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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温以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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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转学生
今天来了一个转学生,叫温以南,长得白白净净的,那么丑的校服都能被他穿得有模有样,真是老天赏饭吃啊。老张居然让他做我旁边,不怕我带坏他吗?
我叫江抑债,压抑的抑,欠债的债,我爸给我起的名字。
他总说,是我克死了我妈。
我妈刚怀上我就查处了一个病,是家族遗传的基因病。我外婆,我姨妈,都是被这个病害死的。
但不同的是,我外婆五十九岁查出的,我姨妈四十七岁查出的,但我妈是二十六岁查出的。
医生说,是怀孕加快了病的发作,我爸借了高利贷给我妈治病,结果我刚一出生,我妈就死了。
所以他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江抑债。抑是希望我早点死,债是想要我还清他欠的债,十六年下来,我们家已经是负债累累了。
但我爸曾经也是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努力还债却还是无能为力,他的保险柜里还藏着曾经给我妈治病的账单,每一张都提醒着他——我妈死了,被我害死的。
所有债务连本带利,加起来都够买我命了。
不对,够买我十条命了。
挺可笑吧,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命烂。
温以南一看就和我不是一类人。
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衣服上永远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没有一粒灰尘。
和我不同。
说实话,温以南就是我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幻想自己能够成为的那种人。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因为我生来就是这命。
这一点不会变。
永远都不会变。
永远,永远……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挺好笑的,我怕再做桌子上,插着耳机听歌,睡得像一具尸体。
我睡觉一向不太老实,半个身子都搁在温以南的桌子上,他一声不吭,毫无怨言的用另外半张桌子写题,等我睡醒了才发现:我身边多了一个人,他把身体缩在半张桌子边,憋屈的用左手写字——我挤得他的右手根本放不下。他的坐姿十分滑稽,脸上却始终带着浅浅的笑,让人觉得他好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一样,或者跟一个很好的人成了同桌可他的同桌是我,一个恶心的垃圾桶。
他转头望向我,解释道:
“教室里只剩下这一个位置了,张老师让我坐这儿,我叫温以南。”
我懒得抬头,闷闷的回了一句:
“江抑债,压抑的抑,还债的债。”
以往,有人听到我的名字都会先大吃一惊,接着砸砸嘴感叹道:“真是个不吉利的孩子啊,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吉利。”
但温以南没有,可能是从小养成的刻在骨子里的修养告诉他这样是不礼貌的。
他笑的还是那么温暖。
没关系,以后他就会明白的,我是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坏孩子,不值得他的温柔以待。
(2)接触
我发现了,温以南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傻子。
他来之前没看过砚中那个论坛吗?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说我的:
“一身晦气。”
“带有传染病。”
“没妈的贱货。”
“欠钱不还。”
……
这些东西甚至不用刻意去找,随便一翻就能看见。
但我也微微庆幸他没看过那些东西,因为终于有人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的笔上课时掉到地上了,我低头去捡,他也弯下腰帮我捡笔。
结果……温以南的指尖碰到了我的,抬眼看过去,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带着我羡慕的光彩。
我的脖颈儿微微发烫,猛然缩回了手,原本捡起来的笔“啪嗒”一声,又一次掉在了瓷砖地上。
“傻逼。”我骂了他一句,心里的害羞涨到了极点。
两个大老爷们儿,碰一下能咋的?我害羞个屁啊。
曰。
温以南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带着刻在骨子里的文雅和修养,皮肤白皙透亮,带有一股淡淡的柑橘香。
妈的,我关注这个干什么!??
我真是有病啊。
我爸今天晚上又跑出去喝酒了,所以我的脸上又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子。
家里的窗户又被高利贷公司的人用棒子砸碎了。玻璃碎掉的声音很刺耳,像极了当年,我趴在外婆的病床边上,聆听她逐渐缓慢,最后消失不见的心电图警报。
我爸大概是喝太多了,一脚把我踢向玻璃渣堆里,我用手撑了一下地,血染红了一地,还混杂着被我爸打翻了的盗版红酒。
校服上也被染红了一大片,分不清是血还是酒。
我爸把他满手的红酒在墙上蹭了几遍,像血,太像了。
最后,还得是我负责收拾烂摊子。
他总是这样,把我当成一个发泄用的充气娃娃和会替他处理一切事物的下等佣人,而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跪在地上,用手把玻璃渣堆到墙角,门口不知哪来的混混大喊:
“呦呦呦,老江又喝酒了,真可怕,打自己亲儿子连眼都不眨一下!”
