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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娘娘,小女年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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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元年,丰庆宫内。
“娘娘,小女今年才七岁。”定安侯恭恭敬敬地回道。
太皇太后笑道:“我孙儿今年也才十二岁。”
定安侯正想说什么,太皇太后便道:“我让你长女当皇后,你说长女自幼已有婚约。难道你家幼女,也同样指腹为婚了不成?”
太皇太后身子微微前倾:“应该不会吧,毕竟你也说了,她才七岁。”
定安侯立即说道:“自然没有,娘娘能看上姣娘,是她的福气。”
太皇太后满意地坐好,安抚道:“姣娘及笄之年,正好是陛下加冠之年,我看这两人很配。”
定安侯试探道:“娘娘是想让小女及笄之年入宫?”
太皇太后摇头:“陛下近来身子不爽,我听说民间有冲喜的说法。挑个最近的好日子,让你家女儿入宫吧。”
定安侯领旨而回。
“她们姑侄打擂台,却拉咱们家下水。”定安侯随手把圣旨交给娘子,喝茶降火。
秦氏看着圣旨,十分诧异:“怎么会是六娘?”
“还能为什么,她这是铁了心要让咱们入局啊。”
秦氏叹道:“日子过得好好的,太后这是何苦。”
“这不都是跟太皇太后学的吗?”
定安侯语带嘲弄:“说什么天有日月,人分男女,阴阳调和,方为正道。从此以后,帝后共治,二圣并举。”
“这下好了,都乱了套了。她让亲侄女入宫为后,侄女想效仿她垂帘听政。否则等太皇太后仙去,帝后正好亲政,还有太后什么事?”
秦氏犹豫道:“其实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也该放权享享清福了。
“年纪大了?她儿子而立之年,提了几句想亲政,皇后就荣升太后。太子继位只抱怨了几句,皇位上就换了人。太皇太后年纪虽大,心可不大。”
“李相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妹妹,模棱两可,含含糊糊。”
秦氏听得头疼:“侯爷,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她们姑侄一个积威甚重,一个胜在年轻,打来打去都是一家子,到头来她们和好如初,全是咱们受累。”
定安侯想想就头疼,满朝文武目前都在观望,太皇太后权势更重,但她年事已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驾鹤西去,群臣也不敢往死得罪太后。
更何况,太后三个亲生儿子,长子刚当了两个月皇帝,就被太皇太后贬为中山王;次子虽然当着皇帝,却是重病在身;幼子小小年纪就被封为晋王,同时得两宫宠爱。
这几个孩子年纪虽小,立场却也能左右形势。
短短时间,龙椅上的人就换了三个,谁知道会不会换第四个?
定安侯想到他们其中一个马上就要成为他女婿,顿时十分头疼,摆手离开:“你派人去跟娇娘说这些,把利害关系跟她说清楚……罢了,她那个年纪能懂什么,让她准备好入宫就是,想来宫里还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女孩。”
秦氏同样心情复杂,她忍住咳意,唤来金环,把事情细细嘱咐一遍,不忘叮嘱:“你记得安抚一下,过两天,宫里可能会安排嬷嬷来教她礼仪,别让她失了定安侯府的颜面。”
金环连连应是,见秦氏一言三喘,急忙扶着她躺下:“娘子,快些休息吧。”
秦氏忍不住低咳:“哪里有时间休息。”
按她的想法,帝后年纪都小,且太皇太后以冲喜的名义让人入宫,多半会一切从简。但为了彰显定安侯府被绑上了战车,也有可能大办特办。秦氏担心女儿知道消息后心里失衡,急忙对银环说:“去叫丽娘过来,就说我有些不舒服。”
金环穿过侯府,朝园子里走去。
杨瑟正在梳妆。
金环细细打量一番,坐在镜前的女童有着乌鸦鸦的头发、红菱菱的嘴唇、和如雪般的肌肤,生得明艳动人,又因尚幼,带着几分天真娇憨之气。
年岁虽小,已现倾城之貌。
金环笑道:“六娘大喜。”
杨瑟转头,甜甜笑道:“金环姐姐,快些坐下。”
露儿放下梳子,凑趣道:“金环姐姐,喜从何来?”
金环稳稳坐在凳子上:“娘娘懿旨,封六娘当皇后,这还不是大喜?”
杨瑟呆愣当场,十分诧异:“皇后?我吗?”
露儿急忙说道:“可是六娘才七岁啊。”
金环笑道:“瞧你说的,陛下年纪也不大啊。中山王也才是个半大少年,陛下是他弟弟,能有多大?”
杨瑟心想,既然年纪不大,为何急忙立后?二姐姐突然定亲,想必就是为了避开这桩事。否则母亲只这一个亲生女儿,定会想着多留几年,如何会匆匆定下。
金环继续说道:“过几日宫里就要来嬷嬷了,六娘可千万要听话,好好表现,否则娘娘知道六娘不好,这皇后可就当不成了。”
杨瑟心里知道,这皇后定不是什么好差事,否则父亲母亲不会千方百计地让二姐姐避过去,面上不显,天真地说:“我知道了。金环姐姐,你放心吧。”
金环满意离去。
絮儿呆呆地问:“六娘,你进了宫,我们怎么办?我们能跟着进宫吗?”
