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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日已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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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纤弱素手取下白鸽脚下绑住的字条。
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一如既往”四字,她心下了然,将字条扔进熏香炉中,灭绝痕迹。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一打开房门,云修就拉着云深坐下,双眸有掩不住的喜悦之色:“我今日无意中听人提起一个叫柴桑果的东西,能治失语之疾。哥已经打听好了,过几天便亲自去寻它,本想派人前去,可我身边都是些五大三粗之人,只怕他们途中有失。”
云深微蹙着眉,抓住他的胳膊,眸中装的满是疑惑和担心。
“不必担心,我久经沙场的人,只是此去要有一月之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等我回来,我还想听你喊我一声哥呢!”他看着云深忧虑的眼神,忽然有点落寞,“哥真的很希望你能说话,你想说话吗?”
云深眨了眨眼,握住他的双手,重重地的点了点头。
“真好,以后就不是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家里也能热闹起来。”
云修开始向往着不久后的日子,但是此去终究是有些顾虑:“此去路途遥远……小妹,我要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云深怔怔看着他,不明白云修的执着。
能开口说话很重要吗?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什么柴桑果去冒险很重要吗?她呼吸一窒,忽然想说些什么,可是没什么用,她不能说,也说不了。
云修以为她在担心,反握住她的手,说道:“放心!”
三皇子领命出征北地已有月余,云修寻了个由头,跟皇帝请求去漠城练兵以防外敌,也好从近支援三皇子。
皇帝也不愿他常在京都,正合他意。
三天后云修安排好了各项事宜,留给云深一个包裹就驾马扬尘而去。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在冒险,为了云深,为了他自己,为了多年来辗转反侧,难以忘怀的亲情温暖,这一趟云修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一走半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云深看着桌案上的包裹,她一直没有打开过,云修临走前跟她说:“里面有两样东西,一封信是给三皇子的,还有一个匣子是给你的,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有回来你就将它打开。”
今天三皇子来了,来得很急,连甲胄都未卸,一身风霜,她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按照云修的要求,她把那封信交给了三皇子。
她亲眼见到,三皇子把手中的信快要捏碎。
“欺君之罪,他竟然也敢。”三皇子冷笑,他小瞧了云深,亦高看了云修,舍天下而取小家,真是枉他费尽心机。
三皇子临走时奇奇怪怪地问她:“你说失而复得,是幸还是不幸?”
他轻嗤一声,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便急急走了。
既已失去,再得到的也不过是心中难以愈合的缺憾,一切都没有意义,这是云深凉薄的理解。
三皇子一定很厌恶她吧,她的出现左右了云修太多太多。
天边的云慢慢合起,云深抬头看了看,是大雨将至的景象。
明明离自己想要的结果越来越近,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整个人仿若被撕裂成两半。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告诉她,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就只能继续地走下去。
一如既往,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中,京都已经风云变幻,三皇子疑似联合沙尔族谋夺皇位被幽禁宫中。
皇帝召云修去北地抵御沙尔族,没想到云修并未奉诏在漠城练兵,遍寻不得。
朝野震惊,流言四起。百官纷纷猜测怕是云修早已经投靠了沙尔族。
皇帝下旨,将军府一应人等发下诏狱。
昏暗的牢狱里,只有几根蜡烛的火光摇摇晃晃。
锁链一声响动,牢门被打开。
云深抬眼看去,来人身姿欣长,熟悉的清俊容颜藏在一身黑色斗篷之下。
是他!大皇子朝闵!
“你做的很好,父皇现在将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你是不会死在这里的。”朝闵掀开斗篷上的风帽,走到她面前负手而立,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真是没想到云修会那么紧张你,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他与三弟之间的关系也被你轻易破解。”他看着她的面容似笑非笑,“曦晨,你高兴么?”
