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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明时节雨纷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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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4月4日清明节
京市已经入春,天气依旧微微发凉。毛毛雨飘在空中最是惹人心烦,打伞犯不着,不打一会儿又淋得人湿漉漉的。
墓地里来祭拜的人不在少数,三三两两来,不多时又三三两两地走。只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长久地矗立在一座墓碑前。
男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举着一把黑伞,黑色风衣刚刚到腿弯。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他微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眉眼上挑,完美的骨相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矜贵,漂亮,又带着一丝易碎。
一双桃花眼没有一丝情绪,就那么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碑前带来的鸢尾花上已经落了些雨,连带着墓碑上的照片也被雨水打皱。
白羡桉看着发皱的照片,这才有了动作。他缓慢地蹲下身,将伞往墓碑那边倾斜了点,随后抬手轻抚照片上男人的眉眼。
照片上的男人眼中含着笑,嘴角也微微勾起,即使黑白的照片也显得温润如玉,明媚灿烂,像是初春时的第一缕朝阳。
“哥……”白羡桉看着照片上的人也勾起了嘴角。
脸上虽笑着,心底却是怎么也化不开的苦涩。
明明是清明节,白羡桉却忙得脚不沾地。从早上八点开始,他往返于几个墓地之间,去祭拜已逝的亲人。
江皖仡是他今天祭拜的最后一个人。
雨还在落。
白羡桉戴着的薄丝手套上沾了水汽,湿哒哒的手套包裹着漂亮的指骨替墓碑擦去雨水灰尘。他将头倚在江皖仡的墓碑上,又小声说了很多话。
“爸妈我照顾得很好,北希我打理得也很好,他们都夸我,”白羡桉轻笑出声,“你要是在,肯定做得比我要好得多。”
“季清温也长大了,可以帮上公司的忙,我没事就当个甩手掌柜,公司交给她打理我也放心。”
“小烁也慢慢接手了他爸妈的企业,很棒啦,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很快了,哥,我都快三十了,七年了,七年了啊……”
白羡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原本阴沉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他才从地上起来。他动了动已经发麻的腿,最后仔细描摹了一下照片上江皖仡的眉眼,才慢慢地往回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风吹多了,回去的路上白羡桉就隐隐觉得头晕,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更加苍白。
几声闷咳过后,喉咙里的腥甜怎么也咽不下去。将车停好,他连伞都没打就匆匆往屋子里走。
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一边走他一边将一袋透明袋分装的药片干咽下。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手却抖得怎地也插不进锁孔。
白羡桉只想,等明天一定要把锁换成密码锁。
终于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才将门打开,刚走两步白羡桉就觉得眼前一片花白,模糊的视线中他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张了张唇,想说话,但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就那么直直地砸在地毯上。
恍惚间,白羡桉又想起来七年前那些事。
七年前
清源市城郊废弃的烂尾楼
“呃……啊……”
肤色灰白的女人脖颈被一条白色脊骨紧紧缠住,骨刺已经深深刺入皮肤,使得她只能偶尔从鼻腔里挤出两个简单的音节。
“你……呃……”
随着骨鞭的绞紧,她已经彻底无法出声,眼球微微突出,双手攀上脖间的骨鞭,一息间又无力垂下。
见“人”没了气息,白羡桉手中力道渐松,连带着骨鞭也渐渐松开缠绕。
骨刺从皮肤中退出,却不是想象中血液四溅的场面,而是一缕缕黑烟从伤口处钻出。
不过一分钟,女人变成一缕黑烟四散在风中。
白羡桉微垂着眸子,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脸的平静与淡然,丝毫不惊讶于女人不是人的事实。
他将鞭子收回手中,月光下的鞭体通身散发冷冽的寒光。
骨鞭主体是动物脊骨所制成两米长鞭。
手柄呈暗红色,与鞭体交接处有一颗黑色宝石,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森森寒光。
与正常骨鞭不同的是,它是活的。
手柄被白羡桉握在手里,尾部则像小狗一样,亲昵地蹭了蹭白羡桉的手背。
白羡桉用拇指有意无意抹擦了下鞭子手柄以作回应,意思是让它老实点。
月光倾泻在烂尾楼中,四周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白羡桉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声。
直到细微的窸窣声响起,白羡桉微微侧目,只见一道黑影以违背地心引力的姿势飞扑向他。
