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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不死之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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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青冥大海,浪花孤傲地啸着。
海岸上,深黄土地广袤无垠,寥寥杂草长到人的膝盖。
这是紫漱守在此地的第一千个年头。
边疆孤海,人烟罕迹。别说人,连条毛毛虫都见不到。让他在海之角守到海枯石烂,无疑是天帝对他这个重度社交分子最大的惩罚。
好在这一千年,紫漱没彻底闲着,白天吸日精华,夜晚吸月精华,总算是让他知道——修仙人说的日月精华一点用也没有。
但他不至于那么傻,光吸日月精华就完事儿了,没事他飞到海里去学游泳,然后修炼成鱼身,之后再从海里学着到岸上走路,终于是让他又从一只该死的臭鸟修成人形,还让他证明了洋人说的达尔文进化论果然像那么回事儿。
所以说,妖妖怪怪,神神鬼鬼,要修人形,理应科学修道。
修出人形后,紫漱差点忘记怎么用两条腿走路,他这千年来,总是以雪鸟的模样在此盘桓。
来到海岸边,他用石头在岸上挖个小土坑,坑里积起一洼水。
借着月色,紫漱照清自己的样貌。一张瘦而不干的脸,皮肤白净,薄唇凤目。睫毛似是没完全进化,仍是洁白的纤羽状。
这样貌没他在天上当神仙时超凡出众,但总算俊俏不俗。
千年来,每逢掉毛期,他总积攒毛绒,如今也有了用处。紫漱用残存的法力将它们织成一件羽衫,裹在身上,十分暖和。
好了。接下来,躺平,睡觉,过冬。
找了块石头靠着,紫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希望这一觉睡个千百来万年的,好度过这漫长无尽的时间。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紫漱的脸庞上,他隐约听到雷声轰鸣。
一个阴影盖在他脸上,雨水也被这阴影遮挡去。
紫漱迷迷蒙蒙睁开双眼,纤长羽睫上一颗雨珠滑落,好似他的泪一般。他擦擦脸,睁大眼睛。
眼前的人,为他撑了一把伞,赤红的头发垂到他胸膛,金色的双眸在月下稍显暗淡,凝望着他。
竟然是个活的?
紫漱眨了眨眼,那颗从他睫上滑下的雨珠,在他脸上静静淌落。
“赤吟?”紫漱犹豫半晌,喊出他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啊。”他带着一丝微嘲。
紫漱得知自己没叫错名字,心底松了口气,随即笑道:“当然,被我——”他顿了一下,“被我记住的我都忘不了。”
讲了句废话。
他本想说被他“戏耍”过的他都忘不了,又觉得世事变迁,那已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人家万一不记得了呢?这还提醒他记起仇来。
还是不给自己找坑挖了。
赤吟轻笑一声,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没戳破他,而是问:“你打算在这里一直躺着吗?”
冰凉的石头确乎让紫漱有点难受,何况还被雨打湿了。他站起来,甩甩羽衣上的水渍。
赤吟将伞往他那边撑:“你在此地,没个房屋?”
“一只鸟儿,要什么房屋?”紫漱朝远处一个地方指去,“那里有棵老树。方圆百里,只活了那么一棵。我平时就睡在那树上。”
赤吟皱起眉:“你真是……”叹了口气。
“是寒酸了点,但那树好歹活了千年,枝繁叶茂,也能遮风挡雨。”
“那你还需要来睡这块石头?”
“人有时候总想换个环境。”
“呵。”赤吟笑了笑,“你还和一千年前一样。总是能让我无可奈何,包括那次也是……”
“好嘛,我知道你终于是记起来了!”
一千两百年前,他偷窃赤吟的青母珊瑚,雕成他这只不死雪鸟的模样。赤吟气冲冲找到他时,他飞到枝头上大笑,赤吟在树下青着脸看着他,最终愤懑离去。
那个仇,赤吟总不会要现在报吧?
赤吟看他瞪着大眼睛,不由笑道:“你别担心,我不至于为了颗珊瑚千里迢迢来找你。”
“你不是最好……”
“不过,我可提醒你,大抵不止我一人想来找你。天上那些仙子可一个个都忘不了你啊。”
“咳咳!”紫漱剧烈咳嗽。
千年往事,打翻的画纸似的,一页页铺在他面前。
赤吟睨着他的模样,不阴不阳地说:“怎么?一说起那些仙子,你这么激动吗?没准现在这场雨,就是哪个被你伤透心的仙子正在下的。”
“你可别乱说,我从没伤过什么人的心……”紫漱偏过头去。
赤吟微一眯眼:“真的?”
“当、然。”紫漱一字一字道。
那些桃花烂账不怪他,要怪还是得怪天帝那个老不死的。当年年末百鸟朝凤晚会,缺了个“凤”,天帝非让他去,还非要说“凤”本来就是男的,“凰”才是女的。百鸟朝凤、百鸟朝凤,又不是百鸟朝凰,让个男的去当“凤”不是天经地义吗?
紫漱被他说服了,盛装出席,华光溢彩。
谁知道他当年随随便便的“惊鸿一瞥”,却成为那么多人的心上人。自那以后,他桃花源源不断。
鸟儿当然是潇洒不羁的,言语上暧昧两句,打打情,骂骂俏,无伤大雅。又没和他们滚到床上去,也不能说他伤了谁的心啊。
只是后来,天帝非说他风评不好,罚他去天之涯思过,他唯有和那棵树神度过无聊的五百年。
“好了,别聊我了。”紫漱岔开话题,“你这一千年过得怎么样?我听传说说,你后来为了一个人,要生要死的,还被天帝那老不死的拔了情根。”
“哼嗯。”赤吟眼神淡漠,勾了下唇角,不置可否。
“我听说被拔了情根的人,就跟行尸走肉似的,连笑也不会。”紫漱双手交叉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看着也不像啊。难道传说是假的?”
“莫非你不知道,所谓情根,不过是对那个人的记忆?只要想起那个人,就什么都好了。”
“啊,原来如此!”紫漱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想起那个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
“你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大情种啊!”紫漱手托着下巴,“不对,那你不是应该赶紧去找你所念之人吗?”
“嗯。所以我来了。”
紫漱愣了愣:“……嗯?”
赤吟抓住紫漱的手腕,意识到对方想往回缩,他刻意抓得更紧了一点。
“这一千年里,我脑中总有一个人影。我知道他很重要,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赤吟低下头,熔金色的眸子望着紫漱清透的双眼,“直到,我记起那个人在海之角。然后,来此地,见到了你。”
紫漱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呼吸变重了。
赤吟的手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滑,捏住他的掌心:“你的那株珊瑚像,现在还放在我家中,我日日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