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言 ...
-
第二章：无言
---
“唉，你听没听说A市里那件事？”
“嗐呀，现在谁不知道。”
如果你想了解这件事，那就得找到一个笔记本，或者知道里面内容的人。这件事太长，太复杂了，要讲好久好久。只要你有耐心，你就能听懂。这到底是个追悔莫及的悲剧，还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这事儿呀，还得从A市那个被误解的“傻子”说起——
---
[我今天听到妈妈在书房和爸爸说起我了，他们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哭，好奇怪啊。]
“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傻子！你听不懂吗？他是我儿子吗？我凭什么要照顾一个傻子？不能再要一个吗？你这么固执做什么？”沈夫人情绪很激动。
“他只是心智退化了，又不是真的傻了。就凭我们现在的年纪，再要一个孩子能行吗？再说了，他是我儿子，傻了又怎么样？有老子我在，到哪都没人有资格说他！”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哽咽和无奈。
“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不管了。心智退化是什么？是废物！废物！！”
“你冷静一点，好吗？”
房间里充斥着怒吼、叹气和无奈。
沈沐阳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和同龄人不一样了。从前，沈父沈诉并不大在乎，只是觉得他不是学习的料子，想着反正以后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更何况，沈家别说在A市，在整个E国都是豪门望族。沈父双硕士学位，毕业于津南大学，23岁白手起家开始创业，26岁就小赚了一笔，摸清了创业的门路。35岁时，他在成介、佳华业和罗都的十二个市里都闯出了一片天地，创业公司共16个，其中12个名声大噪，甚至走出了国门。人们常说，好好学习就是为了能进沈家的公司，出人头地。
沈父处理公事一丝不苟，但私事却总是欠妥。
因为创业，他从未把情情爱爱放在心上。
直到35岁那年，家里人想让他安定下来，看着逐渐苍老的父母，沈诉心里五味杂陈，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之后，他遇到了雪琴，一个温柔似水却又不失坚韧的女人。两人相识于商业场合，她简单直接地说：“给彼此一个机会，怎么样？”是一个英国人，却说着一嘴流利的中文。
他最后在她的笑容中停顿了，说：“好。”
37岁那年，他们有了沈沐阳。雪琴说：“我希望他永远开朗阳光，永远沐浴在阳光下。他不需要坚强不屈，也不需要坚韧不拔，因为他身后有我们。”
41岁那年，雪琴患了胃癌，她将名下所有公司和财产都留给了沈诉和沈沐阳。临终前，她叮嘱道：“好好活着，我们的孩子会很有前途。如果有一天他长大了问起我，就如实告诉他，还有，告诉他，我爱他……”
45岁那年，沈诉已经从丧妻之痛中缓过来，又找了一个伴侣，但这桩婚姻并无太多意义，双方都不曾真正相爱。沈诉是为了让父母放心，而那个女人的目的更直接：“我要钱。”
从此，沈父忙于在外赚钱，不再过问家里的事，照顾沈沐阳的重任便落到了李晨岳身上。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我不要她！我不要！让她走吧，爸爸……”沈沐阳哭着抗议。沈父耐心地轻声哄着他，直到他不再哭，才转身离开。
“啪——”李晨岳一巴掌扇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清脆的声音让沈沐阳瞬间忘记了哭泣。之后，只要他一哭，李晨岳便打他，边打边问：“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你妈也是个畜生，都是！都是！我真想让你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后来，沈沐阳学乖了，失去了从前被宠爱的模样，只知道现在的妈妈会打他，他必须讨好她，不然会更糟。
沈沐阳和同龄人相比，心智似乎落后了三岁不止，连不常回家的沈诉都察觉到了，便带他去看医生。
“心智退化，是抑郁引起的，吃一些抗抑郁的药就行，记得按时吃。”
“可能是自身原因，也可能和生活环境有关系。”老医生看了一眼沈父沈母“孩子平时主要是妈妈带吗？”
“嗯。”
沈父皱着眉，按说不应该呀，怎么会抑郁？小阳才几岁？怎么会这样……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医生也不再多说，“别刺激孩子。”说着又拿出单子“一天吃一次就行，别多吃，要是抑郁症发作就吃两片。”
沈沐阳本是沈家的继承人，但因为这个病，李晨岳生出一丝侥幸心理，试图让沈诉再生一个孩子，但沈诉坚决不肯：“这个你别想了。”
沈父能察觉到李晨岳哀怨的眼神，但没看见其中的狠戾。
于是，李晨岳时而对沈沐阳好，时而打骂他，这让沈沐阳总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但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依然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他人，总结给人的一种错觉就是，他没有病，很正常。
---
那个女人总是那么可怕，让人不敢靠近。
我不敢进去，妈妈好凶。
