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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第七章

      薛明英牵着马,全副身心都在马儿身上,到了官道还不舍得松开缰绳,趁着最后又摸了把马儿的鬃毛,拍了拍马背道:“瘦家伙,你若是个郎君,定会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呢!”

      崔延昭一样摸了摸鬃毛,见她这般喜欢,问道:“要不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了”,薛明英将缰绳还给他,最后看了眼那马儿,想起为了不再骑马,被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小红马,不知为何,很是惋惜起来。

      早知不骑马也改变不了什么,也许当初她该留下那匹马的。

      免得现在一遍遍想,却也再也没办法回去那时候了。

      “表哥快走罢,再不走回去要晚了。”她仰头,朝崔延昭淡淡一笑。

      不过,说这些好像也没用。当初她一腔孤勇,谁劝了都不听,有时想起来竟觉得心惊,不知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她向他靠近,屡次碰壁也不罢休。

      崔延昭骑上了马,看了眼她,想到上京里的流言,关于那日荷花诞宴的,都说她奢靡成风、不知廉耻,将盏白玉做的荷灯献给太子,还自以为是在讨好。

      没想到储君清正,不屑与她周旋,特意选了霍家娘子的普通荷灯,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在表明对她的厌恶。

      她因了此事恼羞成怒,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太子殿下面前,意图冲撞,要不是金吾卫拦着,只怕要如市井泼妇一般撒泼纠缠。

      太子不予理会,她一怒之下,当面摔碎了那盏荷灯。

      流言中,她是张扬跋扈的国公之女,垂涎太子妃之位,贪婪亦蠢笨,哪怕被嫌恶也不懂得收敛。

      眼前的她,一身简素清丽的打扮,笑容淡淡,和流言中的那人全然两样。

      只是那笑容中,好像藏了不少失意。

      “阿英……”崔延昭差点要失言问出她果真有那么想要当太子妃吗,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道,“等有空了,我再来拜访姨母。”

      “那下次表哥再多带些荔枝来。”

      薛明英朝他挥挥手,目送他往上京的方向回去。

      上京,那个她这几日刻意忽略的地方,一旦想到,本来压抑的情绪又开始冒头了。

      她低下头,难以抑制地想到他叫人看着她,不要让她闹出乱子的那一刻,心尖好像生生分成了几瓣,艰涩地疼。

      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他有意中之人,给了那人他母亲的遗物,她认了。东宫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她早早就知道。

      因为一首诗,换下了她的荷灯,她也认了。他要做与民同乐的太子殿下,她不该小题大做。

      可没把她放在心上、不信她,却没法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说没事。

      一路回望,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其实她一厢情愿地陪在他的身边,他并未给过她靠近的机会。

      也许他从未想让她当太子妃。

      “小姐,你怎么了?”云合看着她边走,眼眶边红了,担心地问了一句。

      “云合,你走得慢一些。”薛明英向前快步走了几步,仰起头,看着天边的云,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就算她学不会作诗、读不懂他的心思,当不了太子妃了,又如何呢?

      她有娘、有父亲,有疼她的秦妈妈,还有云合。

      她并非真的就那么贪恋太子妃之位。

      回到别院,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薛明英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抬得高高道:“娘!我回来了!”

      一时没有人回她,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本该在门前站着的侍女也不见了。

      薛明英心里一惊,冲上了台阶,刚要掀开竹帘,便看见秦妈妈领了个妇人走出来。

      那妇人低着个头,委屈巴巴地跟在秦妈妈身边,刚要抬头看薛明英,被秦妈妈发觉了,怒喝了声,“看什么呢?还不快走!”

      但薛明英发现那妇人走出院子前,还是悄悄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写满了好奇。

      她也看清了那妇人的长相,柔柔弱弱的,粉腻年轻模样,鬓间簪了朵茉莉花,极为小家碧玉。

      “这是谁?”薛明英问了云合,也不知道。

      疑惑地进了里间,她发现薛玉柔坐在扶手椅上,两手紧紧地握住了扶手,脸色黯淡。

      “娘……”薛明英赶忙过去,在她身边蹲下了身子,“你哪里不舒服吗?”

      薛玉柔打了个颤,身上阴冷黏腻的感觉一散,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阿英回来了。娘没事,就是刚才冷的吃多了,寒气上来,受不住了。”

      薛明英握住她的手试了试温度,果真在寒窖里冻了几天几夜一样,吓得不行,“那我以后再也不吃了,都是我引着娘才吃的。我叫人去请大夫!”

      “娘缓一缓就好了”,薛玉柔无力地靠在椅背,没有力气地推了推她,“阿英,你坐到榻上去,蹲着难受……”

      薛明英见她没力气再说话的样子,道了声好,站了起来,但没离开她,一直握着她的手,一面悄悄给云合打了个眼色,让她找大夫去。

      秦妈妈回来时便看见夫人靠在小姐身上,脸色惨白如纸,她心中不由又酸又疼,想到了过去那段日子。

      小姐人虽小,也是这样陪着夫人,捱过一日又一日,哪怕夫人赶小姐走,小姐也不肯走。

      没想到,以为当初的苦日子熬过来了,终于要苦尽甘来,可才过了六年,又有了变数。

      薛玉柔这一靠,再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被人挪到了榻上,屋子里暗得不像话,榻沿趴着个人在睡。

      她没叫人来点灯,只是坐起来,将整个人浸在暗色里头,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之后,看着薛明英熟睡的轮廓,除了想自己,还想到今后这个孩子的前程人生,终于忍耐不住,一阵酸楚从眼眶涌出。

      这是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陪着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娘!”薛明英觉得额角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打了一下,从梦中惊醒,瞪大了眼。

      “娘在这里不是?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薛玉柔替她理了理头发,也顺势将她额角上的点点湿润擦去,“快起来罢,晚膳也没吃,晚上又该嚷着饿了。秦妈妈也是,怎么不点灯?”