目光在刚触及到那道黑色身影时,白羡桉就微微侧身,随后反手扬起骨鞭向那道黑影甩去。
黑影扑了个空,又被骨鞭带着甩飞出去,砸在地上时带起一片尘灰。
顿时,凄厉而尖锐的惨叫响彻整栋烂尾楼,这声音着实难听,似指甲与黑板刮擦出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白羡桉不耐地皱了皱眉,旋即扬起手中的鞭子就抽在了那男人的嘴上。
终于──
整栋楼都清静了。
不等地上男人有下一步动作,他又一鞭子下去,只见四起的尘烟里掺杂着几丝黑气。
终于结束今天的“奇遇”,白羡桉右眼皮却突突直跳,心也跟着往下坠了坠。
手中的长鞭成了小小一条,攀附在他的手腕处。尾部攀上手柄绕了几圈似一条精致小巧的手链。
他揉了揉眉心,抬脚向外走去,楼中只剩下鞋子与地面接触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随着月光在白羡桉身上铺开,烂尾楼又恢复一片死寂,没有人会知道今天晚上在这发生的一切。
刚出楼,男人长腿一跨坐上了一辆机。
他身着一身运动装,连手上都戴着黑色薄款手套,头盔一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裸露的皮肤。
月亮格外偏爱白羡桉,清清冷冷的月光铺在他肩头,近乎完美的脸一半现于月光之下,一半匿于黑暗之中。
额前碎发点点遮住眼睛。虽二十一二的年纪,可脸上尚存未脱的少年气,张扬,明媚。
一双桃花眼,宽而薄的双眼皮间有着两颗浅色小痣。
他抿着唇,嘴角没有任何弧度,好似没有情绪一般。
等脑子里的轰鸣声过去,白羡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本来就是心烦出来兜兜风,现在又遇到这档子事,心里更加烦躁。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盒烟,拿出一支叼在嘴里。烟蒂被薄唇碾了又碾也没见点燃。
他可还记得那次,只是抽完烟在接电话时声音有些哑,就这江皖仡都能听出来,还说再知道他抽烟就给他狗腿打折。
没办法,白羡桉为了保住他的狗腿,只能放在嘴里过过嘴瘾。
最后,他将已经变形的烟放回烟盒揣进兜里,摸起头盔就准备往头上戴。
“死了都要爱~”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看了眼备注显示“哥”。
看来今天还有一劫,白羡桉想。
他又将头盔放下,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哥,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干嘛呀,是不是想我了?”
这个男人试图打感情牌来逃脱今天的批斗,但很明显,对方今天不想打牌。
带着威压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入白羡桉耳中:“白羡桉,当初买机车时你怎么答应我的?”
“不飙车,不在荒郊野岭骑,不带人。”白羡桉乖乖回答。
“呵,”那边传来一声男人的冷哼,“回答得倒是快,但是三条你已经犯两条了。”
“你现在在哪呢白羡桉?是郊区那片盘山公路吗?好难猜啊。”
白羡桉一愣,“你监视我?”
另一头,男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身着休闲套装,宽大的灰色卫衣将一片春光尽数挡下。
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短发刚刚到耳侧,干净利落,为他添了丝丝少年气息。高挺的鼻梁,优越的五官,张扬肆意。
颈侧有一颗朱砂痣,小小的,因为这颗痣,他白净的脖颈略显诱人。
听到白羡桉的质疑,江皖仡下意思微眯起眼,话语间带着极易察觉的冷意:“不是监视,只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所以我在你车上装了定位器。”
“哦。”白羡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他就知道,江皖仡当初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如果再飙车到半夜我打断你的狗腿听到了吗。”这已经不是询问了,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仿佛只要白羡桉发出一个“不”字的音节,他明天就会把车砸了。
“哦。”末了白羡桉还是忍不住咋舌又加了一句“残暴。”
怎么可以这么对他的宝贝机车。
“我要是真残暴,现在你就应该坐在轮椅上指责我了。”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白羡桉有气无力地说。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随后是江皖仡叮嘱:“快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听出他的敷衍,江皖仡直接按了挂断。
“嘟——嘟——”
听到电话忙音响起,白羡桉才微微松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月亮,树影斑驳,夜色正浓。
摩托轰鸣声响起,白羡桉猛地一拧油门,飞速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只在沿途留下扬起的灰尘──不久,又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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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皖仡看着屏幕上的绿点驶入小区,无奈地叹了口气,约摸过了一分钟,他才将电话打了过去。
白羡桉看着卡点打来的电话,挑了挑眉接起,“你真在我车上安定位了啊?”
