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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机引·星枢血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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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偏殿的铜漏滴答作响,晏明烛将最后一味乳香撒入青瓷香炉。三缕青烟如灵蛇般缠绕上升,在烛火映照下显现出极细的银色纹路——那是她藏在发间的机关银簪暗撒的粉末。
“明烛,长春宫急召。”小药童推门而入时,她已将香炉盖上,指尖还残留着龙脑香的清凉。今日卯时三刻,淑贵妃突然七窍流血暴毙,太医院首座被当场杖责三十,如今轮到她这个新晋女官验尸,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长春宫的鎏金屏风前,晏明烛隔着白纱看那具青紫色的尸体。皇帝阴鸷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羊脂玉簪上,那是太医院教习所赐的信物。“听闻晏女官擅香疗毒?”
“不过是些皮毛。”她垂眸时,袖中机关针轻轻滑动,三枚淬了百草霜的细针已藏在指缝。俯身查验时,她指尖掠过贵妃耳后,那里有个极隐蔽的针孔,周围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黑。
“龙涎香。”她捏碎案头残留的香灰,“掺了雪上一枝蒿,遇热则化毒入脉。”话音未落,殿外突然狂风大作,窗棂剧烈震动,明烛袖中机关针应声射出,钉住了一片随风卷入的银箔——那上面竟绘着千机阁的玄鸟图腾。
“晏女官好手段。”温润如玉的声音自廊下传来,九王爷萧危止倚着金丝楠木柱,手中青玉算筹轻轻叩击掌心,”方才那针,可是千机阁的‘追星逐月’?”
晏明烛指尖微颤。这个总被传作病弱闲散的王爷,竟能一眼识破机关针路数。她抬眼时,正对上他右眼那抹极淡的星辉纹样——传闻中能破天下机关的”天听眼”。
“王爷说笑了,民女不过粗通医术。”她福身时,发间玉簪突然发出轻响。这是千机阁秘器“听风簪”,此刻簪头红宝石正微微发烫,提示附近有机关异动。
萧危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染了几点血。晏明烛嗅到一丝熟悉的药味——是用雪蚕蛊虫炼制的续命散。他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劳烦女官,可否为本王诊脉?”
偏殿内,烛火明明灭灭。萧危止腕间脉搏虚浮,却在晏明烛指尖触到寸口时,突然扣住她手腕。机关针瞬间抵住她咽喉,而他另一只手已取走她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半块刻有星图的玉珏。
“阴阳玉珏现世,千机引重启。”他指尖摩挲玉珏纹路,算筹在案几上排出北斗阵型,”二十年前贤妃暴毙,河洛仪被毁,如今你修复了它,仪盘指向冷宫枯井,晏姑娘不想知道井里有什么?”
晏明烛瞳孔骤缩。昨夜她确实在贵妃寝殿暗格中发现半块河洛仪残片,以机关术接驳后,仪盘指针竟缓缓转向西北方。而萧危止口中的贤妃,正是当年千机阁圣女,她母亲的挚友。
”王爷究竟想如何?”她反手扣住他脉门,藏在袖口的金丝蚕丝已悄然缠上他手腕——这是千机阁“金丝锁龙”机关,可瞬间绞碎骨骼。
萧危止忽然笑了,从怀中取出另半块玉珏。两块玉珏相触时,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齿轮纹路,隐约拼成”天工盟约”四字。晏明烛只觉耳畔嗡鸣——这正是灭门惨案中失踪的祖传信物。
“血契如何?”他松开手,算筹在桌上摆出“契”字,“你替本王查明贤妃案真相,本王助你寻那弟弟。”
窗外骤雨初歇,晏明烛凝视着他右眼的星辉,忽然想起千机阁古籍中的记载:“天听眼现,机关城出”。而她左臂的机关针匣,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子时三刻,冷宫墙头掠过两道黑影。晏明烛腰间的听风簪发出蜂鸣,提示前方三步内有连环翻板。她轻推萧危止肩头,两人同时贴向墙壁,只见脚下青砖突然翻转,露出插满淬毒尖刺的陷坑。
“璇玑十二变。”萧危止指尖抚过墙面砖缝,那里刻着半朵莲花纹样,“千机阁初代阁主所创,需以星象方位破。”他右眼星辉流转,竟直接看出机关枢纽所在,“卯时方向第三块砖。”
