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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云帆万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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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十八年春,天津卫的市舶司衙门前挤满了交卸关税的商船。朱宜苏握着算筹核对着账本,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海鸥卫的快骑浑身浴血,怀里抱着染血的密报匣子。
“世子!占城传来急讯,”骑手扯下腰间海鸥纹令牌,“海鸥都督府遇袭,苏明河将军重伤,三佛齐的舰队封锁了马六甲海峡!”
账本“啪”地落在案上,朱宜苏认出匣子上的火漆印是父亲专属的海鸥踏浪纹。他撕开封口,泛黄的信纸上是先太子仓促的笔迹:“三佛齐与女真结盟,欲以‘海鸥卫私吞香料’为由重启海禁,幕后黑手……”字迹在此处被血渍浸透,最后画着个残缺的凤凰纹。
李惟煦的身影紧跟着闯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早朝的玉阶霜:“刚收到密报,户部侍郎周显之子周承业,带着太后的懿旨去了三佛齐。”他指尖划过信末的凤凰纹,“当年玄武门之变,周显的兄长是血凰卫统领,这是要借海外势力复仇。”
朱宜苏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景仁宫暗格发现的名单,周承业的名字赫然在列。他抓起案头的玉璜,对苏明河的副将下令:“准备天枢舰,我亲自去占城。”转身又对李惟煦道:“殿下留在京城,盯着朝堂上的‘凤凰余党’——太后虽然放权,景仁宫的旧势力还没断根。”
“胡闹!”李惟煦按住他的手腕,“马六甲海峡暗礁密布,三佛齐的‘毒龙舰队’擅用蛊毒□□,你从未经历过远洋海战!”他忽然冷笑,“别忘了,二十年前我曾随皇兄出海,这趟水,该由我去蹚。”
两人的目光在玉璜上相撞,最终朱宜苏松开手:“也好,我留在京城对付周承业的内应。”他取出母亲遗留的海鸥纹银哨,“若遇毒雾,就吹响这个——苏将军说过,这是当年母亲舰队的抗毒信号。”
李惟煦接过银哨,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连日核计海运律例磨出的痕迹。他忽然低声道:“宜苏,若三日后我未归,就用‘监国之宝’调海鸥卫进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
“别说不吉利的话。”朱宜苏打断他,将合璧的玉璜塞进对方掌心,“你我腰间的玉佩,本就是为了相互守望而存在。”
天枢舰启航的当晚,朱宜苏潜入景仁宫。太后的佛堂传来佛珠落地声,他隔着帷帐听见周承业的低语:“老祖宗,三佛齐王答应了,只要封锁马六甲,就能逼李惟煦交出海鸥都督府的印信。”
“哀家早说过,海权不能落在外臣手里。”太后的声音混着檀香,“当年你父亲替哀家办事,如今你替哀家拿回本该属于皇家的东西——”她忽然冷笑,“别忘了,李惟煦的座舰上,有哀家安插的‘水鬼’。”
朱宜苏捏紧袖中的信号弹,终于明白信末的凤凰纹所指。他悄然退出佛堂,转身时却撞上文华殿大学士陈廷敬——对方袖口绣着的,正是三佛齐特有的珊瑚纹。
“世子深夜造访,可是来找这个?”陈廷敬举起染血的密信,正是先太子未写完的那封,“三佛齐的毒龙舰队已在马六甲布下‘万蛊阵’,李摄政王怕是凶多吉少。”他忽然逼近,“只要你答应将海运关税的三成归入内库,老朽可以替你向太后求情……”
话音未落,朱宜苏的袖剑已抵住他咽喉。窗外,九道青光冲天而起——那是他与李惟煦约定的“遇伏”信号。他忽然轻笑:“陈大人可知,海鸥卫的每艘船上,都备着‘明苏灯塔’的方位图?毒龙舰队的蛊毒□□,在北斗导航的福船面前,不过是儿戏。”
与此同时,马六甲海峡的月色被毒雾染成青紫色。李惟煦站在天枢舰甲板,看着前方海面漂浮的荧光水母——正是毒龙舰队的预警信号。他吹响银哨,刹那间,百只信鸽从船舱飞出,爪上的磷粉竟引开了水母群。
“大人,前方发现礁石群!”舵手的声音带着颤音。李惟煦展开《沧波阵图》,忽然看见礁石排列成凤凰展翅状——正是三佛齐的“毒凤阵”。他冷笑一声,将玉璜按在罗盘中央,指针竟诡异地避开了暗礁区,指向真正的航道。
“放‘海鸥灯’!”随着令下,十八盏绘着海鸥纹的琉璃灯升起,灯光穿透毒雾,在海面投下北斗光影。毒龙舰队的□□果然被灯光吸引,在礁石群中接连炸开,反将对方的阵型打乱。
混战中,李惟煦忽然听见舱底传来铁链声。三个身着水鬼服的人正试图破坏龙骨,腰间挂着的,正是太后赏赐的翡翠腰牌。他提剑砍断缆绳,海水倒灌的轰鸣中,忽然看见领头者后颈的朱砂痣——与当年吏部贪墨案的陈司务相同。
“原来太后的水鬼,都是当年的漏网之鱼。”李惟煦的剑刃抵住对方心口,“告诉你们主子,二十年前没杀掉先太子,如今更杀不掉他的儿子和……”他顿了顿,“和他的兄弟。”
三日后,天枢舰胜利返航。朱宜苏站在码头,看见李惟煦的披风破破烂烂,却仍紧紧护着怀中的海鸥都督府印信。两人相望时,玉璜与青玉佩在晨光中交相辉映,仿佛在诉说这三日的惊心动魄。
“周承业和陈廷敬已经下狱,”朱宜苏递上热酒,“太后说,从此不再过问海运之事。”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份折子,“我拟了道《立海鸥卫为常备水师》的奏疏,想请你……”
“该由你亲自递。”李惟煦打断他,指尖划过对方手背的擦伤,“宜苏,你早已不是需要躲在我身后的少年。从你在金銮殿展开《开海陈情书》的那日起,你就是能与我并肩的执局者。”
海风掀起两人的衣摆,远处,新建成的“明苏灯塔”亮起第一束光,扫过海鸥卫整齐的舰队。朱宜苏忽然想起父亲在占城写的信:“海权的真正力量,不在于战舰多少,而在于人心向背。”他望向李惟煦,忽然明白,这二十年的局,最终织就的,是两代人对海疆的守望,是两个灵魂在权谋中彼此信赖的锚点。
是夜,两人在海运使署核对新的通商路线。李惟煦的狼毫在舆图上划过,忽然在“占城”旁画了两个交叠的海鸥纹:“皇兄说,等你成亲时,要送你一艘能横跨印度洋的宝船。”他抬头,眼中映着烛火,“你猜他让我送什么?”
朱宜苏看着对方耳尖的薄红,忽然轻笑:“莫不是半枚玉佩?”他举起合璧的玉璜,“其实,我们早已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彼此。”
窗外,海鸥的叫声与海浪声交织,如同奏响一曲永不停歇的海天乐章。在这篇章里,没有谁是真正的棋子,有的只是两个在时代浪潮中携手共进的人,用智慧与信任,在权谋的棋盘上,走出了一条通向万里云帆的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