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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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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爆探照灯在城墙上划出惨白的光带,朝佑的军靴碾过结霜的钢架,夜视镜里跳动着数字波纹。第五区排污口的警报刚响过三秒,他腰间的尖刀已经出鞘。
这是科研院武器署的最新研究成果,专门应对城外的这些“异体”生物,近身搏击时比枪更为有效。
暗红液体正顺着铁网往下滴落,在零下十五度的空气里凝成血珊瑚。朝佑的呼吸在面罩上结霜,他看见一个男人像折翼的鹤般挂在防护网上,黑色风衣被电流烧出蜂窝状的破洞。
“十二点和三点方向注意,干扰他,我来进攻。”
随后两个方向爆发出猛烈地射击,子弹打在钢管上擦出火星。那个人在流星一样密集的弹雨中躲闪。
朝佑顺着铁网上爬,黑色风衣埋藏在夜色里不易被察觉。他灵活地在铁网间攀爬行走,不动声色地绕到了男人的身后。
"别动。"尖刀抵住对方后颈时,朝佑闻到雪松混着血腥的味道。男人缓缓转头,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右眼泛着不正常的绿色。
朝佑的瞳孔微微收缩。
"朝少校的刀比传闻中还快。"男人的声音带着电流灼伤的沙哑,破损的衣领下露出颈侧肌肤。朝佑的刀尖猛地往前半寸,但在发现对方没有攻击意图后顿了半秒。
警报器突然尖啸,男人趁机翻身跃下十米高墙,朝佑跟着跳下去。对方坠落在紫色菌丝覆盖的废墟上,却没有跑。赤红的落日将惨烈的光打在这片荒芜又混沌的土地上,男人转身盯住了他,半侧脸在余晖的照耀下一片鲜红。
"你被感染了吗,请回答。"朝佑掏出枪锁住白遥眉心,后者抵着仍在发烫的防护网。远处传来变异秃鹫的嘶鸣,夜风卷起地面菌丝,像飘散着无数紫色神经末梢。
男人带着面具,轻笑时露出虎牙,沾血的手指解开风衣纽扣,露出胸前出洁白的皮肤。他的绿色右眼映出朝佑紧绷的下颌线,“你猜猜呢,朝队长。”
朝佑微微皱眉,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报告队长,东南方两公里,十七个生命体征正在靠近。"朝佑手腕突然被抓住,来不及躲闪,身前的人突然靠近,冰凉的面具拂过他的嘴唇
朝佑眉毛挑起,反手将他按在锈蚀的输油管上,枪口顶住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贴的很近,朝佑几乎整个视线里都是那一双绿色的眼睛,瞳孔中间竖起一道金色的猫眼,像黄昏时池里的鱼。
“我们会见面的。”男人眼睛轻轻上挑,突然发力去扼朝佑的脖颈。朝佑闪身的同时举枪去挡,砸在男人的手腕。就是这一个空隙,对方迅速拉开距离,攀着铁丝网向后飞驰,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出城任务结束时,天色已经亮了。看着阴沉的乌云,他随便走进路旁的一家店。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一股咖啡味扑面而来。闭门的前一刻恰好听到雨落。
入秋天寒,毛制大衣尾部还泛着潮。朝佑刚脱了一只手套,转身时注意到木质门把手上缠着的一朵小紫花,手指在空中停顿片刻,轻抚过去挑逗了一下。
这应该是一家书吧,店内装修透着浓浓欧伦风,书架在各种繁杂的摆件中堆起。朝佑悄声走进去,环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
走到书架的尽头,他隔窗看见水珠不断的从玻璃上滚落,远处雨已经连成了一片白。指尖碰上台面的一瞬,一阵音乐声悄然入耳。
朝佑很久没听过现实中的乐器弹奏的乐声了,他寻着声音找到一间小演奏厅,靠窗有一架钢琴,有人在弹奏。室内光线很暗,人脸看不真切。窗户大开着,从窗外泄进来的光淌到琴键上,夹着雨丝,花影随着悠扬的音乐在演奏者身上跳跃,舞动。
沐浴在乐声中,他歪头注视着那个飘忽不定的人影,出了神,以至于在声音戛然而止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好?”