沈沐阳蹑手蹑脚地退回自己的房间，抱着小冬瓜抱枕，在床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头蒙在被子里。
睡一觉。
睡一觉就好了，就没事了。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房间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吹过柳树的沙沙声。
那一晚，眼泪顺着脸颊滑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无声的哭泣无人知晓，只有他自己。
……
[我不傻啊，妈妈说我是废物，我能听懂的，我让妈妈失望了，对不起妈妈。]
那是被泪水染湿的一页。
我想，今天给妈妈道个歉吧！也许她就不生气了。
次日的太阳格外晃眼，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暖暖的。
“妈妈……”声音细小，还有些暗哑。
“滚！！你滚！别出现在我面前！”
“嗯……”哽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来，沈沐阳憋着泪，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他转头跑了，不能在妈妈面前哭，妈妈会讨厌他的。
好尖锐，好刺耳，妈妈……
没事，爸爸回来了，开心一点。他强迫自己擦掉脸上的泪水。
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哭。
他要做一个让妈妈喜欢的孩子，懂事、乖巧、听话。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就是本能地去讨好她。
[妈妈不回来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吗？妈妈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看我的日记，你说过希望我写的，我只给你看。]
我不知道十五岁应该是什么样的，但“傻子”这个词已经成了他们对我的称呼，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
都几年了，不习惯都难。
今天很特别，天气和人的心情一样好，不冷也不热，风吹的人很舒服。
沈沐阳从早上就开始盼着：“今天是周六，我要第一个给爸爸开门，爸爸回来了，真好！”
今天爸爸回来，我要出去买一些车厘子，我最爱吃车厘子啦！甜甜的，只是吃完舌头会变红，爸爸肯定也喜欢吃！
下午，三点半。
“小阳啊，醒醒，回屋里睡吧。”
“嗯……爸爸！”沈沐阳看清楚来人，激动地坐起身来，眼睛亮亮的，“爸爸！你回来了呀，我还想给你开门的嘿嘿，”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欣喜，还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嗯，爸爸知道，爸爸一会儿多陪陪你。”说着，沈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你怎么在沙发上睡呀？妈妈呢？保姆阿姨呢？”
“妈妈去逛街了，保姆阿姨……”说到这里，沈沐阳没再继续说下去。
要是我告诉爸爸他们不管我，爸爸会不会开除他们？那是因为我，他们才被开除的，是怪我的，妈妈回来会不会说我？要是……要是没开除……那他们会不会对我好一点？应该是不会，他们说我是个傻子，他们讨厌我。
沈诉看着面前唯唯诺诺的男孩，知道他心里有顾忌，于是开口安抚：“没事，爸爸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你告诉爸爸好不好。”
他肚子里是憋着一股火的，这群人干了什么，让小阳有委屈都不敢说！
“他们说，我是傻子，不用吃饭……他们不管我，我……”他说到一半抬头看了看沈诉的脸色，阴沉的，皱着眉，好难看。我还是不说了，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带爸爸去你的房间。”他开口说，声音染上几分温和。
“嗯……”
房间背阴，光线昏暗，完全就是一个杂物间。打扫干净后，勉强放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桌。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个日记本，那是沈沐阳唯一的精神寄托。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了。
沈父皱着眉，最后一拳打在墙壁上，骨头碰撞水泥墙发出的声音格外清脆，让人不寒而栗。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忙于事业，却忽略了儿子在家中受到的冷遇。
这次沈父回来，沈夫人完全不知情。从前沈父回来时，沈沐阳的房间都安排得很好，没想到这次竟是这样的“惊喜”。
沈沐阳只记得那天之后，他不用再待在那个小房间里了。家里从前照顾他的保姆也换人了。客厅原本放的一盘车厘子，现在只剩四五个。他留给爸爸的纸条上，也多了几行字：
“谢谢小阳，车厘子很甜。”
现在照顾他饮食起居的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女人，待他很是细心，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沈沐阳叫她小陈阿姨，能陪他的人不多，只要有，他绝不会看轻。
我知道爸爸把他们开除了。
