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沉默的琴弦 ...
-
苏黎世音乐学院的礼堂座无虚席。林小满站在后台，透过帷幕缝隙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今天是她和许嘉树的触觉音乐项目首次公开演示，台下不仅有学术界专家，还有十几位来自欧洲各地的听障儿童。
"紧张吗？"许嘉树从身后靠近，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
林小满摇摇头，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耳垂上的音符耳钉——这是她的幸运物："Leo来了吗？"
"第三排中间，"许嘉树指向观众席，"和他的新同学们一起。"
顺着他的指引，林小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身影。一年过去，Leo长高了不少，正兴奋地向身边的男孩比划着什么。那个男孩戴着人工耳蜗，好奇地打量着舞台。
"准备好了吗？"工作人员探头问道。
许嘉树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先试试这个。"
盒子里是一对精致的银色手环，比之前的原型机轻薄许多。林小满接过手环，内侧刻着一行小字："For the perfect duet"（献给完美的二重奏）。
"最新版本，"许嘉树帮她戴上，"加入了生物反馈系统，能根据使用者的情绪调整振动强度。"
林小满转了转手腕，手环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让她想起半年前在日内瓦的那个雪夜，许嘉树就是用这样的技术向她求婚。
"女士们，先生们，"主持人的声音从舞台上传来，"欢迎来到'听见未来'项目发布会..."
掌声响起时，许嘉树突然握住林小满的手。他的掌心有些潮湿，指尖微微颤抖——这是他在紧张时的小动作。
"没事的，"林小满回握他，"就像我们练习的那样。"
走上舞台的瞬间，聚光灯的热度扑面而来。林小满眯起眼睛，看到前排的Leo正用力朝她挥手。许嘉树站在舞台中央的钢琴旁，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修长，左耳的助听器在灯光下几乎隐形。
"音乐不仅是听觉的艺术，"许嘉树开始介绍，声音通过会场音响清晰传递，"更是情感的振动..."
林小满注视着侃侃而谈的他，想起第一次在高中教室见到这个转学生时的情景——那时的许嘉树冷漠疏离，如今却站在这里，向世界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
演示环节开始，林小满引导几位听障儿童戴上特制手环。当她的手指落在钢琴键上时，孩子们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像小蚂蚁在跳舞！"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惊呼道。
许嘉树走到钢琴旁，在琴凳上坐下："现在，我想邀请一位特别的朋友上台。"
Leo蹦蹦跳跳地跑上舞台，熟练地坐在许嘉树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将手指放在琴键上。
"这是我们的秘密项目，"许嘉树对着麦克风说，"Leo将和我一起演奏，而他完全听不见。"
台下一片哗然。林小满也愣住了——许嘉树从未提起过这个环节。
钢琴声响起，是简化版的《欢乐颂》。许嘉树负责右手旋律，Leo用左手弹奏低音和弦。虽然节奏有些生涩，但每个音符都准确无误。最令人惊讶的是，每当Leo的注意力开始分散，他的手环就会发出特殊振动，引导他回到正确的节拍上。
演奏结束时，全场起立鼓掌。Leo骄傲地挺起胸膛，向观众鞠躬，然后突然扑向许嘉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许嘉树明显僵了一下，随后轻轻回抱住男孩，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林小满见过他最柔软的表情。
发布会后的酒会上，各路专家围着许嘉树提问。林小满端着一杯果汁站在窗边，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技术问题。一年前，这样的社交场合还会让他紧张得手心出汗。
"林老师！"Leo不知何时溜到她身边，手里抓着一块蛋糕，"许老师说我可以吃甜点了！"
林小满蹲下身，帮男孩擦掉嘴角的奶油："你今天弹得真棒。"
"许老师教我的，"Leo兴奋地比划着，"他说音乐不只是听的，还可以是..."男孩皱起眉头，努力回忆那个复杂的词汇，"...触觉的！"
"他说得对。"林小满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老师，你们真的要结婚了吗？"Leo突然问道，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当花童吗？"
林小满正想回答，一阵骚动从会场中央传来。她抬头看去，许嘉树正被一位银发女士拦住交谈。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小满也能看出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怎么了？"她快步走过去，轻轻碰了碰许嘉树的手臂。
"这位是克莱尔女士，"许嘉树的声音异常平静，"日内瓦人工耳蜗研究中心的主任。"
银发女士锐利的目光转向林小满："你就是那个音乐治疗师？"不等回答，她继续道，"我看了你们的数据，触觉反馈确实有创意，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嘉树，"长期使用可能导致神经适应性疲劳。"
许嘉树的下颌线条骤然紧绷："我们的临床试验显示..."
"三年？五年后呢？"克莱尔打断他，"你们考虑过长期依赖的后果吗？"
酒会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林小满注意到许嘉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酒杯，节奏越来越快——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感谢您的关注，"她适时插话，"我们很乐意与您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
克莱尔挑了挑眉，留下一张名片离开了。许嘉树盯着那张名片，脸色阴晴不定。
"别在意，"林小满轻声说，"任何新技术都会面临质疑。"
许嘉树摇摇头："她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他转向窗外，"如果这个技术真的有缺陷..."
"那就改进它，"林小满坚定地说，"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
回公寓的出租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许嘉树盯着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数据，眉头紧锁；林小满则回想着克莱尔的话，思考着可能的解决方案。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许嘉树付完车费，突然握住林小满的手："陪我走走吧。"
夜色已深，苏黎世湖畔的小径安静得出奇。许嘉树的手很凉，掌心有一层薄汗。
"克莱尔曾经是我母亲的研究伙伴，"他突然开口，"十年前，她们一起研发的人工耳蜗技术获得了专利。"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没提过..."
"因为那项技术最终失败了。"许嘉树的声音很轻，"长期使用会导致听力神经退化，我母亲...她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湖面的月光碎成千万片银箔，随着波浪轻轻摇晃。林小满突然明白了许嘉树为何如此执着于触觉音乐——他不仅是在帮助别人，也是在寻找一条母亲未能走通的路。
"我们的技术不一样，"她握紧他的手，"而且我们有彼此。"
许嘉树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如果有一天，我完全听不见了..."
"那我就用这个。"林小满晃了晃手腕上的手环，"或者手语，或者写在纸上..."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总有办法让你知道，我爱你。"
许嘉树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林小满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一首无声的协奏曲。
"我们重新设计试验吧，"他在她耳边低语，"从神经适应性开始..."
公寓的灯亮了一整夜。林小满伏在茶几上翻阅医学期刊，许嘉树则在电脑前构建新的数据模型。黎明时分，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他们终于找到了可能的解决方案——在触觉刺激中加入间歇性休息模式，避免神经疲劳。
"需要重新编写整个算法，"许嘉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但理论上可行。"
林小满伸了个懒腰，走到钢琴前坐下："休息一下吧。"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弹起一首舒缓的小夜曲。
许嘉树摘下眼镜，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这首没听过。"
"新作的，"林小满仰头微笑，"叫《无声的告白》。"
许嘉树俯身，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两人就这样，一个弹琴，一个倾听，在晨光中静静依偎。钢琴旁的茶几上，克莱尔的名片被随意搁置在一堆资料上，渐渐被晨光淹没。
窗外，苏黎世湖上泛起粼粼波光，新的一天开始了。无论前路有多少未知与质疑，他们知道，只要还能感受彼此的"振动"，就能一起谱写未来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