朝佑打了个寒颤,来不及反应就撞进对方的视线。那一刻,他感觉看见了春日暖阳下溪水上的波纹,金箔一样闪着光。
对方歪头看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位客人,喜欢偷听可不好。”
朝佑回过神,略显尴尬的说:“不好意思,进来避个雨。”
“来杯咖啡吗?”对面擒着笑问。
朝佑低头致歉。“来一杯吧。”
等待咖啡的空闲,朝佑才正真看清眼前的人。大概20出头的年纪,一米七五左右,身形修长,面容清秀。目光落到他的眼睛上,那是一双深灰色的眼睛,细长圆润,不知道为什么,朝佑突然想起刚刚在城外对视的那一双眼睛。
“我叫白遥,这的店主。”可能是察觉到对面的视线,他转过头来,“您怎么称呼?”
“这年头开书吧的真少见。你是哪里人?”
一阵沉寂过后,白遥淡淡开口:“不是本地的,外面过来逃难的。”一语结束,咖啡也冲好了,散出浓郁的香气。
朝佑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再看向他的时候眉毛上挑,“一般的逃难人可不像你这样。”
“你也不像是对不起的语气呀。”被人质疑了,白遥也不恼,“我父母原本在外省经商,有些家底。在疫情后全家就逃来了这。”
“你父母呢?”
“进城人数限额,他们都没进来。”
朝佑顿了顿。“对不起,我话多了。”氛围再一次僵化,白遥转头望向窗外,这个角度朝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头顶的复古灯照下来,原本十分好看的眉眼染上一层光晕。“当初…疫情爆发后,我爸爸消息灵通,第一时间就带着我们要来这。”
“一路上,我看见了很多很多尸体,都横在路中央,车子一辆接一辆随意的就压过去了。”
“全都是血,还有被感染的人,有飞的有爬的,要来攻击我们,都被爸爸甩开了。”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早就人满为患了,我爸只有一张通行证。”
“这时我和妈妈才发现,爸爸已经在路上就被感染了,妈妈毅然要陪着爸爸,把我推了进去。”
“父母生前的愿望就是退休后能在小巷里开个咖啡馆安度晚年。后来在好心人帮助下开了间咖啡厅,想着也是一个慰藉。”
“节哀。”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些事也看淡了。作为一个逃难者,我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太多了。”
朝佑沉默着喝完咖啡,起身时夸赞了一句:“你钢琴弹的很好听。”
白遥转过头来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小时候学的,很久没弹了,没想到还有人听得来。”
“有空多来呀,我正好缺个听众。一般人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朝佑走到门口,才想起来没付钱。转身要去结账。“你这样做生意可是要亏钱的吧,白老板。”
他转身的一瞬,撞到了白遥伸出的手,他停了一秒,然后看着那双干净洁白的手去触碰门把手上的小花。
“奇怪,这花怎么开了。”他听见白遥小声地自言自语。
“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它开着。”朝佑伸手,贴着另一双悬在空中的手,勾了一下花瓣,“这花是什么品种?”
长时间得不到回复,他低头疑问地看了一眼白遥。
白遥却突然显得很高兴,灰色眼睛一亮,潇洒地转身向书架走去,“花开了,你的咖啡钱就免了。”
朝佑一时间没听懂,只是站在门口望着他。
“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白遥一脸神秘兮兮。
“永生花,传说一生只有一个主人,只有在遇见主人一生的伴侣时才会开花,我们那的特产。”
朝佑看了他半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直直走出了门,没有回头。
走出门,凛冽的寒风吹来,刚才在书吧里空气舒适的像是在梦里一样,雨后大街上泛起的怪异的气息才将朝佑拉回现实。
2080年,全球瘟疫爆发的前夕,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时,噩耗却比新年祝福快一步出现在了电视荧幕上。
据报道,一种未知的病毒从国内一个小乡村凭空出现,染上病毒的人先是高烧,呕吐,全身涨红,最终在一个夜晚变成失去意识的“怪物”。
与僵尸不同,“怪物”会获得各种特殊的能力,比如,乡村里的人亲眼看见,夜晚有人在天上飞,有人一拳能砸倒半栋楼,还有孩子上山时看见类似于狼一样的“怪物”在嚎叫。
