有两人在那谈恋爱……
喂,我看见了。
寝室楼,还能看见几个起晚了的,正在走廊上跑。
你们哪个班的?
椭圆跑道的一角装了个篮球架,因为不是完整的场地,连体育生都不爱用,这会儿却有个人在投篮。
他的目标不是投中框,而是撞到铁架上,再反弹回他的手里。
是康竫。
亭安:……
不是,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