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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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大声地呼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我强忍住不让它们融化。不能哭，我答应过妈妈，我不能哭。
泪眼朦胧里，我看见妈妈转过头来，透过后车窗向我凝视。妈妈后悔了吗？我一阵狂喜，迈开脚步向前飞奔，想赶上行驶的汽车。
我以为它会停下，可是没有，它离我越来越远了。
妈妈双手朝我做了一个爱心，然后转过脸，再也不看我一眼。
汽车绝尘而去。
“妈妈……妈妈……”我跑累了，嗓子也喊哑了，汽车还是越开越远，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跌跌撞撞地停下来，头脑一片空白。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泪快要溢出，我稍稍仰头，不让它们流下来。
不能哭，我答应过妈妈。
可是，世界那么大，我只是一个人。
街上空荡荡的。我只是，一个人。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突然转暗。
毫无征兆地，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整个海城被狂风暴雨裹挟着，我的眼前只剩下了重重的雨幕。
海城的暴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就像每一次，我以为自己在幸福里，幸福又离我而去。
一只手，悄然牵住了我的手。
我抬起头。
哥哥。
哥哥的手温暖有力。
他低着头看我，隔着泼天的雨幕，他的目光有哀伤，但更多的是坚毅。
“我不想妈妈走。”我带着哭腔说。
“秋秋，你还有我。”哥哥的声音很轻，我却在这声音里，寻找到了安定。
是的，我还有哥哥。
“你也会离开我吗？”我问哥哥。
“不会。”哥哥向我保证。我没有说话，他轻轻补充一句，“永远不会。”
哥哥不是轻易许诺的人，他对我的承诺，从来不会失信。
迅猛的暴雨来得急，去的也快。
仿佛只是一场梦，骤雨初歇，天地复归清明。
我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以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妈妈的陪伴了。从此之后，我只有哥哥。
曾经，我的生命中那么多爱我的人，可到了最后，我只剩下了哥哥。
眼泪一旦涌出，便再也无法控制。
哥哥蹲下身，用指腹细心地抹去我的泪水。
“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吗？”我再一次问道。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哥哥看着我的眼睛，“时亦秋，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的眼泪愈凶。
我不是孤单的，我不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关心我，爱护我，愿意陪在我的身边。
我的哥哥。
“哥哥，不要离开我。”我说。从此以后，只有我和哥哥两人相依为命了。
哥哥温柔而坚定地点点头。
将我送到卧室门前，哥哥站住了：“秋秋，要我陪你吗？”
我没有说话。我想一个人静静。此刻，安静更合适我。我的头脑很乱，我不知道我是想的太多，还是什么也没有想。
“你先一个人静静，如果要我陪你，随时叫我好吗？”哥哥看着我，我点点头。
从小到大，哥哥总是最懂我。他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仿佛，他就是另一个我。
哥哥将房门轻轻拉住。我来到床前，扑通一声趴到了床上。
门外传来王婶担心的声音：“小少爷他……”
“小少爷没事，你去忙吧。”哥哥说。
我将头埋进枕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妈妈终于走了。虽然我知道，这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它来得那么快。
