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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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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亥初一刻,渡云寺外。
“要不我们明天再出去吧,这天黑的,我都看不清路。”
“月亮照着呢怕个屁怕,等明天再去凶手早跑到天涯海角了——你要是怕就滚下山去,别他娘的跟着我,听你叨叨心烦得很。”
“大,大哥我腿都吓软了。您别怪我,那、那我可就真回去了?”
“走走走,那个小丁你等会跟我走,别管他个没胆的。胆子小还来当什么村探啊,滚滚滚,赶紧滚!”
“大哥那我先走了,我明儿再找您陪酒谢罪!”
“那个,大大大哥,我好像也有点怕了……能、能不能跟着他、他一起走?”
“小丁你——”
宁静的山间阴风横窜,把凉透了的月光吹得一晃一晃的,直到一声惊呼把这层白膜彻底嘶碎——“啊!!”
声音近在身边,满身是胆的大哥皱深眉头:“怎么了傻货?”
“滑、滑了一跤,没事——啊啊!有鬼啊……啊!”
“小丙小丁?”大哥抱着长刀摸黑往下蹲伏而行,压低身子屏住呼吸推开半腰高的野草,他警惕性地边走边挥刀,直到脚下突然踩中什么,他唰一下后背躺地,控制不住地往下遛滑。
他慌忙抓住什么,勉强稳住身体时,理智回笼他瞬间汗毛直立!热的,湿的,是人血!
大哥仰头一看——他面前不远处,虚虚然立着片人,长发及腰白若人骨,她正迎着如水的月光微微低头,不经意地朝他森然一笑。
……
夜半时分,明月高悬,山头隐隐悠扬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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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山做什么?”柳狂华止不住发问。
钟策回答:“老杨说新娘惯往山顶跑,还常常坐在山头。我便想着去看看,怎么你有其他想法?”
“没有没有。”柳狂华长叹一声,转头拥住叶晴:“我还是更适合动手照顾妹妹们,动脑的事你们来吧。”
闻声,被吓得脸色现在还不像个人的方漫关用手指轻轻戳了下旁边看起来脾气特别好的男子:“不是说柳姑娘江湖人称霸王狂花。杀天杀地杀男人,爱刀爱剑爱美人,咋对那货还挺……有君子分度?”
柳德一记眼刀刺过去:“恁有病?”
方漫关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于是又支着张笑脸看向江湖上有些噪然名声的顾自逸:“云衣公子?”
顾自逸正里里外外翻看他这把松云剑,闻声随意地应了声:“嗯?”
“你不觉得害怕吗?”他记得江湖胆量榜上,云衣公子荣登倒一且捍卫该地位多年从未被“超越”。
“嗯,”顾自逸诚实回答:“我没看。”
方漫关:“……”
他不依不挠问出心中疑惑:“不看的话,是想怎么查清真相嘞?”
“本来就绣花枕头没本事,看不看有什么区别吗?”
音色不对呀,方漫关转过头去想瞧瞧这是何方神圣言语如此犀利,刚转过去,他面色微变,略显僵硬地交流:“哈哈凌院生!”
凌恒目不斜视地从两人当中穿过,提剑快步走到队伍最前方。
方漫关看向顾自逸:“他什么意思?”
顾自逸摇头耸肩:“鬼知道。”
他头顶的柏安歪头看他,目光里分明写着:……我不知道。
“目前已知死者七名,分别为四名抬轿人、新郎他爹、一位和尚以及新娘。据唯二幸存者新郎及老杨所说:案发当晚,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唯一可知信息由老杨提供:他亲眼所见新娘被一刀捅穿胸口、倒地而亡。”
钱勤说完,摊手:“村探给的信息就这么多,哦还有一条,考虑到顾小公子就不现在念了。”
顾自逸:“?”
