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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命定的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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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泽从未想过这种可能，这种足以能够颠覆他整个认识观的可能性。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奇亚人的血液。
那个他最痛恨的伤害了母亲，漾然乃至整个人类的敌人的血液。
是谁也不会原谅他们，原谅自己会是这个样子。
顾清泽觉得很可笑，人类最强战力，人类唯一的希望竟然寄托在他这么一个杂种身上。
况且自己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伴。这和奇亚人的行径有什么不同。
顾清泽分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认为自己压根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自己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父辈犯下的错误总要他们这一辈的人来承担。
这一刻他甚至有了自杀的冲动。是他害了漾然，是他屠戮了人类。而自己却因为这层血缘关系苟存于世。
他这么一个烂人凭什么活下去啊。
但现在他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至少漾然还在等着他。
他必须冷静下来，听听那位“父亲”究竟要做什么。
父亲这个词语对于顾清泽熟悉又陌生。
他不可置信一个奇亚人是他的父亲，而他又有位人类的母亲。
母亲从来未曾和他提起过他的父亲。他也终于明白这是一道母亲心里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疤。
侵略自己家园的人是自己的爱人。
侵略自己家园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任谁都不会继续爱这么一个人。
奈何自己最爱的人的性命掌握在这么一个人的手上。
他无奈妥协。他没有办法。他必须卑躬屈膝。
他不是什么救世主。目前来看。更不是了。他没有那颗为了公义的心。他没有为了人类整体牺牲任何人的心。他就是自私的。他对一个人的爱就是自私的。为了让他活下去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时夜”计划进行的时候，顾清泽想过，如果漾然真的被抽中。要么他替他上，要么他不惜和杨朝为敌。
他心里没有什么大爱。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按照漾然的心愿，他知道他这么做可以得到漾然的认可，漾然会更喜欢他。
而漾然的希望又是什么呢？他希望所有人快乐地生活下去。
这是最直白的话，却也是漾然最大的愿望。
如今顾清泽又想起了这句话，他又回想起漾然和他说的之前的遭遇。漾然怎么能这么好啊。
即便世界无数次辜负他，他却仍希望这个世界的美好永驻。
“救世主”不过是一个虚名。拯救所爱之人才是最伟大的救赎。
并不是说他不顾及人类一分一毫。只是相比于整个世界，漾然更重要。
就当他很自私，就当他是个烂人吧。
漾然就是他的太阳，没有了太阳他的世界变得昏暗，毫无生机。他也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太阳啊，请永远燃烧着吧。照亮更多人吧。
他不知道顾泽要让他冷静到什么时候。他站起身来，朝窗外望去。
那是一片向日葵。伴着落日的颜色随风摇曳。
顾清泽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了。
顾泽的办公室似乎位于整个基地的后部，向日葵的后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广阔的景象和顾清泽急躁不安的心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是望过去，顾清泽内心却是越不平静。
离开办公室的这段时间，顾泽动身赶往了医疗部。
他倒是要看看怎样一个人类能让自己儿子如此着急。
“指挥官。”带着口罩的人朝着顾泽打招呼。
“嗯。情况怎么样了？”顾泽抬头示意在生命维生舱里的漾然。
“器官腐烂程度很高。再加上右肩上的伤。治愈成本很高。”
“如今也只是维持基本生命特征。”
“别让他死了。”顾泽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医疗部。
“绩点算在我身上。”
L32以上的人有代销绩点的权力。
医疗部的人熙熙攘攘。大多是从前线送回来的伤兵。
有的绩点不在够维持□□的开销他们换上了机械的义肢。
最新的死伤报告被传入连接脑部的芯片，顾泽也感觉差不多到时间了。
他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
门的制动基本上是无声的。但是顾清泽还是感觉到一股风吹过。他从思考中惊醒，抬眼望着进来的人，并未站起。
深深洗了一口气，顾泽往办公桌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