或许是因为从前遭受的冷脸太多，沈沐阳心里感到一丝庆幸。
真好，我真开心，但妈妈好像不开心，因为爸爸把刘姨也开了，她瞪着我，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因为我知道，我能看到的只有仇恨。
唉，我知道妈妈不喜欢我，我做什么能让妈妈喜欢我啊？
[现在的晚上十点，爸爸以为我睡着了嘿嘿，其实我没睡，我打算写完这篇日记再睡，好开心啊！爸爸回来之后改变了很多，希望爸爸以后每天都能回来。不行，爸爸很忙，我这样太自私了，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学习，努力让妈妈喜欢我！我听过妈妈打电话，大人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
[要是以前的妈妈还在就好了，我记得以前妈妈说过，“好好学习是重要的，但开心更重要，学习也不是小阳唯一的出路，所以放轻松，顺其自然。”妈妈好温柔，我把妈妈写在日记本里，再压在枕头底下，是不是就能梦见妈妈了？]
我会变好的啊。
---
沈沐阳的日记本里，每一页都记录着他的小心思和对未来的憧憬。每一章的书写都很稚嫩，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脆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他能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这一点，他很清楚，但他还是想努力，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生活中，他都不想比别人差。
在学校，沈沐阳的日子并不好过。沈父特意为他找了一所普通学校，因为他已经跟不上原来的学校进度了。
老师了解他的情况，便和同学们说平时多照顾沈沐阳。
上初二的大多是十五岁，是一个还算小的年纪，总是喜欢用孤立和嘲笑去膈应别人，但也总有心思单纯的人。
“我靠，你看他说话语气跟个傻子似的。”
“他不就是吗？”
“哈哈哈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后，那个他们眼里的“傻子”并没有给他们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默默低下头，不说话。
好像没有羞愤，没有生气，甚至看不到被嘲笑议论的反应。
仔细看，嘴唇上有一小片鲜红。
唇破了，麻麻的，好疼。
沈沐阳是想反驳的，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肯定说不过他们，他们人太多，而他只是一个人。
他们一点都不好，会笑话我。
没事，没事。
[我就说没什么的，我都快习惯啦！爸爸也对我很好，我真的，很幸福。]
[蛋糕店是不是出新品了？]
[小陈阿姨说他们家原本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叫铃铛。但是有一次去遛狗的时候栓绳没有系好，这也使小狗挣脱了绳子，那小狗的身体小巧灵活，追都追不上，就这样找不到了，不知道小狗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本子上记录的很杂，有很多残酷、难过和美好，一张张一页页写的都无比稚嫩。
但是每次写到不开心的，他都会再在本子上写一些其他的，尽管不重要，比如哪里多开了一家店他尝过很好吃，比如小陈阿姨请假他感觉很无聊，也有的时候会在本的一些空白处画画，他画过沈郁。
本上的沈郁虽然只是黑白灰构成，却也让人不免觉得生动真实，像是用老年相机拍下的一张照片被贴在了上面。
画里，少年低头写题，前面的碎发遮挡在了眼前一些，他甚至细心地将阳光也画了上去。
那应该是个正午，教室里很空，靠窗的座位只有一个人，那人始终低垂着头，打在头发上的阳光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头发被照成金色，严肃的侧脸，虽然没有表情，但没关系，还是很帅。
他可以和本子倾诉很多，有的时候可以写满满三大页，也有的时候可以一页都不写，或者写[我的病快好了吗？祝我自己快一点好起来，我还要去找妈妈。]
---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沐阳慢慢长大，尽管心智上仍有些许迟缓，但他从未放弃过努力。他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妈妈的愤怒，去寻找让妈妈开心的方法。
[今天考试成绩发下来了，老师说我进步了很多，妈妈，我好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努力。]
沈父也渐渐察觉到沈沐阳的变化，他开始花更多时间陪伴儿子，试图弥补过去的缺失。
沈沐阳的房间里，不再只是那张床和书桌，多了些温暖的色彩。小陈阿姨也成了他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她总是耐心地听他倾诉，陪他度过每一个孤独的夜晚。
[小陈阿姨对我很好，她总是耐心地听我说生活中的小事大事，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身边有很多爱我的人。]
沈沐阳的世界很简单。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希望有一天，妈妈能真正接受他，爸爸能为他感到骄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