一旁的几个不良青年附和着大笑不止。
等我爸睡了,我偷偷跑出家门,去药店买了一盒创可贴。
价格高的吓人,居然比我一个月的零花钱还贵。我最终还是没舍得买,顶着一双血手在店员的注视下走出了药店。
旁边有个男生,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好像是来买感冒药的,走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抱歉…”他嗓音沙哑,嘟嘟囔囔地道歉。
等我走出药店才发现,我的侧衣袋里多了一瓶碘伏和一卷消毒纱布。
应该是刚才那个男生吧。
谢谢,我无声的说到。
我的鼻子猛然间酸了一下,酸涩的眼眶变得有些湿润。可能是被我爸欺负久了,想放肆的发泄一下,也可能是因为那个男生刚刚的善意举动。
我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可能是最近天天熬夜的缘故吧,到家时头晕的厉害,全身上下都是又酸又疼的,我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七分。
还能睡三个半小时。
(3)仙人掌
温以南靠着桌子,斜眼瞥了我一眼,有用笔尖戳了戳我的脸道:
“动物园却大熊猫了让你去演一次吗,黑眼圈这么重?”
曰,他还有没有距离感了?
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教室,我背对着光,太阳洒在温以南的身上,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
他凭什么这么关心我?
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啧。
我搞不懂,我是大傻子。
放学那帮狗逼玩意儿又来了。那些东西都是高利贷公司养出来的狗,有很多都是未成年就出来混社会的。
我知道,他们是来讨债的。
我慢慢悠悠地拿出我仅有的四块钱,但那显然没有什么用。
为首的杀马特拿出木棒,后面那群头发五颜六色的玩意儿拿出小刀或其他什么东西。
杀马特的棍子朝我挥过来,虽然嘴上说着不怕,但还是会下意识的缩脖子。
反正让他们打一顿,他们觉得无趣会自己离开的。
毕竟以前都是这样的。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因为有个姓温名以南的脑袋被门夹的傻逼跟了过来。
曰,他有病吗,跟着我干什么?来讨打吗?
神经病,大傻子。
妈的,这个人居然还敢瞪我!
温以南一拳打在杀马特的下巴上,发出一声闷响,就像是我的熟料水杯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他拽着我就跑了。
他拉着我的手,跑到桂花堂里。
我的手被拽的生疼,书包上还沾着血渍,指尖在奔跑中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尖锐物品划了一下,鲜红的血珠子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
桂花堂是砚中附近的一条小街,平常人来人往,总是弥漫着掺杂着小吃味道的桂花香。
但现在人都走完了,桂花也还没有开,闲的冷冷清清。
温以南靠着一棵桂花树等我。
还他妈敢瞪我?
“你凭什么那么看着我?还有,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有病啊,瞎呈什么英雄?”
我看向了那个穿着被汗水浸透的校服的少年,我们的影子在夕阳下交汇,扭成了一团火焰。
“你他妈真不知道,那个人的棒子只要砸你一下,你进医院都是轻的!”
“关你屁事儿。”我丝毫不领情。
我今天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正脸:和往常不同,他的肤色从冷白变成了毫无血色,白的病态,鼻头有些泛红,眼圈下有一层明显的乌青。
温以南发了会儿呆,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江…抑债,
“你很像一个仙人掌。”
哈?
“神经病。”我骂了他一句。
“脾气臭,一身刺,不管谁想关心你,你都要先扎他一下。但总有些不怕扎的人敢于拥抱仙人掌。”
“关你屁事儿。”
我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就看见温以南还站在原地,表情呆呆的,眨着那双能霍霍无数妹子的桃花眼,自言自语的说:
“但是没关系。”
他跑了两步,追上了我,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的拽住了我的手臂。
“江抑债,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为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也想拥抱仙人掌。
“因为我想保护你,想让你笑,想让你永远开心。还以为……”
他掐住了话头。
“算了,等以后再告诉你。”
他拿出了一枚创可贴,拉过我受伤的手,轻轻贴在了上面。
创可贴包裹住流血的指尖,就像…我从没感受过的…妈妈。
我低头一看,是一枚傻笑的鲸鱼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