晏明烛依言按下,只听一阵齿轮转动声,墙面缓缓打开。井绳上的青苔里,赫然缠着半幅绣着星图的蜀锦——与她母亲临终前塞进襁褓的残片一模一样。
“小心!”萧危止突然拽她后退,井中水面猛地炸开,数十条铁索破土而出,每条索链末端都系着青铜人面钲。晏明烛甩出金丝蚕丝缠住横梁,带着他凌空翻身,机关针如暴雨般射出,击中钲中央的太极图。
“当——”沉闷的金铁之音过后,铁索尽数坠入井中。晏明烛借着月光看向井底,水面倒映着她与萧危止的影子,竟诡异地重合为一人轮廓。
“这是‘镜花水月’机关阵。”萧危止摸出算筹在掌心推演,“以人影为引,若方才你我分开躲避,此刻已被绞成肉泥。”他忽然握住她手腕,将算筹按在她掌心,“接着。”
算筹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刻度,竟是个微型罗盘。晏明烛顺着指针方向看去,井壁石砖上隐约有星图刻痕,与玉珏上的纹路吻合。她将两块玉珏嵌入对应凹槽,整口井突然剧烈震动,水面升起一座青铜祭坛,坛上放着一具焦黑的骸骨。
“贤妃......”萧危止声音低沉,“当年宫中传她难产而亡,原来竟是被封入机关井中活活烧死。”他指着骸骨胸前的银饰,那是苗族巫女的图腾,“她是我生母。”
晏明烛指尖一颤。千机阁灭门案卷宗里,确实提到叛徒勾结藩王,但从未有人说叛徒竟是皇子生母。她取出银针探测骸骨齿缝,黑锈中竟混着孔雀胆粉末:“毒发前被锁入井中,机关启动后,井内充入炭火,形成'蒸毒'之刑。”
萧危止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溢出黑血。晏明烛这才发现他袖口早已浸透毒血——每月朔月饮鸩酒压制蛊毒,今日正是初一。她来不及多想,撕开他衣襟,只见心口处爬满青黑色蛊纹,形如机关齿轮。
“用你的机关针。”他抓住她手腕,眼中星辉几乎要灼穿她,“千机阁'逆脉改元'之术,能暂时锁住蛊虫。”
明烛咬牙点头。机关针在掌心快速变形,针尖绽开成三棱倒钩状——这是千机阁秘传“破蛊针”。当第一枚针刺入他膻中穴时,远处突然传来金吾卫的梆子声。她不得不加快动作,十二枚银针在他胸前布成北斗阵,最后一枚竟直接刺入心脏位置。
“你傻了?”萧危止闷哼一声,却见蛊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晏明烛拔出最后一枚针,针尾挂着半条血色小虫:“蛊虫寄生于心脉,唯有'摘星换斗'针法能引出。”她指尖抚过他心口未愈的针孔,那里竟隐约有与她相同的玄鸟胎记。
梆子声渐近,两人不得不退出冷宫。晏明烛将半块玉珏塞进他掌心:“三日后子时,太医院密道见。”转身时,发间听风簪突然发出长鸣——有三支弩箭正破空而来!
她旋身甩出蚕丝,卷住萧危止避开箭矢,却见射来的弩箭尾部刻着千机阁的“机枢”二字。这是千机阁分脉标记,难道灭门案中失踪的弟弟,竟在此时对她出手?
萧危止按住她颤抖的肩,算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日早朝,国师会进献‘祈雨天书’。晏姑娘可愿与本王赌一局——看是他的天罚厉害,还是你的机关算尽更胜一筹?”
晏明烛望着他右眼的星辉,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当星图与齿轮重合之日,千机引将重现人间。”她握紧袖中机关针,针尖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王爷想怎么赌?”
“就赌......”他凑近她耳畔,呼吸间带着鸩酒的苦香,“你我这对机关算尽的棋子,何时会爱上对方的破绽。”
端午宴上,晏明烛隔着九曲桥,看见萧危止正与新帝对弈。棋盘是块可活动的机关木,每落一子,盘上江河便会流动。她注意到他执黑子时,指尖总在“天听”方位停留——那是江湖组织的暗语。
“晏女官果然好兴致。”国师玄真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袖口绣着的八卦图里,竟藏着与弩箭相同的机枢纹路,“听闻你昨夜在冷宫赏景?”
晏明烛转身时,已将机关针藏于袖中:“国师说笑了,民女不过在寻一味失传的草药。”她瞥见他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鱼眼处嵌着与河洛仪同款的星石。
忽然,殿内烛火齐灭。晏明烛本能甩出蚕丝缠住房梁,却在升空瞬间看见萧危止被一支金箭抵住咽喉——那箭杆上刻着千机阁“引脉”二字。
“都别动!”新帝拍案而起,“九弟若有闪失,在座各位都要陪葬!”
