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
半刻钟前，呼神宫。
重重檐角，斗拱交错。空无一人的殿内忽然响起几道剑锋震颤的声音，下一瞬一道黑袍身影出现在门外的汉白玉阶上。
俨然是刚听到召唤，从金鳞仙陵回来的许霆。
路过殿门外白墙时，他下意识抬头找了一瞬，但空无一物，于是便脚步没有停顿地走进去，殿门在身后轰然砸上。
蟠龙石柱上幻影重叠，本该由无数戏影微缩在一起，各唱各的戏，各讲各的话本，自成一界；现如今上面却挂着个巨大的八卦盘。
许霆快步走近，伸手拂开，八卦盘自动落锁，跳出千万幻境，最终定格在其中一幅画面上，不断放大，庄重巍峨的皇城宫上方笼罩着压抑的猩红色雾气，并逐渐向上空蔓延，现出一柄极其熟悉的仙剑。
上仙界是有主管刑惩的仙尊，但事关魔物，梦神天规自动将此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活转给了镜缘战神，以绝后患。
许霆站在八卦盘前，表情意味不明。半晌毫不惊讶地冲着金鳞仙陵方向伸出手，煎人寿凌冽的剑气破空而来，呼啸着掠过万千河山，砸进许霆掌心里。
他转身即走，那只修长劲瘦的手握紧剑柄，随着他的动作八卦盘再次被拂起，皇城宫位置上被巨大的“霆”字笼罩，随即归于无形，千度红尘戏影重现石柱之上，继续咿咿呀呀唱起来。
如果此时呼神宫殿内有随奉仙侍，大概会觉得他神情奇怪——几乎是阴沉的，但若仔细观察，那张常年冰封的面孔上又带有难以形容的期许……就好像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东西复活归来一样，无论是不是魔皇。
“战神大人在八卦盘上标记了皇城宫！”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霆的身影还未划过层层云雾，他封城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传遍上仙界。
自从仙魔大战结束，魔物重新躲进混沌，不敢随意出来作恶，镜缘战神已经许久不曾出山，甚至少有人能见到他的身影，谁也不知道他每日在哪里，干什么。
因此，相比较魔皇现世，许霆忽如其来的大动静更值得好奇和恐惧。
“既然魔皇都能复活，那不就代表着妖仙大人也就这几日么？”
“啊！所以战神大人是特意下凡守着妖仙大人回来！”
“别被民间话本骗了，也万万不可在这两位面前提起。在妖仙面前说漏嘴最多被捉弄两回，但万一在战神大人面前说错话，那可就……”
——与此同时，皇城宫。
法臬被磅礴的剑气逼得停了几瞬，听川趁此机会一脚将他掷出去的剑踹飞，同时反身狠很用手肘抵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许霆来了！”
煎人寿的剑气已然快化为实质，是直直冲着要人命来的！
法臬作了个天打雷劈的死，竟然把他们俩此生最大宿敌给招来了，这废物点心！
如果最后注定要对上许霆，那他自寻的这些麻烦算什么，算他爱多管闲事？！
听川当即暴怒而起，以雷霆之速箍着法臬的脖子反手一抡，擦着边把他从摧山裂石的死亡阴影下扔出去，下一瞬，法臬刚才站的地方在白光中被斩出一条巨大沟壑，直通地心！
紧跟着，许霆第二道汹涌剑气已经降下来。
听川抬头远望，许霆越来越近，近乎快要能看清他那双锋利的眉眼，正微微压紧，似乎在犹豫什么。
听川没时间细想，在这眨眼的瞬息里，他撤掉印在法臬神魂上的符箓，低声厉喝：“还不快滚！”
法臬再不甘心也无法，他和听川一魔一妖都仅剩一魂，加起来也不是许霆的对手，不跑等着被许霆钉死在煎人寿上么？
因此，没等听川催第二遍，他已经消失在楼风月身体里，随着他的离开，楼风月彻底晕死在地上。
待听川再要俯身去拉他瘫软的身体，一道惨白流光已经当空而至，快得宛若流星！
听川心头寒气森森，眼看着实在躲不过去，仓促间只能甩手扔掉楼风月，避开自己脊背上的伤口，准备硬抗一击。
结果没等到剑锋落在他身上，头顶忽然“锵！”一声巨响，雷霆气势被当空拦住，气流唰然把听川掀得向后翻去！
他抬头，正对上许霆波澜不惊的黑瞳孔——他用鞘挡住了自己那一剑，没有滥杀无辜。
但听川的心并没有落回到原地，反而越发鼓噪起来。
漫天尘土仿佛静止，天地都静了下来，许霆定定看向跪地俯首，还在微微颤抖的“楼藏月”，冰封面孔因为背光显得格外阴暗晦涩。
数息之后，他将目光短暂移到不远处不知死活的楼风月身上，听川才终于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
在那道压得人满身冷汗的威压移开后，他悄悄抬眼看向许霆。