露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下可怎么办呀。”
杨瑟看看天色,对絮儿说:“下雪了,去给哥哥送把伞,让他下学直接来我这里。”又安抚露儿,“别着急,等哥哥来了再说。”
露儿拿着伞急忙往出跑。
此时杨瑟封后的消息,已经在消息灵通的下人间开始悄悄流传。
四郎五郎刚下学,就有书童凑上来说:“五郎,他们都说,六娘被封为皇后了!”
定安侯府一共请了三位先生。曹先生教大郎三郎,齐先生教年纪较小的四郎五郎,还有一位女先生,专门教二娘。
书童声音颇大,别说在场的四郎停下了脚步,连还未下学的大郎三郎都看向了窗外。
曹先生轻咳一声。
大郎三郎假装听讲,心绪早不知飞到了哪里。
五郎瞪大眼,猛地看向四郎。
四郎皱眉,皇帝登基不久就传出了重病的消息,且刚被废的中山王也才十五岁,晋王已经八岁。万一这皇帝死了废了,那他的皇后该如何自处?
他担心胞妹,急忙往回走。
五郎叫道:“杨飒!你站住!”紧追而去。
行至湖边,五郎揪住杨飒:“是不是你们捣的鬼?不然陛下和二娘年纪相仿,为何却是六娘为后?”
“二娘前些日子定了亲,你忘了?”杨飒被气笑了,“回去好好看看你的脑子,七岁孩童,如何能左右……”
五郎气急,猛地一推:“你才脑子不好!”
此时下着薄雪,地上结了冰,杨飒被这一推,脚下打滑,直接跌进了湖里。
小厮中有会水的,当即跳下去救人。
五郎呆愣愣地:“我把他推下去了。”
书童脸色苍白:“可不能这样说,明明是雪天路滑,四郎不小心跌进湖里了。”
絮儿送伞走到一半,见到这一幕,急忙往回跑。
“不好了,六娘,五郎把四郎推进湖里去了。”
杨瑟脑子发蒙,手脚冰冷,甚至无法理解絮儿的话是什么意思。
絮儿急道:“六娘!你别吓我啊,六娘!”
杨瑟反应过来,急忙跑向阆风苑。
露儿匆匆拿起披风:“六娘,当心生病!”
杨飒已经被送回了阆风苑,屋里乱成一团,梧桐在给他换衣裳,细雨在给他擦头发。
杨瑟看到哥哥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反而冷静了下来。
“去请大夫了吗?”
细雨急得快哭:“门上的那些人不肯去请大夫,说娘子没发话。也不许我们出去,说没有大丫鬟随意出门的道理。”
“昔日姨娘还在的时候,哪有这么多说头。”露儿恨恨道:“这帮趋炎附势的小人!”
絮儿转头想走:“我去跟他们理论,侯爷都说了,琼华园给了姨娘,园子里的事,不需要娘子插手。”
“不用了。”杨瑟叫住她,闭了闭眼,“园子是给了姨娘,可姨娘已经不在了。”
“你们留在这里帮忙,我去求母亲。”
露儿给六娘穿披风:“六娘,把衣裳穿好吧,雪越来越大了。”
杨瑟摆摆手,孤身走进风雪里。
当初修园子的时候,特意选了离秦氏最远的地方。
穿过园子和侯府间的门,还有好一截路要走。
雪天路滑,杨瑟走得急,路上跌了一跤,到秦氏院子时,颇为狼狈。
天气寒冷,秦氏不要人伺候,丫鬟们都在躲清闲,只有杜嬷嬷守在屋外:“娘子和二娘在屋里说话呢,六娘等一等吧。”
杨瑟咬牙:“我哥哥重病,需要请大夫,劳烦妈妈帮我通报一声。”
杜嬷嬷有些诧异,笑道:“想是天凉,感染了风寒,六娘略等一等,要不了多久。”
杨瑟大声叫道:“你不传话,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我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
她年纪小,大声哭喊时,声音又尖又利,凄厉无比,整个院子里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杜嬷嬷仍旧笑道:“哎呦,这可怎么说的……”
杨瑟直接对准柱子撞去。
杜嬷嬷脸色一变,才知道杨瑟是认真的,急忙去拦,虽然拉住了杨瑟,却还是让她磕破了额头。
丫鬟们听见响动,出来看到这幅场景,都吓了一跳。
金环拿帕子替杨瑟捂住额头,银环劝道:“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们,何必拿自己的身子撒气。”
二娘拉开门:“你们在吵什么?”她见杨瑟出了血,也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吩咐杜嬷嬷,“快去请大夫。”
杜嬷嬷慌乱离去。
秦氏拖着病体,慢慢走出来,二娘急忙扶住她。
秦氏看着杨瑟头上的伤疤,皱眉说道:“让你入宫是娘娘的旨意,我们也……”
杨瑟哭道:“母亲,我不是为此而来。哥哥意外落水,就快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