紧挨钱勤而走的凌恒却毫不犹豫地看向他手里的半张纸,冷哼一声说道:“凭什么不说!村探说山鬼夜半吃人,昨夜山脚人家真真切切听到山顶有嘶鸣歌声,结合彻夜未归,便充分推定上山的三位村探全让鬼给吃了——顾小公子害怕了?”
钱勤气得眉毛跳舞:“!”
顾自逸:“……”
“顾云衣胆儿挺小啊,”柳狂华像看到好玩的苗子了,揽着叶晴的肩向他探出上半身:“要不要来姐姐怀里,让我搂着贼有安全感哦?”
顾自逸眼睛顿时就张圆了,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猎奇事,他嘴唇半张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脸皮也薄。”柳狂华向他靠近,无形之中穿过沉思而立的柏安,愈发感兴趣地说:“难怪总有人说顾云衣从小走到大,向来不用腿。这般绝色……来姐姐背?”
“……”
顾自逸难得瑟缩,他在野人一般的柳狂华的注视下缓缓往后退了步,直到肩背轻抵上微凉的坚实,他才稍有底气地说道:“谢谢姐姐,不用了。”
“哈哈哈哈哈哈,不逗你了不逗你了。”柳狂华朝他一笑:“那以后有人欺负你别忘了来找姐姐!”
顾自逸用指腹摸着浮雁剑剑鞘:“……嗯。”
一直等柳狂华哼着小曲箭步往前走出些距离,柏安稍稍低头,唇瓣贴在他耳垂轻声:“你在害怕?”
“没。”顾自逸主观受不得鬼气,看似摸耳实则指节向外微屈、叩在柏安下颌线,那意思是:太近了,离远点。
但柏安没会意,目光安静地落在他那截如冰玉塑成般的纤细指骨上,问:“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顾自逸本着山不走他走的精神,长腿往前迈出一大步,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眼顿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柏安,忙用口型说道:“你跟上啊。”
午后任务开启,酉时自山腰向山顶进发,以至于到山顶时,时间咻地走到了亥正。
打头阵的柳狂华嗤嗤两刀就是坎:“全是灰,噗——呛我一嘴。这得荒废多少年才修炼得如此残破!”
“有字儿!”方漫关指着头顶那块摇摇欲坠、灰尘铺满的匾,眯着眼睛艰难辨认:“渡——渡云寺?”
“之后呢?”柳狂华立在最前,“干嘛?”
“睡到天亮再说。”钟策抱拳立在门框口,忽然来了兴致一般,他饶有趣味地向顾自逸看去,说道:“印证印证山鬼的存在。”
“?”
顾自逸被他看得不甚自在,心问:怎么要派我出去招个鬼回来吗?
“那听钟小生的,”钱勤呼呼打完哈欠,向旁侧抬手:“方才我看有能住人的地方,随便找间空当凑合一晚上,剩下的打明儿再说,睡吧——”
“啊啊!!”
方漫关前脚走进屋里后脚就火烧屁股似的跳出来,捂头尖叫。
“……”除顾自逸以外的人都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貌似他给不出个合理的尖叫理由,下一秒就刀了他!
顾自逸则是被他这声尖叫惊得一抖,往后退出两步,心有余悸地轻轻靠住柏安,闭眼自我平定地深呼吸:“呼——呼。”
方漫关哆嗦着:“有有有人,八成是死死死了吧……”
下一息火光擦亮,骤然映亮屋子进门口那具后背朝天、浑身是血的尸体——
“啊呜呜呜!”方漫关慌不择路往外冲,死死闭住的双眼还不如没长,他张开双臂臀部发力,嘭地一声砸进柳德怀里:“啊啊!我怕啊!”
柳德黑沉着脸看向挂自己身上还死沉死沉的大男人,咬牙切齿:“给我下去!”
“不不不不……”
柳德拼命挣扎:“恁有大病啊!”