两年前爸爸病重，妈妈伤心欲绝，想要追随他而去。
爸爸早料到了妈妈的心思。在生命的最后，他一直要妈妈保证，一定要好好活着。
纵然爸爸搬出我和哥哥，妈妈还是固执的摇头。
“我走后，要有人给我祈福，我在那边才能过得好。如果你也走了，谁来给我祈福？”爸爸这样说。
妈妈只是伏在爸爸胸前哭泣。
爸爸用羸弱的手抚摸着妈妈的手：“我要你好好活着，天天为我祈福。”
直到妈妈点头，爸爸才放心地离开了。
妈妈冷静地安顿完后事，又着手办理去寺庙静修事宜。
“妈妈你别走，爸爸刚走，你不能让我们再没有妈妈。”哥哥苦苦劝说着妈妈。
妈妈只是摇摇头。
“妈妈，你走了，秋实怎么办？爸爸辛辛苦苦创办了秋实，你不能丢下不管。”
“这两年你跟爸爸学了很多，你成年了，能挑起这副担子了。”妈妈温柔地抚摸着哥哥的头发。
“我不行的妈妈，秋实不能没有你。”
“时秋，你可以。妈妈相信你，你能行。”
“可是……”
“不用说什么了，你知道，妈妈要为爸爸祈福，这是爸爸希望的。”
“可在家也可以啊。”
“不。”
我站在客厅门前，听着妈妈和哥哥的谈话。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只要动一下，妈妈就会真的走掉。
哥哥抬起头，我们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秋秋过来。”哥哥喊我，我没有动。
妈妈也抬起头：“秋秋。”她朝我摆摆手，“到妈妈这儿来。”
我固执地站在那里。
“妈妈，秋秋还小。”哥哥说，“等秋秋长大一些你再走，好吗？”
哥哥朝我递了一个眼色。我明白了。
我来到妈妈身边，泪流满面地拉住妈妈的手：“妈妈不要走。”
“别哭。”妈妈擦拭掉我的眼泪，“我希望我的秋秋永远开开心心。”
“妈妈不要走。”我一直哭一直哭。
“妈妈求你了，你再陪陪我们吧。”哥哥继续央求妈妈。
妈妈想了想，终于点头：“好吧，过两年我再走。”
“不要。”我得寸进尺，“妈妈要一直陪着我。”
我摇晃着妈妈的手，仿佛这样妈妈就会改变主意。哥哥又朝我递了一个眼色。我不说话了。
两年时间很快过去，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再次发生了。
我抱着小小的希望，我和哥哥还能劝动妈妈，可这一次，妈妈离开的决心已定，我们的苦苦哀求，再也挽留不了她。
如果爸爸还活着，今天就是爸爸50岁生日。妈妈选择在今天走，是做了深思熟虑的。
可是妈妈，还有一个月，就是我10岁的生日。妈妈不记得了吗？
“秋秋长大了，马上就10岁了。”妈妈将我搂到怀里，“妈妈也舍不得秋秋。”
“妈妈不要走。”我一直重复这一句。
“傻孩子，我要为爸爸祈福，你不希望爸爸在那边过得好吗？”
“我知道，可我不想妈妈走。”
妈妈看向哥哥。哥哥拉住我的手：“秋秋，不要闹妈妈了好吗？妈妈也很难过。”
我看向妈妈，妈妈的眼里尽是痛苦。我挣脱了哥哥，再次向妈妈的怀里依偎过去。
“我知道秋秋最听话了。妈妈不喜欢秋秋哭，秋秋不要哭，好吗？”妈妈将我紧紧搂住，“我的秋秋要一直快乐开心，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夜色愈来愈深沉。我依然伏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少爷。”门外传来王婶惊讶的声音，“你还在这里？”
“小声点。”是哥哥的声音。
哥哥一直守护在我门外吗？
“我喊小少爷吃饭。”王婶压低声音。
“端过来吧。”哥哥说。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王婶的声音传来：“小少爷，吃饭了。”
“我不饿，你们吃。”我说。
“小少爷。”
“我不饿。”
王婶还是走进来，用托盘端着饭菜。她拉开灯，我气恼地翻过身坐了起来。
“谁让你开灯的。”
“小少爷，你哭了？”王婶并没有因为我的恼怒而不悦，或者惶恐。她照顾我和时秋多年，与我们早已有如亲人。
“我没有。”虽然脸上泪痕点点，我还是逞强。
“小少爷别哭了。”
“谁说我哭了？”我用手抹了一把眼泪。
“来，吃饭。”王婶将托盘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我不吃。”我是真的吃不下去。
“小少爷吃吧，大少爷特地交代做了你最喜欢的。”
“你先出去，等下我再吃。”
“那小少爷一定要吃啊。”
“好了王婶，你别啰唆了。”我有些不耐烦了。