      “是我叫秦妈妈不点的,怕娘醒来”,薛明英坐到了她身旁,“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难道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她认真地看着薛玉柔,不想被隐瞒。

      “能有什么大事?”薛玉柔嘟囔了句,在她下一句话出来前,先叫进来了秦妈妈,“点灯吃饭罢,天要晚到不像话了。”

      薛明英拉着她的袖子叫娘,“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是,我有事瞒着你,不想说,怎么了?”薛玉柔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你是我生的,得听我的话,这叫孝顺。”

      “方才可吓坏我了,难道我想知道是什么缘故都不成吗?大夫说你是急火攻心,到底是谁气到了你?”

      薛玉柔不理她,见秦妈妈领着侍女进来了,推开她道:“好了,吃饭了,去洗洗手罢。”

      “娘!”薛明英不死心地叫了声,一面想了想,早先来过这里的人,除了崔延昭和那个什么来道谢的妇人,也就没别人了。

      “是不是那个妇人对你做了什么?秦妈妈领着出去的那个。”她眼神一紧。

      “秦妈妈,这孩子不依不挠的,又在牛脾气了。你和她说。”薛玉柔揉了揉眉心。

      秦妈妈笑着拉起薛明英,要她先去洗手,“小姐,如今能有什么事?那个妇人就是个村妇,给她天大的本事也气不到夫人,你把心安肚子里。大夫不是也说了吗?饮食上不加注意也会叫人晕睡。我看是夫人半个月总有几天要茹素,少吃了荤腥,日后注意些就是了。”

      “是吗?”薛明英不信。不过见她和娘口风都这么紧,她越发笃定了那个妇人肯定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打算让人去查查。

      至于眼下,她装作信了的样子,洗完手,坐到了桌前吃饭。

      薛玉柔向秦妈妈暗暗点了点头。

      秦妈妈笑着回应,可一低头,口中全是苦涩。这件事,夫人是准备瞒着小姐了。

      晚上薛明英躺在床帐里,想着母亲似是哭过的脸,不知怎么,她又做起了那个梦。

      都说寺庙是清净之地,在她的记忆中,寺庙却是女人的尖叫与男子的咒骂组成的地狱。

      那净莲寺还养了许多的猫儿。

      女人一叫,猫也此起彼伏地尖鸣起来,往往在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分。

      刚长到桌子高的她就那样被秦妈妈抱着,困在净室里头,秦妈妈的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她听着隔壁传来的痛呼,眼泪不断涌出,死命想推开秦妈妈困住自己的手。

      秦妈妈手被推红了也没哼一声,抱她抱得越发紧了,“小姐,你不能去,夫人不想你看见那些……”

      薛明英哭得两眼通红,不听她的话,不断地挣扎着,要跑到另一间净室去。

      秦妈妈死也不松手。

      薛明英一张嘴,狠狠咬住了她,等手一松,撞开门跑了出去。

      “娘!”

      她冲进了那间净室,一道血迹从门口延伸到角落,半是干涸,半是鲜艳。

      有个男人举着倒刺的蒺藜,向角落里不断抽打。

      母亲发现了她,要她快走。

      她充耳未闻,顺着血迹向母亲跑去。

      男人转过身,脸上被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手臂粗的蒺藜向她呼啸着挥来,“你这贱妇生下的孽种,还敢来这里?”

      “阿英!”

      母亲从角落爬出,护在了她的上方。

      薛明英眼中溅入了一滴血,红雾在她眼前散开。

      “好!你还敢护着这个贱种!下流娼妇!千人骑的婊子!”

      “不要留在这里!”

      薛明英被人往门口一推,再回头,看见母亲瘦削的手指抓在那人两只腿上,一直朝她摇着头,“不要看!不要回头!”

      她想到了外祖,那个会摸着她的脑袋,教她写大字的外祖。

      只有外祖才能救母亲。

      薛明英跑了出去。

      可面对着四面环湖的岛,唯一的路上守着人,秦妈妈出来找她,要把她抱回那个净室。

      薛明英一退再退,向秦妈妈哭喊着:“你为什么不帮她?”

      秦妈妈没办法回答,只让她跟她回去。

      薛明英忍住泪意,知道谁都不会帮她了,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湖,只有个懵懵懂懂的念头。

      母亲和她说过,湖是通往海的,只要她游出去了,就能找来外祖,把母亲带走。

      “小姐!快,快将小姐救起来!”秦妈妈见她真跳到了湖里,急得催那些守卫侍女。

      那些人说还要去禀告。

      “丧良心的东西,只要爷一天没说,小姐就还是小姐,小姐要是没命了你们想想自己有几条命赔!”

      这才有人跳下了湖。

      薛明英奋力向外游去,憋着一口气,几乎快闷死在湖里。

      爬上岸时,浑身湿透了,衣裙紧贴着干瘦的身子,手脚都在发抖。

      她没管,赤脚就往前跑,踩了数不清多少碎石子。

      直到撞到一个少年身上。

      “放肆!”有人上前将她拖扯开来。

      她看到那个少年神情淡漠,被人冲撞了也面不改色,只是腰间挂着的玉佩,竟盘了只长龙。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薛明英推开其他人,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哀求,“救救我母亲!求你救救我母亲!”

      或许是听见“母亲”二字,少年本来淡漠的神情微动,垂眸看了眼她,“在哪里。”

      后来薛明英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先皇后所出,太子殿下,李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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