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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就当是读给我一个人听的” ...

  •   宋子年站在家门前,钥匙插在锁孔里却迟迟没有转动。屋内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和母亲轻微的咳嗽声。父亲的车不在车位上——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一丝失落。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客厅里,母亲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妈..."宋子年刚开口,母亲就快步走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你爸都告诉我了。"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肩膀上,"你怎么样?"

      这个反应出乎宋子年的预料。他本以为会面对责备或失望,而不是这样毫无保留的关心。"我...还好。“他轻声回答,"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母亲松开他,仔细端详他的脸,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你爸脾气倔,但他是爱你的。”

      宋子年苦笑一声:“用威胁来表达爱?”

      母亲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热茶:“跟我说说那个女孩...宫瑜瑜是吗?”

      这个问题让宋子年措手不及。他原以为母亲会先问比赛、问父亲、问他的未来计划...而不是直接跳到宫瑜瑜。

      “她...很好。”宋子年斟酌着词句,“聪明,善良,喜欢读书...她妈妈有阿尔茨海默症,所以她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她不只是一个'文学社的女生',像你爸说的那样。”

      “当然不是!”宋子年的声音突然提高,“她...她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妈。不只是篮球和分数,还有文学、思想...”他顿了顿,“就像您一直喜欢的那样。”

      母亲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茶:“你爸打电话给几个大学的教练了。”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宋子年头上:“什么?”

      “别急。”母亲按住他的手,“他只打给了体育学院的几个熟人。还有很多其他学校,其他可能。”

      宋子年握紧拳头:“他说要断了我所有的篮球路...”

      “你爸没那么大能耐。”母亲出人意料地坚定,“而且...篮球真的必须是你唯一的出路吗?”

      这个问题让宋子年愣住了。

      从小到大,父亲灌输给他的观念就是篮球等于未来,体育特招是唯一选择。

      但现在...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我喜欢打球,但...也喜欢别的。比如写作。”

      “写作?"母亲惊讶地挑眉,"你从来没提过。“

      宋子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些零散的随笔和诗...很幼稚的那种。看了张远的书后有感触就写一点。”

      令他意外的是,母亲突然起身走向卧室,片刻后拿着一个文件夹回来:“是这些吗?”

      宋子年瞪大眼睛——文件夹里整齐地装订着几十页纸,全是他随手写完后不知丢到哪去的文字。有些写在作业本背面,有些是手机备忘录打印出来的,甚至还有几张餐巾纸上的涂鸦...

      “您...怎么会有这些?”

      母亲微笑着抚摸那些纸张:“我一直在收集。从你初中时写的第一篇读后感开始。“

      她的声音温柔而骄傲,“你写得很好,子年。有种未经雕琢但真实动人的力量。”

      宋子年感到喉咙发紧。他从来不知道母亲关注着他的这个“秘密爱好”,更没想到她会如此珍视这些他以为无人问津的文字。

      “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

      母亲的眼神飘向远方:“因为我了解你爸。他会像对我那样,嘲笑、贬低,直到你放弃。”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想等你再大些,有了自己的判断力再告诉你...但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

      宋子年小心地翻看那些纸张。

      上面是他不同时期的笔迹——稚嫩的、潦草的、认真的...有些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看到最后几页,他惊讶地发现那是最近写的,关于宫瑜瑜的片段:

      “今天又看到那个安静的女孩在图书馆角落看书。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

      “宫瑜瑜说张远的文字像河流,冲刷着读者的心。我想告诉她,她的理解比我的深刻多了...”

      “她站在银杏树下,金色的叶子落在她肩头,像是秋天特意为她点缀...”

      这些私密的文字被母亲收集起来,让宋子年既尴尬又感动。

      “妈...”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文学社下周有朗诵会对吗?”

      母亲突然问,“为什么不读读自己写的东西?”

      宋子年猛地抬头:“您怎么知道朗诵会?”

