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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莲花与将军 ...

  •   宁姒伶勒住缰绳,战马在宫门前扬起一阵尘土。夕阳将她的银甲镀上一层血色,腰间的佩剑随着马匹的躁动轻轻晃动,剑鞘上几道新鲜的划痕无声诉说着边境战事的激烈。

      "将军,陛下已在庆和殿设宴。"侍卫长裴小优快步迎上,目光在她染血的披风上停留片刻,"您是否需要先..."

      "不必。"宁姒伶利落地翻身下马,战靴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她摘下头盔,随意地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高马尾,几缕碎发黏在修长的脖颈上。"战报比我的衣服重要。"

      宫道两侧的侍卫纷纷低头行礼,却在少女将军走过之后忍不住抬头偷瞄。十七岁的大将军,宁国百年难遇的军事奇才,自两年前接替战死的父亲执掌北境军以来,未尝一败。此刻她步伐稳健地穿过重重宫门,银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腰间象征兵权的虎符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庆和殿内丝竹声声,宁姒伶刚踏入殿门,满朝文武的目光便齐刷刷投来。她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相撞发出铿锵之声。

      "臣,宁姒伶,奉旨平定北境叛乱,特来复命。"

      "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几分醉意,"来得正好,朕刚与诸位爱卿说到你。"

      宁姒伶起身时才注意到殿内气氛微妙。丞相王诗泽摸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几位世家公子眼神热切,而几位武将则表情复杂。她的副将谢旋风站在角落,冲她使了个眼色。

      "北境三城已收复,叛军首领伏诛,残余势力已清剿完毕。"宁姒伶简明扼要地汇报完军务,正准备退下,皇帝却抬手示意她留下。

      "宁爱卿劳苦功高,朕心甚慰。"皇帝眯着眼睛,脸颊因酒意泛红,"你已十七了,你父亲在这个年纪,已经..."

      宁姒伶的背脊陡然僵直。她太熟悉这个开场白了。

      "陛下,边境初定,臣恐..."

      "诶,国事固然重要,但宁家的香火也不能断啊。"皇帝笑着打断她,目光扫过殿中几位年轻公子,"今日正好,朕看裴家、谢家的儿郎都不错,爱卿可有中意的?"

      宁姒伶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太清楚这场"庆功宴"的真正目的了——功高震主的将军,最好的牵制方式就是婚姻。她抬眼扫过那几个所谓的"人选",裴小优面色微红,谢家公子则满脸不情愿。呵,一群连剑都拿不稳的纨绔。

      "臣一心为国,暂无成家之念。"她声音冷硬如铁。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皇帝的笑容僵在脸上,丞相王诗泽适时地咳嗽一声:"宁将军年轻气盛,怕是害羞了。不如改日..."

      "朕看裴小优就不错。"皇帝突然提高了声音,醉眼盯着宁姒伶,"裴家世代忠良,与宁家也算门当户对。"

      裴小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在看到宁姒伶冷若冰霜的眼神后迅速低下头去。

      宁姒伶深吸一口气,单膝再次跪地:"陛下厚爱,臣惶恐。但北境虽平,西线齐国虎视眈眈,臣请命即日返回边关,婚姻之事..."

      "够了!"皇帝重重拍案,酒杯倾倒,琼浆玉液洒了一地,"宁姒伶,你别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能目中无人!朕这是为你好!"

      宁姒伶沉默地跪着,背脊挺得笔直。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终是太后派来的嬷嬷打破了僵局,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皇帝冷哼一声,摆摆手:"罢了,今日不谈此事。宁爱卿征战辛苦,先回府休息吧。三日后早朝,朕要看到你的请罪折子。"

      "臣,告退。"宁姒伶行礼退出,转身时披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走出宫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宁姒伶解开领口的系带,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的亲兵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见她脸色阴沉,都不敢出声。

      "回府。"她简短地命令道,翻身上马。

      宁府坐落在皇城西侧的将军巷,是开国时太祖赐给宁家先祖的宅邸。宁姒伶穿过熟悉的朱漆大门,老管家早已带着仆役在院中列队迎接。

      "将军辛苦了。"老管家躬身行礼,"热水已备好,膳房也..."

      "不必张罗,我累了。"宁姒伶摆摆手,径直走向自己的院落。她需要独处,需要远离那些算计的眼神和虚伪的笑容。

      她的居所名"栖梧院",院中一棵百年梧桐亭亭如盖。宁姒伶脱下染血的披风扔给侍女,正要推门入内,突然听到围墙外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她皱眉问道。

      侍卫匆匆跑来:"回将军,巷口有几个地痞在纠缠一个卖唱的姑娘..."

      宁姒伶本不想管这闲事,但一声惊恐的尖叫刺破夜空。她啧了一声,顺手抄起门廊下的木棍就往外走。

      将军巷口,三个醉醺醺的男子正围着一个纤瘦的少女。少女怀中抱着一张古琴,步步后退,直到背脊抵上??壁。月光下,她发间一支莲花簪泛着清冷的光。

      "小娘子,陪哥哥们喝一杯..."为首的地痞伸手去抓少女的手腕。

      "滚开。"一个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地痞回头,还没看清来人,木棍已经呼啸而至。宁姒伶出手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混混打得抱头鼠窜。

      "再让我看见你们在将军巷作乱,打断你们的腿。"她冷冷道,将木棍扔在地上。

      转身时,那少女已经跪伏在地:"多谢恩人相救。"

      "起来吧,夜里别在外面..."宁姒伶的话戛然而止。少女抬起头的那一刻,月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干净得不可思议的脸庞,杏眼清澈如水,左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娇弱。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那支莲花簪,白玉雕琢的花瓣在月光下几乎透明。

      "你..."宁姒伶一时语塞。她见过太多美人,后宫佳丽,世家贵女,却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眼神。就像北境雪山融化的第一捧春水。

      "奴家齐子莲,家父原是西城琴师,上月病故..."少女声音轻柔,带着微微的颤抖,"今日来将军巷想为贵人们唱曲谋生,不料..."