“冷静的怎么样了。你是不是也该改口叫我一声父亲了？”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审阅死伤数据和前线发来的战况。
“我没有听说过哪位父亲会在自己孩子体内安装定时炸弹的。”顾清泽冷声道。
男人轻笑一声，
“哼，也对。”
“那么奇亚人基地的俘虏，人类的‘救星’，你冷静下来了吗？”顾泽的话句句直戳顾清泽的伤疤。
“我一直以来都很冷静。”顾清泽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可信度。
“哦？那我怎么能感受到，你的心率足足有140呢？”男人问道。
顾清泽默不作声。他也无力反驳。
看到顾清泽吃瘪的样子，顾泽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笑笑。这笑有几分发自内心。
“跟我当年很像。干什么都是意气用事。”
顾清泽感觉眼前男人说出的话令他作呕。这算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顾清泽仅仅是静默地听着，拳头越攥越紧。
顾泽从顾清泽的表情和动作上看得出来，顾清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但是他也必须忍着。因为那名人类男孩的性命还掌握在他的手里。
“你脾气很倔。跟舒安当年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从顾泽的口中说出，顾清泽并没有觉得深情，反而觉得一阵反胃。
夕阳西下阳光照进屋子里面，拉得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长。
“你母亲当年很活泼。这点你并不像他。”
“可能是随了我吧。”
“她总是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自己都能玩的不亦乐乎。”
“即便知道有了你，她还想小孩子一样。”
“她也喜欢变着法给人制造惊喜。”顾泽说到这里，似乎在回忆着往事，报告不再继续分析下去，他只是定定地望向窗外。
顾泽所描述的沈舒安的形象与自己印象中的母亲有几分重叠。只不过自己印象中的母亲更多了几分柔和。
沈舒安一直对待她的孩子很温柔。罪过是不会带到孩子身上的。
她尽全力独自一人抚养着孩子。玩具，零食，陪伴。一点没少。即便顾清泽从小的体质并不好。
每次提到父亲的时候，舒安的脸上总有几分愁容，但是不过一会，沈舒安就转移了话题，脸上的愁容也就烟消云散。
母亲最不靓丽的时候就是在医院。在医院的岁月里她形容枯槁。
顾清泽并不明白当时母亲为什么拒绝接受治疗。直到如今他才明白，顾泽对她的伤害不仅是身死更是心死。
口口声声说爱，却要毁灭她的家园。
顾泽二十多年的情感、思念无处倾诉。顾清泽成了一个倾诉口。
然而这倾诉对于顾清泽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爱使冷静者不能自持。更何况是一个装出来的冷静者。
“漾然怎么样了？”顾清泽打断了顾泽的回忆。
顾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眼神飘忽了一段时间。定了定神。
“活着。”简单二字道明他能随时让他去世。
顾清泽不知道如何回复。
他该如何说。
你要我怎样才能让他活下去？
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给出的了。除了自己的命。
“我不喜欢拿东西去威胁别人。”顾泽说道。
东西，漾然的生命仅仅是东西吗？
“你就当这是一次交易。对于任何人都有利的交易。”顾泽继续说道。
“什么交易？”顾清泽追问。
“我可以让那名人类康复。与之对应的你需要留在这里。并且抹除之前的记忆。”
顾清泽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顾泽能提出这样的条件。这种条件能被顾泽提出也是顾泽给予他最大的尊重了。即使不告知他又何妨。奇亚人想对人类做什么事情不是抬抬手指就能做到。
“你怎么保证我的记忆被抹除之后你们不会再伤害他？”即便如此，顾清泽依旧不放心。
“你没得选。”
“但是我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顾泽说道。
“在那之后呢？”顾清泽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前。
“留在这里，或者回到你们的基地。”
这两项看起来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却也无其他可选。
“当然他如果留在这里。我保证不了他能活下去。”顾泽始终以上位者的姿态说话。他对于人类的态度就像是人类对于小白鼠一样可以随意处置。
顾泽对于这一方面很坦诚。
如果是漾然的话，他一定想回到基地的。顾清泽想着。
但是基地也并不安全。
能不能再争取些条件。
“我能，再争取一个条件吗？”顾清泽姿态放得不能再低。
“说说看吧。”顾泽对其他的人类并不是太感兴趣。言语里带着冷漠和轻佻。男人继续处理着传来的资料。
卑微的恳求，为了他，为了人类的一息尚存。
“人类已经不能够对你们造成威胁了。还请您放过人类。”
顾清泽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已经跪了下去。
他卑微地恳求着。这是唯一的出路。他明白眼前的男人抬眼就能让人类的基地荡然无存。
“‘你们’，人类？”顾泽随意拨弄着桌面上的钢笔。有些挖苦似的笑着。
“你是什么东西？”
