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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月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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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这里有份医院发过来的资料,我查过了,去年开始正式营业,关系资质公开透明,非常简单。”
进门的秘书岁月把抱着的文件放在桌子上,目光不着痕迹从背对着他的人身上划过——那人靠坐在宽厚的椅子里并看不清身形,只露出些许金色的发丝,在明艳的阳光下散发着圣洁的光。
“老大?”
“听见了。”
站起来的男人一头耀目的金发修饰的皮肤极尽白皙好似透光,湛蓝色如湖水般澄澈明净的眼睛宛如水波荡漾,懒洋洋的声音好似雪中风铃摇晃。
岁桉到办公桌前坐下,兴致缺缺地翻看着那本资料。
文件夹里放着的是一叠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镶进蓝底照片中又印在薄薄的纸上,什么院长副院长主任医师,甚至连什么医生护士都夹在里面,简短的文字记录着他们的过往荣誉。
突然间,身体像是被抽去力气动作一僵,手中的东西应声掉落。文件夹可能是劣质的,被这么一扔突然就炸开了,纸像天女散花飘飘摇摇散落一地。
明明只是个意外,却还是吓得岁桉身体发紧,心跳也加快几分。
岁月低头捡起,整理好又放回桌子,“帮您投到幕布上。”
“收了吧,看着烦。”岁桉看着指尖伤痕,低下的睫毛压盖住眼里的伤感,刚准备挪开视线,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光闪到了眼睛,寻着看下去时蓦地有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来不及细究,转瞬即逝。
刚那一摔,这些资料的顺序有了变化,最顶头的那张脸换了个年轻人。
晏语——二十九岁,疑难杂症组主任医师。年龄不大,但各种听没听过的英文名词密密麻麻是塞满了标注着经历的表格。
兴致来的莫名其妙,岁桉把这个人的资料抽出来欣赏,光穿透纸张覆盖在脸上,映的他整个人的声音格外懒散,“怎么体检还要去疑难杂症?”
岁月回:“已经确认过,这次的体检内容由晏语医生负责。”
“关系户,走个过场。”岁桉扫到资料里某些相同的姓氏,嗯了声也不在意,只是话那么说,眼睛却始终没有从照片上移开过。
可能是光线好的缘故,照片上的人发丝泛蓝,和深色背景融合在一起有种捉摸不到的边界感。
晏语医生长相素雅笑意暖人,五官深浅均匀好似徐徐展开的水墨风山水画,深如墨的眼睛吸纳了世间光华,任谁看都是平易近人的俊美医生,可偏偏岁桉却在那副平光镜下找到了被精心隐藏的冷漠与疏远。
深不见底的黑如崖之底暗之夜望不见回响,可隐约中,又能窥见丝光亮。
岁桉盯着看了许久,却始终想不起来像什么。
…
岁氏集团掌权者在私立医院进行公开体检的消息,经由各种版面新闻推送的如火如荼,吸引了批好事的娱记在医院里外蹲守。这么嘴传嘴的议论着,刻意为岁总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不管是饭后闲谈还是私密笑料,都听得见岁总的身影。
靠着门框的白大褂聆听着休息室内许久没有停歇的八卦,终于忍不住进来轻叩几下门板,声音不大,但三个停顿的重声裹满斥责,让刚还嘈杂的空间只剩下紧张而又微弱的喘息。
隔间内探出三个脑袋,拥桑着离开时才发现正把门口“维修中”牌子拿进来的医生,一个个缩紧脖子喊了声晏老师,夹着背脊快步溜走,谁也不敢再续起被打断的话题。
洗完手的晏语凑近镜子看着眼皮底下的黑眼圈,安慰性地做了两套眼保健操缓解眼睛疲劳,又看了眼表,距离约定的体检时间已经过去五个小时。
晏语在工作群里问,只得到两条体检延后的通知,想着稍后还有联合会诊,果断选择临时转业。
决绝的白大褂刚刚消失在走廊拐角的会议室里,沉闷压抑的走廊瞬间亮了起来——一袭艳红色西装的岁桉就这么出现在人满为患的走廊里。
红这种颜色挑人,很少有人能将这么艳丽的颜色穿的又妖又纯,金色的发丝像暗无天日中陡然升起的太阳,湛蓝色的眼睛好似湖水结冰般寒冷深邃。
岁桉表情淡漠目不斜视,所过之处人群纷纷避让。
赶来接应的是岁桉另一个秘书,眼神清澈地挥舞着手,兴高采烈喊了两声老大,小跑到有医生进门的地方敲了敲。
门被拉开时,岁桉的脚步刚好抵达。
不知所起的穿堂风像缕捉摸不到的烟尘,拂过隔着门口这道分界线对视的两人,模糊彼此的界限。
亏了那张纸的缘故,岁桉还记得这张脸,带有凉意的眼神从晏语脸上划过。他看东西向来仔细,尤其是人的眼睛,哪怕隔着层厚重的镜片,依旧很轻易就捕捉到了那抹藏匿在墨色深处的惊讶。