      宁姒伶注意到她的衣袖已经破了,露出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更奇怪的是,这大夏天的,少女的指尖却冰凉如雪。

      "你有去处吗?"话一出口,宁姒伶自己都愣住了。她从不爱管闲事。

      齐子莲摇摇头,眼中泛起水光:"家中债主已收了房子,奴家无处可去..."

      月光下,那支莲花簪忽然让宁姒伶想起母亲。母亲生前最爱莲花,总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先跟我回府吧。"

      齐子莲睁大眼睛,泪水倏然滑落:"这...这怎么使得..."

      "不想来就算了。"宁姒伶转身欲走。

      "奴家愿意!"齐子莲急忙起身,却因跪得太久踉跄了一下。宁姒伶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少女的手腕细得惊人,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莫名的电流窜上宁姒伶的脊背。

      回府的路上,齐子莲始终落后宁姒伶半步,安静得像只猫儿。老管家见到将军带回个陌生少女,惊讶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给她安排个住处。"宁姒伶吩咐道,"就...住在偏厢吧。"

      "将军,这不合规矩..."老管家小声道。

      "我的府里,我就是规矩。"宁姒伶不耐烦地摆手,转向齐子莲,"你会做什么?"

      齐子莲怯生生地抬头:"奴家会弹琴,会女红,也会...伺候人。"

      宁姒伶打量着她单薄的身板:"先养好身子再说吧。"说完便转身进了主屋。

      泡在浴桶里,宁姒伶才觉得浑身的疲惫涌了上来。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个叫齐子莲的少女的眼神——那么干净,那么...不像这京城里的人。

      "将军,奴婢来添热水。"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宁姒伶猛地睁开眼睛:"不必..."话未说完,门已经被轻轻推开。齐子莲低着头走进来,手中提着热水壶,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我说了不必。"宁姒伶皱眉,下意识往水里沉了沉。

      "将军劳累一日,水凉了会着凉的。"齐子莲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她还是坚持走到浴桶边,小心地加入热水。

      热气氤氲中,宁姒伶注意到齐子莲的耳尖红得滴血。有趣,明明害羞得要死,却还要坚持伺候。热水注入后,齐子莲又取来一旁的药包撒入水中。

      "这是什么?"宁姒伶警觉地问。

      "奴婢见将军肩背有淤伤..."齐子莲依旧不敢抬头,"这是活血化瘀的草药,家父生前常用。"

      药香弥漫开来,确实让酸痛的肌肉舒服了许多。宁姒伶放松下来,却突然感到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按上了她的肩膀。

      "你干什么?"她浑身一僵。

      "将军肩颈僵硬,奴婢...奴婢会一点推拿。"齐子莲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手上的力道却恰到好处。

      宁姒伶本该拒绝的。她从不让人近身,更别说在沐浴时。但那双神奇的手仿佛有魔力,几下就揉开了她紧绷的肌肉。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将军这里..."齐子莲的手指轻轻划过宁姒伶右肩胛骨下方的一道旧伤,"伤得很深。"

      那是两年前与齐国交战留下的箭伤。宁姒伶惊讶于她的敏锐:"你怎么知道?"

      "肌肉的走向...不太一样。"齐子莲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但转瞬又恢复了柔软,"奴婢的父亲...也有一道类似的伤。"

      宁姒伶没有多想,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直到齐子莲的手无意中划过她的背脊,引起一阵莫名的战栗,她才猛然清醒。

      "够了,你退下吧。"她声音有些沙哑。

      齐子莲立刻收回手,低头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没忘记带上门。宁姒伶长舒一口气,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何会有那种奇怪的反应。

      穿上寝衣出来时,宁姒伶发现齐子莲还守在门外,手里捧着一盏安神茶。

      "将军,喝点茶再睡吧。"月光下,少女的眼角泪痣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宁姒伶接过茶杯,指尖相触的瞬间,齐子莲似乎轻轻颤了一下。茶水温热适中,带着淡淡的莲花香。

      "你喜欢莲花?"宁姒伶随口问道,指了指她发间的簪子。

      齐子莲抬手轻抚发簪,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奴婢希望...能像莲花一样。"

      宁姒伶一怔,这话和母亲当年说的一模一样。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齐子莲几眼,少女却已经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你..."宁姒伶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门框,眼前的齐子莲似乎变成了重影。

      "将军?"齐子莲慌忙扶住她,"您怎么了?"

      宁姒伶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太累了。"她没注意到,齐子莲袖中一抹银光一闪而逝。

      "奴婢扶您去休息。"齐子莲的声音忽然近在耳畔,冰凉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宁姒伶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

      被扶到床上后,宁姒伶的意识已经模糊。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

      "终于...找到你了,将军姐姐。"一个与齐子莲平日柔软声线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病态的满足,"这次,你逃不掉了。"

      宁姒伶想睁开眼睛,却沉入了黑暗。最后的意识里,是鼻尖萦绕的淡淡莲香,和发间那支白玉莲花簪的冰冷光芒。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齐子莲站在床边,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缓缓摘下发间的莲花簪,簪尾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晚安,我的将军。"她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与白日怯懦形象完全不符的弧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莲花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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