      母亲神秘地笑了笑:“我有我的消息来源。”

      这个晚上,宋子年和母亲聊到很晚。

      父亲始终没有回来,母亲说他去朋友家住了,要“冷静几天”。

      奇怪的是,宋子年并不感到特别难过或担忧。

      有母亲的理解和支持,他突然觉得前路明朗了许多。

      临睡前,他给宫瑜瑜发了条消息:

      【我妈知道我们的事了。】

      【她...很支持。】

      消息很快显示已读,但过了几分钟才收到回复:

      【那就好。】

      【我妈妈今天状态不错,问起过你。】

      宋子年微笑着回复:

      【朗诵会我决定读自己写的东西。有点紧张。】

      这次回复来得很快:

      【我会在台下为你鼓掌。不管读什么。】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宋子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他关上灯,在黑暗中想象着下周朗诵会的场景,以及宫瑜瑜坐在台下专注看着他的样子。

      与此同时,宫瑜瑜坐在母亲的书房里,整理着散落的书籍和笔记。

      自从母亲生病后,这个曾经井然有序的空间逐渐变得混乱。

      今晚母亲早早睡下,状态出奇地稳定,甚至记得问她"那个打篮球的男孩怎么样"。

      宫瑜瑜小心地擦拭着书架上的灰尘,突然注意到最上层有一个她从未留意的牛皮纸包裹。

      出于好奇,她踮起脚尖取下来,发现是一本手工装订的诗集,封面上用漂亮的钢笔字写着《未命名》,署名"林之媛"——母亲婚前的名字。

      她从未知道母亲写过诗。

      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给未来的自己,当所有记忆消失时,爱是唯一的证据。”

      宫瑜瑜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轻轻翻动书页,生怕这脆弱的纸张会在手中破碎。

      大部分诗歌写于二十多年前,那时的母亲还是个大学生。

      诗里有对校园生活的描写,对爱情的向往,对未来的期待...

      然后她翻到一页,标题是《致我的银杏少女》:

      “那年秋天,银杏叶如雨下,
      你站在树下,说要去远方。
      我多想告诉你,留下吧,
      但年轻的心啊,总是向往天涯。
      如今三十年过去,
      我仍记得你发间的银杏叶,
      和你转身时那句未说出口的话。”

      诗页的边缘有轻微的皱褶,像是被泪水打湿后又干涸的痕迹。

      宫瑜瑜怔怔地看着这首诗,突然明白了什么——母亲年轻时,也有过一段未能圆满的感情。

      她继续往后翻,发现最后一首诗写于五年前,标题简单直白:《给女儿》:
      “当你读到这些文字时,
      我可能已经忘记如何写下它们。
      但请记住,
      我曾多么清醒地爱过你,
      就像爱每一个银杏纷飞的季节,
      和每一本打开的书页。”

      一滴泪水落在纸面上,宫瑜瑜慌忙用袖子擦拭,生怕损坏这珍贵的文字。

      她小心地将诗集包好,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将母亲还未遗忘的那部分也紧紧留住。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

      宫瑜瑜想起宋子年今天在篮球场上的选择,想起他谈起文学时发亮的眼睛,想起银杏树下那个简单的翻书手势...突然很想知道,母亲年轻时是否也曾为某个人,做过类似的选择?

      朗诵会当天,文学社的小会议室挤满了人。

      显然,宋子年和宫瑜瑜的"恋情"以及篮球场上的冲突已经传开,不少人是冲着看热闹来的。

      宋子年站在角落,不断调整着领口——他穿了件浅蓝色衬衫,是母亲特意为他选的,说这颜色"适合朗诵"。

      "紧张?"宫瑜瑜悄悄出现在他身边。

      今天她穿了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头发披散着,只在耳侧别了一个小小的银杏叶发夹。

      "快吐了。"宋子年老实地承认,给她看自己发抖的手,"我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读自己写的东西。"

      宫瑜瑜轻轻握住他的手:“就当是读给我一个人听的。”

      她的手指冰凉但稳定,奇异地安抚了宋子年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好。就给你一个人听。”

      李沐沐宣布朗诵会开始。

      前面几位同学读了名家作品或自己的创作,有人获得热烈掌声,也有人表现平平。

      轮到宋子年时,会议室里明显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那就是篮球队的宋子年。”