死人死得很新鲜,背部伤痕曝露在外极度明显,不像一般刀剑所伤——满背俱是残痕,细看尸体一周会发现肉骨肉块肉渣掉了一地。
“生吃啊?”柳狂华抱臂不解:“这女鬼这么不讲究,晚上可不能脏脏地来姐姐怀里哦。”
众院生集体沉默:“……”
“睡吧睡吧。”钟策把这具破破烂烂的残尸看完,冷静说道:“留只眼别睡太死就行。”
说完,他貌似毫不在意地,两步从容地走到屋内木板床上,鞋都没蹬就仰面躺下,闭眼睡了。
凌恒在一旁兀自打趣:“这镇定的,我都要怀疑钟兄是凶手了。”
“换我我会怀疑,这女鬼怕不是爬过钟兄的榻?”柳狂华在一旁狂笑。
顾自逸本来就站在门外,听到找床睡觉的指令之后,稀里糊涂就往离这间凶房最远的那间客房走去。
燃起废烛,他呼呼吹走木凳上的厚灰,便双腿并拢乖乖坐下,正欲取出蜜饯门被就推开,随后凌恒自然而然地走进来,丝毫不嫌弃地坐上旁边的木床板,闭眼有要睡觉的意思。
从他身上抽回视线,顾自逸仰头看向盘腿坐在木桌之上的柏安:“?”
柏安平静地说道:“吃吧。”
我没问这个。顾自逸在心里争辩一声,回头多看了眼凌恒,见他背部贴墙呼吸平缓确有入睡征兆,不明就里地转回来咬住蜜饯,含糊不清地说道:“真有鬼吗?”
柏安的视野里,顾自逸咀嚼蜜饯时相当细致,嚼得嫩白的腮帮子鼓囊囊的,他皮肤白皙而细腻,在昏暗的烛光里却不减质地,如玉石般生辉。
柏安出神片刻,应声:“不知。”
顾自逸轻声说道:“那我便左手松云右手浮雁,精神物质双重防鬼。”
柏安微抬下巴,朝朴实无华的松云剑点了点:“收了。”
顾自逸觉得好笑,可明明白日里柏安还能摸这把桃木剑的,于是他逗道:“怕了?”
柏安不答,只冷声重复一句:“收了。”
“好吧。”顾自逸眉眼染笑,眸光里星子般耀灼,他用舌尖把蜜饯绕到另一边,将松云剑折到背后时,又打柏安个措手不及地一把将松云剑横立在两人面前!
“……”只见柏安面色骤然沉冷,冷冰冰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嘶。”顾自逸被盯得后背发凉,他轻缩脖子,善解人意地彻底将木剑落于脚边,轻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不逗你,那我睡了啊——”
他尾音还没完全落下,只见烛光映照不清楚的窗纸之上,哗哗闪过一道黑影。
寂静的夜里任何一小点的声音都会被凭空放大,所以当那道虚影试探性地撞上窗纸,顾自逸心头跟着发颤,他五指收拢紧紧握拳,咽下大口唾沫不太敢看地闭紧双眼。
“啊——啊——”怪声声声撞进客屋,顾自逸的心也随这些动静骤然加速跳动。
柏安眉梢轻挑,心底觉得有趣,掌心撑住木桌稍用力翻身腾起,他对内无声无息对外无知无觉地从对窗夺窗而出。
床榻上的凌恒慢吞吞地睁开眼,那道挂到窗纸上忽高忽低忽明忽暗的虚影映入瞳孔时,他先是往后缩了大截,冷静下来他忽然看到顾自逸那道单薄、瑟缩、惊恐的背影,顿时计从心头起。
“起来。”话落凌恒一把拽起顾自逸后颈衣物,力气之大,顾自逸险些被他徒手拎起来。
顾自逸不敢睁眼只艰难出声:“?”
他只觉得耳畔无声,嘭的一声什么东西被踹开,吱呀声响起时他后背猛地承力——沉重剑柄自后腰腰窝处猛地一拍打,他像片毫无重量的羽毛从空荡荡的门缝里飞了出去!
生冷的夜风渗进每一寸皮肉,顾自逸在抖颤里意识到:他被凌恒一剑打出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