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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何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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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醒来时,整个衔月山宗已是人间炼狱,星火肆虐、人傀嘶吼、明月高悬。
手腕传来的疼痛和酸涩,让他不自觉想动动,结果换来的是更深的痛感。
眼皮沉重难以长时间睁开,却又被嘈杂的声音打扰,还闻到了混合腥臭味,实在是不得不清醒过来。
好痛。
低声惊呼。
好半晌才回过神,看清自己现在的情况。
呵呵......
他那好父亲,居然将他悬挂在衔月宗山门上,浑身都是细小的裂口,鲜血顺着脚尖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血水。
底下,则是眼眶空洞无神,却露出贪婪欲望的人傀。
它们仰头凝望,看着山门上吊着的“肉”。
人痛苦到无语的时候,总是想笑。虽然对这父亲没报什么希望,可真到这天,却也还是痛的啊!
衔月宗能在各门派里占据一席地位,无非就是锻造得一柄好利器,而其中的具体原因,不过是加入了人傀的血液。
人被感染,成为人傀后,血液也不再是红色,但若是发生变异,那么既能成为人傀又能保持红色血液,也不是不能。
衔月宗这么些年,不过来来去去研究这法子罢了。
等到了这代宗主上位,他综合先祖的经验,发现了捷径——若是胎儿便被人傀感染,那么出生后成功率非常高。
因为胎儿在母体内时,为了存活下去,会最大程度调动所有的力量保护自己,比降生后感染被动变异可稳定得多。
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就是那人娶亲纳妾,生了十几个孩子,可惜因为这法子伤母体,基本上一个妻妾只能为他诞下一位孩儿,若是母体羸弱,生育完成后,等待她的便是死亡命运。
他娘亲是为修炼者,所以诞下他之后,还能存活着,但身体也明显大不如前。
至于他被抛弃的原因,不过就是平凡罢了,胎儿时期被感染,他出生后却是正常的人类。
在对方眼里就是废物,从那日起,他就没了父亲,只有娘亲带着他,在这衔月宗苟延残喘,直到遇见咏月。
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如果咏夜是因为感染失败,成为普通人而被抛弃,那么咏月就是因为感染程度过高,随时有爆发成为人傀的风险而被唾弃和隐藏。
人就是这样子,总喜欢取衡,高了不爱低了不喜,麻烦得很。
但幸好,因为命运这无情的抛弃,两个人在黑夜中相遇,得以相互依偎。
衔月宗宗主仓皇而逃,将他吊在山门吸引人傀注意力,好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
真想笑啊,最终“有用的”居然是他,而不是那十几个委以众望的天之骄子,何其讽刺。
生不由他,死不由他。
也不知道这血要流几天,才会流干,才能让他安息。
好累,真的好累,比七岁那年跟娘亲去爬山,独自一人从半山腰走回家都要累。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他,睡吧,睡吧,快睡吧,睡着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公子,公子,公子你醒醒。”
没等来安眠曲,反倒是急速的失重感和落入熟悉的味道,让他舍不得睁开眼。
是梦吧,绝对是梦。
“公子,公子......”急促的呼唤和摇晃双重袭来,让他看清了面前的人。
咏月。
浑身是血的咏月,正将他扛在肩上,单手持剑砍杀不断涌来的人傀。
“公子,醒醒,别睡,现在不安全。”咏月的声音急促却又令他安心。
真是失败,死之前还要拖累她。
“你......放下我,逃命去吧。”
心中无奈、万般不舍不愿,却违心说出这话,咏月很听话的,应当会照做。
“我不会离开公子的。”
换来的,却是拒绝。第一次,咏月拒绝了他的命令。
“你何苦呢?我要死了。”咏夜自暴自弃,反正没什么希望了,何故多搭一条人命。
少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抿嘴咬牙,一剑砍下人傀的脑袋,急促快走下无意识踹飞了圆头。
呵呵......
咏月就是这样,当她不想顺从时,就会不说话。
但行动很明显告诉咏夜,她是不会自己逃命的。
得益于咏月高超的修为,一番苦战后,二人从人傀中厮杀出来,她架着咏夜站在下山的台阶上,往下看去,是一座城池建筑,外围隆起高高的城墙,用来抵御人傀进攻的。
山脚下的城池是安全的,人傀先进攻的衔月宗,还没溢散到山下。
回头,是满目疮痍的故地,往前,是睡梦温暖的城镇。
“咏月,要不,我们回去吧。”
这话挺残忍的,但选择都是痛苦的,无论有多少个选择,总归不能完美。
就如现在的新生和死亡。
他们身后,是无数厮喊吼叫,张牙舞爪爬来的人傀。
他们,下不了山,也不能下山。
“嗯,我带公子回去。”
调转方向,二人从小路往回走。
那是一条鲜少有人走的泥路,大约只能容下一人单独行走,可两个人挤挤也可以。
紧紧的挨着,就像小时候落在母亲的怀抱里。
温暖、舒适且安心。
回到熟悉的小院时,那里早就看不清原来的面貌,房屋倒塌、火焰燃烧、梁木断裂。
唯独那颗老树,还剩下半截树干,旁边落着沾血的秋千。
“坏了。”咏月低头,有些闷闷不乐。
“没事,我们重新做一个就好。”咏夜摇摇头,看向小院的左侧。
那儿是衔月宗宗门主殿,里面设置着阵法。
当初初代宗主为保全宗门安全,特意找了八名在阵法和结界术上造诣高超的好友,替他落了防护。
后面衔月宗不断发展壮大,这阵法却还是小小的,只能护住那最原始的地方,便被彻底弃用了。
失去价值的东西,怎么会被留下呢。
“我们去那。”他指向宗门的藏书阁。
“嗯。”咏月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她一贯听话的,除了刚才。
人傀被他的鲜血吸引着往回追赶,踏入藏书阁门前的月台上,咏夜强撑着,看向身后的妹妹,低声说“我要进去开启机关,你帮我挡下人傀,好么?”
“好。”
你看,咏月多听话,即使是骗她的,也听。
咏夜微笑看着她,伸手想摸摸头,见手掌心都是血,不想脏污了妹妹,嘴角扯起微笑“叫我声哥哥,咏月。”
“哥哥。”咏月记得,第一次看见对方的时候,柳姨也让叫哥哥。
哥哥是什么?哥哥是指咏夜吗?
咏夜突然笑着哭了,觉得这十八年,好像也没那么辛苦,至少,他还有娘亲,还有咏月。
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了,无非就是开启阵法的要求,便是献祭一条宗门血亲罢了。唯有自愿与宗门共存亡的人,方能开启。
于是,吸引而来的人傀,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中,而他和咏月,也被阵法和结界阻隔,不再相见。
直到林栒一行人闯入这空间乱流,替他打破了结界,才能让他又见到了妹妹。
“他们走了。”咏月看着铜镜小声道。
果然,林椼扶着宴蝉梦,走入小木屋消失不见,紧接着是林栒,最后是祈君安,他回头看向天空,仿佛在与咏夜对视。
对方没说是什么,只是这样看着,几息后便转身走入木屋。至此这地的空间乱流回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