      “为了女朋友跟父亲闹翻的那个”

      ……

      宋子年走到前面,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展开手中的纸,目光直接锁定在宫瑜瑜身上——她坐在第三排,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要读的是一首自己写的小诗,题目是《给一个爱看书的女孩》。”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发抖,但随着阅读逐渐变得坚定:

      “你总说书里的世界更明亮,
      我却觉得,
      是你眼睛里的光,
      照亮了那些铅字。
      当你低头阅读时,
      垂落的发丝像逗号,
      标记着我想说却未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
      所有的故事都被遗忘,
      请记得,
      有一个人,
      曾在你读书时,
      偷偷记下你翻页的节奏,
      和微笑时嘴角的弧度。”

      读完最后一个字,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宋子年没注意其他人,他只看到宫瑜瑜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嘴角的微笑。那一刻,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

      朗诵会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宋子年被几个同学围着称赞,但他心不在焉地寻找着宫瑜瑜的身影。

      终于,他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看到了她——她正和一位中年女□□谈,那人穿着得体的西装,胸前别着大学的校徽。

      “宋子年,”宫瑜瑜看到他,立刻招手,“这位是孙教授,市师范大学文学院的,她对你刚才的诗很感兴趣。”

      孙教授约莫五十岁左右,眼神锐利但友善:“宋同学,你的诗虽然技巧生涩,但有真实的情感和观察。我听说你是篮球队的?”

      宋子年点点头,不确定这是夸奖还是批评。

      “有意思。”孙教授微笑着说,“我们学校有个“文体特长生”计划,专门招收在体育或艺术方面有特长,同时学术成绩达标的学生。你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宋子年瞪大了眼睛:“文体特长生?”

      “就是不必放弃体育,同时可以学习人文社科专业。”孙教授解释道,“当然,录取标准不低,需要体育和学业双优。”

      宫瑜瑜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听起来太适合你了!"

      孙教授递给宋子年一张名片

      “你考虑好了可以联系我,顺便说说,你诗中那个“爱看书的女孩”。”

      宋子年的耳朵瞬间红了。

      孙教授笑着告辞,留下他和宫瑜瑜站在走廊上。

      "你太棒了。"宫瑜瑜轻声说,"那首诗...真的很美。"

      宋子年挠挠头:"就是些大白话..."

      “所以才真实。”

      宫瑜瑜认真地说“比那些堆砌辞藻的诗强多了。”

      她顿了顿,“孙教授说的那个计划...”

      “我得和妈妈商量一下。”宋子年说,“但听起来...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他们并肩走出教学楼。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肩上,宋子年突然觉得,未来从未如此清晰过——不必在篮球和文学之间二选一,不必完全违背父亲却又能忠于自己...

      “对了,”宫瑜瑜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我找到了这个...想给你看看。”

      宋子年接过,发现是一本手工装订的诗集:“这是...?”

      “我妈妈年轻时写的。”宫瑜瑜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我从不知道她写诗...里面有首《致我的银杏少女》,写的是她年轻时的感情。”

      宋子年小心地翻开封皮,看到扉页上那句话:“当所有记忆消失时,爱是唯一的证据...”

      他轻声念出来,感到胸口一阵温暖,“这太珍贵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

      宫瑜瑜深吸一口气,“妈妈虽然病了,忘记了那么多事,但这些诗里的情感是真实的。就像...”

      她顿了顿,“就像你今天读的那首诗一样真实。即使有一天她全忘了,那些感情存在过的事实不会改变。”

      宋子年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她想要表达什么——她在用母亲的诗集告诉自己,即使面对未知和困难,有些东西依然值得坚持。

      “我们会没事的。”他轻声说,握住宫瑜瑜的手,“不管我父亲怎么想,不管大学去哪里...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宫瑜瑜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远处,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随风飘落,恰好落在她肩头。

      宋子年伸手拂去那片叶子,却没有松开手。

      在这个秋日的午后,站在洒满阳光的校园里,两个年轻人似乎同时看到了未来的轮廓——不一定平坦顺利,但一定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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