“好，好，我不啰唆，你也吃饭。”
“知道了—”我拖长了腔调。有时候，王婶比我的妈妈还要妈妈。
王婶向外走去。
“哥哥吃饭了吗？”我问王婶。刚才哥哥一直守在门前，这会儿没有听见动静，是去吃饭了吧。
“我在这里。”哥哥走进来，“秋秋，要我陪你吗？”
脸上挂着泪，我还是露出了微笑。哥哥没有走，他一直在守着我。
“嗯。”我点点头。
王婶走出房间，刚要拉住门。哥哥又喊住她：“王婶。”
“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王婶停住脚步。
“将隔壁房间收拾出来，以后我住隔壁。”哥哥说。
“好。”王婶点点头。
“以后有事，你随时叫我。”哥哥转过头，柔声对我说。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可是从此以后，只有我和哥哥相依为命了。
所有人都知道，时秋是我的哥哥。所有人都知道，时秋是我的亲哥哥。
只有我们知道，我和时秋并非亲生。知道这一秘密的，除了时秋的爸爸妈妈，就只有一直照顾我们长大的王叔和王婶。
是的，时秋，并不是我的亲哥哥。
从蹒跚学步起，我都是时秋的小跟班。相同的姓氏，类似的名字，让很多人以为我们是亲兄弟。
六年前，我家和时秋家住在另一个城市，是和睦相处的好邻居。
我爸爸和时秋爸爸是最好的朋友。有一次他们出门时发生了意外，爸爸为了救时秋爸爸而去世。
过了不久，妈妈也因伤心过度而离开了。
那一年，我4岁，时秋14岁。
时秋的爸爸妈妈收养了我，我改口喊他们爸爸妈妈，我和时秋也真的成了亲兄弟。
有一天，几个邻居当着我的面，说着我有多可怜的话，被爸爸听到，他拉起我就走。和妈妈商量后，他们决定搬家，离开熟悉的地方，来到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他们不想让双亲的离去，在我幼小的心里留下阴影。
爸爸妈妈遣散了所有的佣人，只带来了从小照料我们的王叔王婶一家。王叔是管家，负责管理新招的佣人，打理家庭杂务。王婶则继续照顾我和时秋。
爸爸凭着敏锐的生意头脑，很快在海城扎下了根，秋实也在几年时间里发展壮大，将业务做到了各个领域。
从时秋16岁起，爸爸开始着意培养他。令爸爸欣慰的是，时秋虽然年轻，却天生是把经商的好手。
我们不知道，那时爸爸已经身患癌症。他从不当我们的面表露出痛苦，留给我们的总是一副快乐的面孔。
偶尔，我会想起我的亲生父母。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爸爸妈妈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那种忧伤离我渐渐远去了。
“一定要快乐啊。”爸爸经常在饭桌上对我们这样说。
“我们都要快乐。”我大声说。
“好啊。”爸爸笑呵呵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快快乐乐。”
“嗯，爸爸也快乐。”
“好，爸爸陪秋秋一起快乐。”
可是爸爸，终究没有陪我一起快乐下去。
曾经有那么多爱我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可他们都一一离我而去。
4岁，我失去了亲生父母；8岁，爸爸走了；10岁，妈妈又离开了。
从此以后，只有我和哥哥，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们许久都没有说话。我的肚子有些饿，可一点也不想吃。
“吃吧。”哥哥说。
“我不饿。”我说，“你吃。”
“我也不饿。”哥哥摇了摇头。
饭菜放在那里，我们都没有胃口。
我看向哥哥，虽然他很平静，可我知道，他在极力忍受着悲伤。
过了好一会，哥哥才幽幽地说：“秋秋，从此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的鼻子又是一酸。
从此之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从此以后，只有我和哥哥了。
“秋秋，你也不要离开我，好吗？”哥哥带着祈求的目光望向我。
“我不会的，哥哥。”我牵住哥哥的手，“哥哥不要离开我，我也不要离开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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