黑暗中,明烛听见玄真子低笑:“陛下可知,这千机引重现世间,需以血脉为祭?”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巨响,整座宫殿竟在缓缓移动——这根本是座巨型机关楼宇!
萧危止突然发力震开金箭,算筹化作暗器射向玄真子面门:“晏姑娘,破中央太极图!”晏明烛凌空翻转,机关针精准刺入地板上的太极眼,只听一阵轰鸣,屋顶裂开露出星空,真正的月光洒在棋盘上。
“原来如此。”新帝盯着棋盘,只见江河汇聚成“天工盟约”四字,“当年先皇与千机阁立约,以机关术护江山,却被国师篡改盟约,制造天罚假象!”
玄真子脸色骤变,袖中射出数枚透骨钉。明烛挥袖甩出蚕丝,却见萧危止胸前银针尚未完全拔除,蛊纹又开始蔓延。她心下一横,扯过他手腕咬破——千机阁血契之术,以心头血为引,可暂借功力。
“疯了!”萧危止瞳孔骤缩,却见她指尖已在他掌心画出契约符文,两人手腕同时浮现齿轮状血纹。当玄真子的透骨钉即将及体时,晏明烛发间玉簪“咔嗒”展开,十二支袖箭破空而出,竟将对方暗器尽数击落。
玄真子瞪着她发簪“‘凤羽匣’!”他顿了顿不敢说话“你是谁……?”
“晏明烛。”她字字如冰,机关针在指间旋转出冷光,“二十年前,你勾结贤妃身边叛徒,用'蒸毒'之刑害死她,又屠尽千机阁满门,是与否?”
玄真子忽然狂笑:“你以为找到玉珏就能解开真相?萧危止,你可知自己体内的蛊毒,正是用你生母的心头血炼制?”
萧危止身形一晃,晏明烛连忙扶住他。此时,宫殿机关已完全停止,月光下,玄真子腰间双鱼玉佩突然裂开,露出半块刻着“危”字的玉珏——与萧危止怀中的“止”字合璧,竟拼成一个完整的齿轮。
“当年贤妃诞下双生子。”玄真子擦去嘴角血迹,“大皇子被先帝抱走养在民间,而你......”他指了指晏明烛,“龙凤胎中的妹妹,才是真正的千机阁继承人。”
晏明烛只觉耳畔轰鸣。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玉珏,上面刻着"明"字,而萧危止的是“烛”字——合起来正是“明烛”。原来他们寻找的弟弟,竟是眼前这个背负血仇的九王爷?
萧危止忽然握住她的手,将两枚玉珏嵌入机关棋盘。齿轮转动声中,墙面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刻满星图的密道。尽头石台上,放着两具婴儿骸骨,其中一具颈间挂着千机阁的玄鸟银锁。
“这是......”晏明烛捂住嘴。
“当年灭门案的替死鬼。”萧危止声音沙哑,“一出生就被调换了身份。你以为在找弟弟,而我......”他抚上她左臂的机关针匣,那里刻着与他心口相同的玄鸟胎记,“在找姐姐……”
殿外传来金吾卫的脚步声。晏明烛望着密道深处的星图,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记住,千机引不是杀人的机关,而是救人的星图。”她握紧萧危止的手,血契纹路在腕间发烫:“现在怎么办?”
他低头看她,右眼星辉与她发间玉簪共鸣,算筹在掌心排出最后的卦象:“机关城现世之日,便是天工盟约重订之时。姐姐可愿与我共赴南疆,解开盘踞在这山河间的死局?”
晏明烛望着他眼中倒映的星空,忽然笑了。机关针重新滑入袖中,她从发间取下凤羽匣,轻轻别在他衣襟:“九王爷可还记得,你说过我是你最危险的棋子?”
“现在呢?”他扣住她腰际,机关城的齿轮声仿佛已在远方轰鸣。
“现在......”她指尖拂过他心口的蛊纹,那里正与她的机关针匣产生共鸣,“我们是彼此的解局人。”
殿门轰然洞开的瞬间,两人同时跃入密道。身后,新帝捡起地上的玉珏,只见合并后的齿轮中央,赫然刻着“危止明烛”四个小字——原来二十年前的天机,早已将他们的命运刻入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