顾清泽咬了咬牙，说出了他最不想说的那两个字。
“父亲。”发自内心的痛感。发自内心的恶心。从心口处一点点蔓延，传入他的四肢百骸。是他强迫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顾泽听到后，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脸上浮现的笑意并不真诚。
“行。我答应你。”
他也不想斩断最后的这点与她的羁绊。
“我能最后和他待三天吗？”顾清泽抬头说道。他似乎还没有缓过来。
“给你七天，最后也是你去送他。”
“回来之后再抹除你的记忆。”
“谁让你是我亲生的呢。”
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顾清泽的脊梁骨从来没有向谁弯过。卑微地恳求敌人放过自己的种族吗？听起来真可耻。
但是仔细想想，自己明明可以活下来，又何必争取人类活下去的机会呢。
顾清泽还是觉得自己可耻，可悲。
人类已经不是自己的种族了。顾清泽的身份认同已经彻底丧失掉了。他现在只是徘徊在人类和奇亚人边缘的丧家犬。
顾泽安排下他的住处，他暂时用一个已经去世的士兵的身份活着。
那名士兵是个无名小辈，基地里多出来个人谁也不会发现。
顾清泽和漾然被抓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漾然直接被送到医疗部他也直接被带到了顾泽的办公室。
相比于地下的基地，这里的寝室更加华丽。
床铺更加的柔软，连椅子都是木质的。甚至每个房间都带有一个独立的卫浴。
条件有些过好了。
顾泽给了顾清泽每天不超过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顾清泽趴附再维生装置的玻璃罩外，泪水有的时候会一点一点打到上面。
“李先生，探望时间结束了。”
顾清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身后的医护人员又叫了他一声。
“李忘归先生？”
“不好意思。”顾清泽收敛了情绪。又看了一眼漾然后转身走向门外。
刷虹膜消费绩点领取晚餐。
顾清泽一时间有些恍惚。顾清泽并没有去吃饭，仅仅是路过食堂。他并没有什么胃口。
但是身边生活的都是他最厌恶的人。如果可能得话，他甚至想把他们赶尽杀绝。
在这个基地的第一个夜晚，顾清泽并不睡得着，他能望见夜空中真实的星星。
普通士兵的服饰甚至要比他之前的制服的面料好得多。
月光洒进屋子里。今天的夜晚没有云。
他目前能做的事情，都已经是顾清泽能够选择的最好的结果了。
有恨，有不甘，有自责，有对自己的行为的唾弃。
如果漾然醒过来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漾然。
为了你，为了人类，我认贼作父了？
顾清泽自己想想就觉得可笑。
那漾然肯定会怨他恨他，此生不复相见。
他深深地希望漾然能够尽早醒来，但又苦恼于如何面对他。
顾清泽，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一个被命运捉弄的生灵。
第二天早上，去过漾然的病房之后，顾清泽去餐厅吃饭。
“1000绩点？”
他听到身后的人小声地议论。
“他这是干了什么大事。”另一个女人对男人说道。
顾清泽知道可能是顾泽为他目前的身份“李忘归”弄出这么多“货币”。
看来1000绩点并不是小数目。
前面的机器显示一顿早餐只刷掉了0.2绩点。
面对卖相好看的面包，顾清泽只觉得难以下口。
他只咬了几口，整个餐盘便都被他丢尽了垃圾桶。
他扔掉的前一秒还在想，
“如果大家能吃上这些东西就好了。”
他的神态无疑是黯然失神的。
第二天的晚上，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来传顾泽的话。
“您好，李忘归先生，执行官叫您到他的办公室一趟。”
“我知道了。”
顾清泽一声不吭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门扉开启，男人正喝着橙汁。
“来了。”
回忆与现实再次碰撞。
“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好。”顾清泽说道。他的眼眸向下垂着。
“聊聊天吧。我们的关系不必一直僵着，对吧？”
顾清泽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的各项能力，比奇亚人都要强。”
“我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了。”男人喝了一口饮料。
顾清泽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进行的检查。
“你怎么知道......”
“注射生物炸弹的时候针头上那点血液足够了。”男人料到了顾清泽想说什么。
顾清泽没有应声。
“坐吧，别站着了。”顾泽即便为人严苛。但却不由得对这个孩子生出些许莫名的好感。
顾清泽依言坐下。眸子里毫无光亮。
顾泽见到顾清泽这般模样。也不再自讨没趣。他淡淡撇了一眼窗外。
“怎么，还在担心你那个人类小朋友？”
顾清泽抬起头看向他。自己的探望时间有限，更多的信息还需要靠顾泽获取。
今晚多云。屋里的灯光映射着外面向日葵的花瓣。有的一些已经有些枯黄了。但是每天仍旧有人在打理。一批一批是开不败的。
“他怎么了？”顾清泽终于出了声。
“不出意外的话，你明天就能和他说上话了。”
顾清泽一愣。有惊喜，有犹豫。
“七个地球日的倒计时也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