发现他好似在地上找到什么，扬手拾起，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拎出样东西，对比着看了半晌，倏忽一字一顿道：“一样的。”
听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永远耸立的脊梁骨仿佛塌了一点，但眨眼间又像错觉，因为许霆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许久才将煎人寿收剑回鞘，他没回头看任何人，同样无视了跪在地上的听川，阴冷沙哑道：“回来竟然先与他见面，好啊。”
听川闻言瞬间瞳孔紧缩，待他看清，许霆捡到的竟然是刚才打架中白狐掉落的毛毛！
然而看他反应，从怀里掏出来的大概是自己上辈子遗落的毛毛，又怎么会在许霆手里？
他还随身携带……变态啊！
*
在打架中被无辜席卷的伤者已被救起，天祭台上的尸阵也重新躺回到各自的棺椁中。
听川被许霆带下来的仙侍按在榻上，正给他处理脊背上的划伤，原本还不疼，但不知怎么的，仙家圣药涂上去反倒有种密密麻麻被小虫啃咬的痛痒感，让他不自觉缩了下肩膀，涂药的小仙侍登时停下动作，红着脸嗡声道：“对不起……我会轻点。”
听川当即大奇，许霆此人一向以冷面无情著称，因此他的仙侍也大多不苟言笑，很多时候甚至称得上不近人情，从未见过这般还会脸红道歉的小仙侍。
费力扭头，满目惊奇问：“你是呼神宫的仙侍吗？”
小仙侍微微摆头，瞥向楼藏月的脸，被烫到似的快速收回视线。
“你别害怕，一点也不疼，”听川像登徒子般转身握住小仙侍微微颤抖的手，宽慰笑笑，“我不骗你，难道你是命仙座下的？你叫什么？”
小仙侍刚要回答，殿门忽然被从外面大力砰然打开，砸到窗格上，发出惊响。小仙侍猛一哆嗦，从听川掌心抽回手，转向门口方向。
听川还没玩够，抬眼看是谁坏他好事，正巧对上许霆冰冷彻骨的目光。他背着光站在门外，看不清神情，只有如剑锋般的下颌锋利挺拔，直戳狐心。
听川脸色一变，立刻翻身起来，但背上的酸痛感让他始料不及，好悬没站稳，走起来略微有些畏缩。
白汤仙人有出气没进气地被架在许霆身后，跟他使眼色，只见许霆跨过门槛，走到最上坐，一掀袍坐下，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听川没穿上衣的伤口，冷声道：“看来都好了，把这件事经过如实报上来。”
既然白汤仙人在此，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听川，他缩着肩盯向自己脚背，手上不动声色摸衣服，刚想悄悄套上，许霆忽然打断白汤仙人：“衣服不必穿了。”
白汤仙人：“……啊？”
“既然爱光着，”许霆终于错开视线，“那便光着罢。”
若上辈子妖仙和他水火不容的时候，听了这话不止光着上半身，连裤子也要一并甩了，反正狐狸没有羞耻心，然后耀武扬威地特意蹦到他面前，极其嚣张道：“既然战神大人想看，本妖仙当然不忍拒绝，再赠你一只袜子，聊当礼物，如何？！”
许霆当然不会要，也不会感受不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只会吐出让听川暴跳如雷的两个字：“浪荡。”然后拂袖而去。
然而这辈子楼藏月命如草芥，战神大人指东不敢往西，何来拒绝无理要求的资格？
听川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忍辱负重。
许霆挥手，满堂仙侍修士皆鱼贯而出，带上了殿门，唯有白汤仙人规矩肃立在一旁，见许霆没有下一步指示，斟酌着又道：“魔皇此番重现人间，奇怪之处颇多，偏偏挑中狐族分管人间的时候出来作恶，许是怀有报复的心思……”
说着，他瞥向屈辱的听川，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快速交换个眼神。
下一瞬，有一只大手同时出现在两人头顶，硬生生按着脖子强迫他们重新转向主位上的许霆——他大概习惯了成为目光焦点，不能忍受别人丝毫的轻视。
那双死气沉沉的黑眼珠，在居高临下的威严中暴露出转瞬即逝的暴戾，明明没有情绪，但莫名让人生出一种畏惧感。
他阴晴不定道：“眼睛不想要就挖了。”
听川和白汤仙人登时噤如寒蝉。
许霆转向听川，塌上散乱的衣物尽数飞过来，劈头盖脸砸下去，差点将听川淹了。
待他一边腹诽，边手忙脚乱套上衣服，许霆屈尊上下打量他片刻，道：“我知晓你。”
“你是第一个看见法臬，并认出他的狐狸。”
“你尚年幼，不曾见过魔皇，如何得知见到的魔物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