“不然呢,谁给你的错觉我在撒谎?”
“哥啊──”
“恩?”
“你控制欲太强了吧,你以后对象受得了吗?”看似是玩笑,白羡桉在说这句话时却攥紧了手机。
“是你该操心的么。”
白羡桉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打视频,那样他就可以看看江皖仡的反应,现在只听声音完全什么都听不出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电话诡异地沉默了一阵后就听那边又问:“你端午回来吗?”
江父江母很注重家庭,几乎每一次节假日他们一家子都会一起过。
白羡桉低头看了眼手腕处发出淡淡幽暗色红光的手链,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到底没出声。
在一片死寂过后,江皖仡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问他:“为什么不回来?”
“约了同学,暑假再回去吧。”
难得一次正经语气,江皖仡刚准备再说话,白羡桉那不着调的声音就从听筒处传来:“怎么,你想我了?”
“想你什么?想你把我气得半死的感觉?”
“嗤,”白羡桉扬起嘴角朝话筒说了句:“可是我们今年到现在就见了一面,我很想你了耶。”
“想我端午就回家。”
“不了,”白羡桉飞快地拒绝道:“还是让爱留给距离吧,我先挂了,哥早点休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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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浅灰色窗帘下,房间整体布置简约大气,但可以看出非常用心。房间内的桌边桌角都包上了防撞条,全屋也都铺了浅灰色地毯。
向阳那侧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清源市最繁华的商业区以及不远处的海景。
这是一个大平层,当初江父江母在得知白羡桉要报考清源市大学时就已经为他找房子。在知道要报考的大学后,便敲定离学校较近且繁华的地段。
明媚的阳光透过没拉实的窗帘钻进房间,撒在了少年脸上,细长的睫毛在光的照射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白羡桉不悦地想掖掖被角,在床上摸索半天都没有摸索到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踢下了床,变成一坨窝在地上,掉在床边的地毯上。
继续摸索,终于在床缝里摸到了手机,看了眼手机不算晚,八点不到,他捞起被子一头扎进被窝里。
白羡桉今年大三,学的金融专业,江父江母意在等他毕业后管理公司。
白羡桉觉得接手公司与否主要看他哥。他哥如果想管理公司他就当个社会闲散人员,但如果江皖仡想继续学美术设计,他也可以去管理公司。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等白羡桉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时已经是下午了。简单洗漱过后,从衣柜里捞出一件白色长款打底和深色牛仔裤,手上戴着一双黑色手套。
漂亮的手指在手套的包裹下更显性感,一米八三的身高,天生的衣服架子。
他冲着全身镜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一脸的肆意张扬,痞里痞气,如太阳般璀璨耀眼。
似那夏季里青绿的野草,生生不息。
他好像生来就应该站在光下,享受这世界的一切美好。
白羡桉这两天没什么课,干脆就请了假。过两天就是端午,端午过后的十来天是暑假,端午他是回不去了。
在盘算的的时间里,他已经来到了一家小型超市。
因着是工作日且规模较小,超市中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白羡桉也不想耽搁,准备买完就回去。
当他提着一购物袋东西走出电梯门时,发现门口地毯有些歪了。
这是一户一梯且只有刷卡才能到对应的楼层,白羡桉看向安全通道处——关着的。
总不能是进贼了吧,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不过也的确进贼了,是家贼。
将东西放在门口后才小心翼翼打开门,玄关处放着一双运动鞋,全白但很干净,鞋码比白羡桉的大一点。
从玄关向里看去,待看到沙发上的确坐着个人后,白羡桉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好在男人背对着玄关,似乎并没有发现这边的状况。
沙发上的男人在一旁装饰灯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他俊美的侧颜。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好看的凤眼在暖光灯的照射下也不显伶俐,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柔。
左耳耳垂上有一颗褐色小痣,橘黄色的暖光灯像是为他镀了一层金光。
男人悠闲地半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敲击着放在腿上的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