病毒从这开始向美国各地传播,医生学者们根本无法查出病毒的结构和rna,它与一般的病毒结构的大不相同,一时间也研制不出疫苗。很快病毒扩散到世界各地,像潮涌一样席卷了整个地球。
无奈之下,各国军方迅速采取行动,每个国家都在各地迅速开建幸存者营地以隔绝病毒,同时脱出时间让医者门研制疫苗。
研制出疫苗已经是一年后了,就在所有百姓欣喜若狂的时候,有学者在注射疫苗后绝望的发现,他们一直以为的接触感染是错误的。
病毒似乎没有传染条件,像是辐射一样,无差别感染,根本无法在安全环境内植入疫苗。
无奈之下,各国军方联合国际医学院耗尽能源和资金在各洲打造了一个完全隔绝病毒的“真空区域”,以容纳所有的幸存者,可物资和空间毕竟有限,很快安全区爆满,以至于后来的幸存者都需要以联合国限定下放的名额进入。在几次尝试扩张失败后,联合国做出来最后的决定
关闭真空隔离屋的大门,不再接纳任何外来着。
很快,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城外的人生死未知,城内的人日日惶恐。但他们唯一清楚的是,从封城令下的那一刻起,分裂开来的两个空间,都不再会响起迎新的钟声。
“报告队长,城外出事了。”
朝佑微微皱眉,即刻去向护城队。
朝佑走后,白遥依旧站在门后,久久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咖啡香气萦绕在鼻尖,他把视线拉近,从远到近欣赏着城市中的每一个生命,从寥寥树影,到几朵白色的野花,再到对门墙皮上攀上的几株喇叭花。等乌云都散了,天边的夕阳铺满地平线,洒下一层柔光,他才默默转身,走向演奏厅。
白遥重新坐回了钢琴前,双手亲抚在琴键上,不时按出几个断续且杂乱的音符,就这么过了一会,这些音符已经能听得出旋律了,只是还很生疏.
一阵风从门口卷进来,白遥眼中神色冷下来,双手重重的按下休止符,随即抬头对上门口探进来的一双眼睛。
“哎呀怎么又被你听见了,我都这么小心了。”来者是个男人,也就二十多岁,身材魁梧,穿着奇艺,还梳了个夸张的大背头,显得十分非主流。“怎么还是这首啊,难听死了。”
“猫格,我说过,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白遥没有看男人,低头默默合上琴盖。
猫格依旧保持着夸张的笑容,呵呵几声,紧跟着白遥出了演奏厅,不客气的一下子摊在沙发上,仰头道:“来杯咖啡呗老板。”
白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挑了一杯咖啡豆开始研磨。
猫格就半躺在那看着他做,看了一会就不耐烦了,他索性站起来四处转悠。
“这一阵子没来店内变化这么大啊。”他余光突然瞟到门把手上的花,墨绿色的瞳孔里闪出金光,伸手就要去摘,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一股巨力拉开,他一个踉跄下意识去拉一旁的柱子,紧接着就被白遥贯着脖子砸到了墙上。
猫格对上白遥的眼睛,一副无所谓的混样道:“别大惊小怪嘛。”
“不该碰的东西被碰,不要像动物一样管不住爪子。”
猫格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盯着白遥的眼睛里流露出危险的情绪:“你又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在这假清高什么。”
白遥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猫格被那双淡绿色的眼睛盯得发毛,“切”了一声就偏过头去。白遥于是才后退一步松开他,慢步走回去,沉默着泡好咖啡,放到了他面前的圆桌上。“要喝就自己过来拿。”
猫格不耐烦地扯着自己的领子,在眼睛中间金色的一竖蓦地变成血红:“双塔的人来过了,我闻到了一股子金钱的恶臭。”
“那你这次失灵了,是护城队的人。”
“他们的人来干什么?”
“来咖啡店还能干什么。”
“喝咖啡?”猫格冷笑一声,“也就他们这种人还有心情来了,这点我佩服他们,平时还知道装装绅士,不像双塔那群人,贪生怕死的拜金老”
“好闭嘴了。”
猫格拿过咖啡灌了一口,差点喷出来,“tm这么烫给谁喝!”
白遥呵了一声,“这是警告,永远不要小瞧双塔的人。”
“所以不要自乱了阵脚,也不要,给我惹麻烦。”
“还有。”
白遥看向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冷冷的说,“永远不要打城外人的主意,他们不会是我们的朋友。”
朝佑赶到现场的时候,护城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不等朝佑再次感叹这个临时机关的内部混乱,迎面跑来一个年轻人,满脸的严肃。
看到他,年轻人总算松了口气。“队长你总算来了。”
“刘星,发生什么了?”