曦晨,有好久没听见他叫她这个名字了,那还是从前朝闵给她取的。
因受过刑罚,云深只能挣扎地坐起倚靠在墙边。看见他唇边的那抹笑意,只觉得一片凉意在心底无限蔓延。
朝闵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蹲下来抓住她的手腕,云深想挣脱,却被他握地更紧,紧到发痛。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豆大黑色药丸塞进她的嘴里。随后,朝闵站起来再没有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身上的斗篷准备离去。
解药入喉,味似胆汁在口腹之中溶解,失语之症此刻已解。
因久未开口,云深说话之时喉中阵阵嘶痛,声音很是嘶哑:“事成之后,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整理斗篷的手顿了顿,他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淡漠不见多余情绪:“当然,你知道的,我从不食言。”
即便牢中昏暗,她的目光也始终不放过他脸上的所有神情,云深还不死心想从中找到一丝丝别样的情绪,可惜没有,连一分动容也无。
心似冰雪寒潭,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凉薄,对于一个想尽办法逃离自己身边的人,他早已视为背叛,厌恶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动容。
一切早就变了,是她方才醒悟!
“我曾经给过你机会,让你做我的侧妃,是你不愿。”朝闵狠狠地盯着云深,“你说你这是何苦,做我的侧妃也不算委屈了你,你走上这条路,是我不想看到的,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放你自由!”
云深苦笑,只感到十分疲累:“殿下大约是觉得,我不知好歹自作自受吧。”
做他的侧妃?朝闵即将迎娶之人是谣安郡主,身份贵重,手段狠毒,曾经对她几番为难,若真的做了他的侧妃,恐怕她也活不久。而朝闵,也必不会为了她与谣安郡主有所冲突。
看着云深虚弱地依靠在墙边,朝闵恍惚想起他们初见时的场景,那时的云深比现在还要狼狈几分,摔倒在泥泞之中可怜兮兮,他的恻隐之心也由此而动。
朝闵轻轻一叹:“当年我救下你,给了你新生,如今你却把自己弄回这样狼狈的模样,是不想承我的恩情报复我,还是惩罚你自己呢?”
云深听到这话轰然愣住,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再看着面前之人纤尘不染的清贵身姿。
是啊,他与她之间终究是有着云泥之别。
云深语气平静地对他道:“正是因为想要报答殿下的恩情,所以我才甘愿为殿下的大业做出如此选择,并没有报复殿下和惩罚自己之说。”
救命之恩何以为报?朝闵看重江山权位,非如此做他才会接受,并且放她自由。
朝闵却不知怒从何来:“可我并不想看见你如此,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那殿下肯为我与谣安郡主相抗衡吗,我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殿下既无法庇护我,那我自然要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
云深深吸一口气,一双眼眸格外澄亮:“殿下的心里装的人和事太多,我微不足道,殿下也不必为我可惜。”
朝闵做出了他的选择,而云深亦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曾经说过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你懂我的孤寂,我惜你的陪伴。”朝闵转眼抬头看向高高的狱窗,面容恍惑,“可我也放不下我苦心经营的一切。”
皇权大业,红颜美人,这世间却别无双全法。
云深与谣安水火不相容,他只能二选其一。
云深见朝闵抬步要走,问出了关进诏狱后一直思考的疑问:“殿下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云修的妹妹,当年你查过我的家人,告诉我他们早已亡故,殿下将我一直留在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拿我来做筹码,对吗?”
“殿下目的已经达到,能否放过我兄长?”
云深凝望着他的背影,他一身黑衣似乎与幽暗的牢狱融于一体,他微微侧着头,只能看见冷俊的侧颜。
“你兄长?曦晨,血脉相连又如何,是我给了你新生。”朝闵轻呵一声,“更何况有些事情一旦做出了决定便无法回头。”
“莫忘了自己是谁。”走时他留下这样一句话。
莫忘了自己是谁?云深的眼睛转了转,茫然无奈,她想起被关进诏狱的前两天,她打开了云修给她的匣子,那里面的一封信和一块碎掉一半的玉佩,轰然打开了她所有尘封的记忆。
云修的小妹?大皇子的婢女?云深、曦晨。她想,她谁都不是,只是被上天捉弄的一个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