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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姜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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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奕站在办公室门口:“报告!”二字拐了三道弯,震得赵宁的枸杞茶杯泛起涟漪。“老师我来补假条。”
姜南正将一摞作业本搁在英语老师案头。夕阳穿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织出细密的光栅。
谢知奕侧身让过抱着实验器材的学生,手肘不慎碰落姜南别在书包侧袋的钢笔。墨蓝笔杆滚向文件柜底时,两人同时屈身去捡,发梢在尘埃浮动的光束里短暂交叠。
“抱歉。”谢知奕指尖刚触到笔帽,姜南已先一步拾起。那人校服袖口掠过他腕表表面,留下极淡的松香气息。
老赵的保温杯重重一磕:“谢知奕!你这假条日期怎么是去年的?”泛黄的纸页边缘,季晨光用红笔描的骷髅头正龇牙咧嘴。“重写一张去!”
谢知奕低头写新假条时,瞥见姜南在帮生物老师修打印机,腕骨随着按压动作凸起锋利的弧度,像他防守时最擅长的截球手势。
姜南刚准备走出办公室,门轴转动带起的气流卷走他夹在书里的便签,谢知奕抬脚踩住即将飘远的纸片。递还时发现上面画着体育馆结构图,某处看台位置标着星号——正是他惯用三分球的投篮死角。
“谢谢。”姜南接过纸片的指尖沾着打印机碳粉,在谢知奕的假条边角蹭出抹铅灰。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又错开,像篮球擦筐而过的瞬间,既非命中亦非落空。
姜南的手指在门把上悬停半秒,金属凉意顺着指纹攀爬。他侧身让过抱作业本的学生,校服下摆擦过门框积灰的消防栓玻璃,蹭出道月牙状净痕。
待姜南出了办公室以后,谢知奕问赵宁:“赵哥,那是谁啊?”
赵哥头也没抬地,回答道:“六班姜南,之前一直休学来着,这个孩子成绩挺不错的。”
“姜南?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谢知奕写假条的笔停了下来,“六班?咱班是不是和他们班有场球赛来着?”
“估计是因为他这次月考成绩不错,排名在公告栏上。”赵宁抬头看了看谢知奕,笑道:“打比赛这事你都知道了?对,五月十七的时候,好好准备,咱班的篮—球—先—锋—”
篮球先锋四个字赵宁故意拉长的尾音听得谢知奕有些不好意思。“那啥老师我写完了,我就先出去了哈。”谢知奕加快了笔下的速度。
谢知奕在新假条落款的瞬间,听见走廊传来季晨光捏着鼻子模仿的教导主任训话声。
季晨光捏着鼻子的怪腔刺穿门板:“高二(3)班谢知奕!携带违禁品扣十分——!”尾音故意拖出警笛般的颤调,惊得走廊消防栓玻璃嗡嗡共振。
“赵哥,借根粉笔,明天还你一盒新的。”
季晨光估计也没想到,上一秒自己还在模仿教导主任的训话声,下一秒谢知奕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谢知奕一下子打开办公室的门,将粉笔甩向声源。白色抛物线飞过门缝,精准击中季晨光裤兜里的尖叫鸡挂件,触发预录的母猪产崽音效。
“我靠!你怎么出来这么快!你谋杀亲父!”季晨光被突然出现的谢知奕吓了一跳。
“还亲父,谋杀亲儿差不多。你又在那干啥呢?”谢知奕拎小鸡仔似的抓着季晨光的后领问到。
“知哥,知哥,放过我放过我,我啥也没干。”季晨光双手合十求饶。
“下次叫爹也没用。”谢知奕松开了抓着季晨光的手。
劫后余生的季晨光一溜烟跑回了教室。
“谢知奕,”一个男生走过来拍了拍谢知奕的肩膀。“赵宁说让你下节课去练球,后天该打比赛了。”
谢知奕点点头,回班拿了个篮球。“喔喔,走练球去。下节课赵哥说咱俩不用上。”谢知奕拍了拍在桌子上趴着睡的季晨光。
季晨光立马弹射起立:“好嘞哥。”
篮球撞击地面的钝响,像夏日阵雨般漫过来时,谢知奕正仰头吞咽最后一口冰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沿着虎口滑进袖口,凉意蛇行至手肘的瞬间,他看见姜南站在三分线外的阴影里。
穿堂风掀起无数躁动的衣摆,那些腾跃的、吼叫的、挥汗的轮廓都成了虚焦背景。
唯独姜南像被按了暂停键——松垮的白T恤下摆服帖垂着,左手插兜,右手拎着罐未开封的可乐,金属罐身折射的光斑在他锁骨间跳动。有人擦着他肩膀跑过带起气流,他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谢知奕喉结无意识滚动。太奇怪了,明明姜南连腕表都规规矩矩扣在冲锋衣袖口外,他却觉得那人站姿里藏着某种危险的懒散。像收鞘的唐刀,像暂停计时的手榴弹。直到掌心的矿泉水瓶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才惊觉自己正用虎口反复摩挲瓶身凹凸的纹路——和姜南握可乐罐的右手青筋走向完全同步。
蝉鸣被按了暂停键。
谢知奕的视网膜残留着篮球弹起的虚影,而真实世界里姜南的影子正被夕阳钉在「禁止翻越」的警示牌上,与他的影子构成非欧几何图形。
“知哥,看啥呢这么入迷?”季晨光顺着谢知奕目光看去,只见姜南静静的站在三分线外的阴影里喝着可乐。
谢知奕突然想起化学课上的镁条燃烧实验。不需要助燃剂,不需要花哨技巧,只要把银白色的金属条递到本生灯焰心,就会迸发出让人不得不移开视线的炫目白光。
此刻姜南的存在就是那簇冷调的火焰,而他的视网膜正在灼痛中诚实地记录光痕。
“姜南?”季晨光诧异道。
谢知奕扭过头去:“你认识?”
“肯定啊,”季晨光点点头,“高二六班,因为家里原因一直休学来着,这个学期才回来,听说学习挺好。这么久不在学校,刚回来就考了年级二十三。”
“他家怎么了?”
季晨光难得正经一次:“姜南他爸爸…”话还没说完,就被横空飞来的篮球打断了。
“对不起同学!”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道歉边追着球跑。
“靠!你打球看着点人!”季晨光生气地喊道。
远处的姜南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
当姜南突然掀起眼皮望过来时,谢知奕猛地转身把空瓶投进垃圾桶。
抛物线完美落入可回收口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脏重重砸在胸腔的闷响——比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更钝,更烫,更像某种无处投递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