明明只是一瞬,却还是让阴郁的心情莫名愉悦。
“借过。”
耀眼的光从门口划过,让刚还明亮的走廊又暗淡下来,从鸦雀无声又恢复到正常氛围,只是来往行人间的话题从身体疾病跨越到刚才趣事。
晏语停下脚步,眉头神经不自知抽跳一瞬。
站起来的中年男人对应了资料上的第一张脸,笑道:“岁桉来了,那么多年过去,终于又看见本人了,快来坐。”
等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散差不多了,坐下来的岁桉才慢条斯理开口,“抱歉来晚了。”
“理解,你忙。”院长摆手,余光扫见正准备溜走的医生,招呼道:“阿语,跑什么跑,回来。”
阿语。
靠坐在沙发的岁桉好似被这小名逗弄到了,饶有兴致地在嘴里回味着亲昵的名字,唇角微微扬起,抬起眼睛意思性地昵了眼。
眸光交汇的刹那,下意识被隐藏在镜片下的黑雾吞噬,眼皮的神经也像是察觉到危险不受控制地轻颤。
—— 倒是和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比那张薄纸片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活人气,以及一种被刻意收敛起来的锋芒。
“我是晏语,医生。”晏语医生声音温润笑意浅淡,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主攻疑难杂症方面,稍后负责你在我院的体检项目。”
岁桉懒洋洋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沙哑,好似刚刚睡醒,“岁桉。”
岁桉想起来了,
像月亮,像漫无边际的黑夜中,飘然而升的一轮新月。
…
岁桉不远不近跟在医生后面,时不时抬起眼皮打量蓝白色极具肃穆感的走廊,观察的眼神偶尔会落在晏医生的头发上——比那张照片更甚,茂密的黑中又透露着股很纯粹的墨蓝色,像是一望无际的夜空,美中不足的是发尾枯燥,卷卷翘翘的,看着让人恼火。
初见自然谈不上熟悉,但每次不经意的视线落下去,总能感觉到晏语的刻意回避,顿时又觉得这医生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感。
岁桉带有调侃意味的眼神故意和抓头发的医生做对,鼻腔里溢出声轻哼。
眼角马上凑过来个毛茸茸的红脑袋,爆炸的头发就像炸了毛的海胆,瞪大的眼睛眨啊眨的,“老大老大,是不是看哪里不顺眼?我去帮你摆平。”
知道岁日是在哄自己开心,岁桉薄凉的眼神里浮现抹浅淡的笑意,食指似敲似抚地点点他的眉心,抬脚进入医生为他推着门的房间。
晏医生公式化嘱咐道:“这是检查的最后项目,西装外套脱了,身上有关金属的东西放到椅子上,身体有动过刀么?”
岁桉眼皮微抬,“没有。”
大总裁忙着整理着装时,晏语就先检查仪器,余光扫见检查室内已经已经裸了上半身正在解裤子的男人浅浅皱眉,拿起一旁的话筒,又把刚才讲过的注意事项重复了遍。
突然传来的声音截断了被迫冻结的思维,岁桉怔怔地盯着手里的衣服,好一会儿遗失的记忆才回笼,眼神非常疲惫地看向说话的地方——单面镜的玻璃看不见人,只能回味似的含糊两句那压着嗓子的指示,以及音响里微弱的呼吸。
晏语音如其人,寡淡如水,平静无波。
发生这种尴尬的插曲岁桉并不在意,云淡风轻地又把刚脱下去的黑色西装裤穿上。
整个过程大总裁极其淡定,倒是镜子后面的晏语吁了口气,被这么一吓,眼神顿时清亮不少,和跑进门的放射科医生打了个招呼。
“来这么快,我看体检进度还要再过两个小时才到我这呢。”
晏语轻笑着抚摸着眼镜,“计划有变,二十四孝秘书划掉了体检单上百分之八十的检查,只做些非常基础而又常规的项目。”
“行,那我先开始了。”放射科医生操作机器启动。
等待的过程有些枯燥,思维放松下来就觉得困,晏语揉着刺疼的太阳穴时,脑海里意外地浮现起一副画面——不着上衣的大总裁,身材同那张脸般令人惊艳,分布在周身的肌肉多则油少则柴,肩宽腰窄精瘦有度白里透粉,看着极具观赏性。
按常理说,上位者自然养尊处优,但现在细细回想,才突然意识到岁桉身上好似有许多带有血痕的伤口,离得太远看不太清,只觉得细细密密的像是针眼,又像是暧昧的抓痕。
晏语抬起眼睛看着面容冷峻的岁桉,整洁纯净的丝质衬衫衬得大总裁的脸色略微苍白,运转的机器此起彼伏嗡鸣着,一切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没发现异常,器官挺健康的。”放射科医生对着沉思的晏语比了个OK的手势,顺势让开位置,方便晏语坐下来复核检查结果。
晏语嗯了声,视线无意中刮扫到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影像,颅内神经突兀地跳动一瞬,搭在桌沿的指尖也跟着颤。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