对面的年轻人赶忙拿出电子资料,“队长,你先看吧。”
朝佑拿过资料,映入眼帘的是城门口卫兵全部倒地惨死的照片。城门内外完好无损,没有被攻击的痕迹。
“监控录像呢?”
“没有了,所有监控都被毁了,没有拍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刘星神色严肃,语气低沉。朝佑知道死去的卫兵里有他的朋友。
“但是,旁边有一个很小的便利店,他们的监控没有被毁,但角度不好,没有拍到人。”刘星说。
“视频给我。”朝佑道。
“我们已经看过一遍了,没有任何发现。”刘星说着调出视频,摆在朝佑面前。
视频中的画面暗沉,但画质清晰,能看到便利店接着一侧的不远处城门的一块空地。这是政府设立的,当初供给幸存者入城生活用品的补给站。只是后来关城门后,就渐渐废置了。这没有人看管,只会有人定期来更换整理货物。
“等一下。”
“怎么了队长?”
朝佑将视频拉回,放慢速度一帧一帧地看,在三十秒过后,画面左下角突然闪出了一只脚,随后以让人无法察觉地速度躲了过去,这个动作前后花费不超过半秒。
刘星疲惫的眼神里一下子闪出光来:“我去,队长牛啊,我这就派人去查这双鞋。”
就在刘星揣着资料准备走时,朝佑想起来什么,拦住了他。
“那双鞋的截图放大给我看一下。”
“哦哦,好的队长。”
朝佑看着屏幕上放大的截图,大概是一双皮靴,鞋面外侧到最顶端绣着一种图案,隐约能看出是一种花。
“还能再清晰一点吗?”
“可以的,就是需要一点时间,我找人修复一下。”
朝佑点点头,突然抬手拦住刘星。
“去查查,一种叫永生花的花。”
咖啡店内,白遥站在门口,随意摆弄着门把手上的小花。
“你什么意思,什么城外的人?”
猫格打着哈哈的语气,将手中的咖啡放在一旁,视线却紧紧盯住了白遥的背影。
“城门口出事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事啊。”
“别装傻,猫格。我知道你去过。”
猫格眼睛中瞬间透出冷气,“你找人跟踪我?”
“哪里用得着。”白遥突然转过身,眼睛与猫格的刚好撞上。“那有你的气味。”
“你什么时候去的!”猫格终于崩不住笑脸,歪头眯起眼睛,突然咧开嘴挑起一个挑衅的笑:“白遥,你果然没有忘记他们。”
“这招对我没用,我当初进来就没再想过了。”
“倒是你,能解释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猫格略带嘲讽地嗤笑了一声,“我凭什么和你解释?”
“他知道是你干的。”白遥开口。
猫格微微皱眉:“你tm想干什么?利用我开路?”
“不至于,我只是安全起见。”
花藤被扯下,随意的扔在地上:“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知道我在用你,你只管帮我办事,不用再想着回去了。”
地上接近腐烂的花发出奇异的荧光,妖艳中透出诡异。猫格焦躁地吐出一口气,狠狠在上面踩了两脚,直到花瓣全被碾碎。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做了那么多,都没有结果,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行?”
“白遥,为什么不让那些过去?他都放下了,你为什么不肯放?”
“我放下了,他们就会放过我吗。”白遥直直的盯着猫格,一向迟钝的猫格,竟在这平静的目光中看出一丝压抑的痛苦。
“明天就要开学了,昨天去现场我故意漏了破绽,不是什么实质性证据,但不出意外,护城队的人会来找我。”
“这几天,我需要你帮我去查一件事。”
猫格挑眉:“你不问我城门口的人怎么死的?”
“我不在意。况且你不是那种人。”
猫格思考两秒,笑了笑:“白遥,真有你的。”
“我答应你,我是个办事没什么原则的人,你最好控制得住自己。”
白遥没说话,打开灯,穿上了围裙。咖啡吧台被黄色的光韵笼罩着,他站在那,身形单薄。猫格看着他不急不缓地整理着台面,有那么一刻,他对这个算不上陌生的陌生人有一些祝愿。
“一旦选择开始游戏,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