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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赴宴 ...

  •   晴日当空,万里无云,是近些日子以来中州难得的好天气。

      宫外,前来赴宴的达官贵人的马车陆陆续续地到达。

      这半年来,北鞑那些蛮子屡次进犯北梁边境,西州镇北军,荆州准白骑,廉州睢阳军,作为北梁北方边陲的防线自是迎战北鞑,屡立战功。

      这次,崇明帝召靖北侯萧鹤川、昭武侯世子景筱白、骁骑将军周铄厉入京,允随军五百驻扎在离中州城百里外,设宴犒赏,彰显帝王对将士的重视以安军心,振士气。

      百里外的军营酒肉尽欢,宫中也一并设宴,邀朝臣权贵以及其家眷一同入宫赴宴庆贺。

      这本应该是个四方同欢的宴会,如果没有刺杀一案的话。可如今刺杀案一出,正值多事之秋,这庆功宴也就变了味道。

      萧鹤川下马车的时候便感觉到了来自四处那些自以为隐晦的视线,不过他并不在意,抬手理了理衣襟,摆手拒绝了周信要为他披上的狐氅的动作,随手接过披在身上,自顾自地抬步走入宫门。

      “鹤川,萧兄,萧将军留步。”景筱白朗声叫住闷头往前走的萧鹤川,阔步快走赶上萧鹤川。

      景筱白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宫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引得好些人驻足侧目,萧鹤川想装作没听见怕是行不通了,只能停下步子等景筱白。

      宫道上许多大人,引路的宫人都明里暗里投来视线,或窥探,或打量,景筱白完全无视停留在他身上那些带有各种意味的视线,随着萧鹤川的步伐一起走还将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如今,因着顾相的事,萧鹤川可谓是惹了一身腥,大庭广众之下,景筱白此举无疑是说明了他的态度,说明了昭武侯的态度,或者说是为了向所有人表明他身后荆州准白骑的立场。

      这实在不是明智的做法。

      萧鹤川拂开景筱白搭在他肩上的手,无奈压低声音呵斥:“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景筱白也不恼,看了萧鹤川一眼,只是笑。

      萧鹤川:“笑什么?”

      “我笑萧兄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萧鹤川闻言意有所指:“你怎知那是雁而不是鹰?你又怎知西北儿郎会在鹰身上栽跟头?”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家老爷子听了些许风声老是念叨,硬要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的,不过现下看来,怕是老爷子多虑了。”

      景筱白来回抛掷着手里的玉佩玩,“前些日子,我爹得了几匹好马,我央了好久才求来,等事情过去了,咱哥俩再一起打马吃酒。”

      景筱白话虽是这么说,但到底是放不下心来,踌躇着开口:“长安他……”瞥见身侧来了人便止住了话头。

      “侯爷好,世子爷安。”来人是骁骑将军周烁厉二子周勉,人长的白净,好似没被北边的风沙磋磨过,像个文秀书生。

      周勉做事周到,待人接物也是处处有礼,见人总带着笑。世家朝臣中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

      但景筱白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他,倒也说不上来什么缘由,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他笑的太难看了。

      景筱白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视线落在了别处,也不再看他。

      萧鹤川看了景筱白一眼,多年好友,知晓他不愿意开口多说,只能自己起个话头:“怎么是你来,周将军呢?”

      周勉倒是笑着看了景筱白好几眼,等萧鹤川问话才回过神,:“北边天寒,父亲旧伤复发,实在是无法动身,已上书圣上说明情况,见我在府里闲着便遣了我来。”

      萧鹤川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他不说,景筱白也不开口,那周勉不知怎地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三人就在一片缄默中到了宴会所在的殿内。

      殿内位置按官品高低自上至下区分,又以文官武官的差别作了左右的区分。

      是以,他们三人的位置是挨着的,景筱白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左侧的周勉,嫌恶之意毫不遮掩,偏偏周勉就像没有察觉似的,轻笑着举杯敬了他一杯酒。

      景筱白更没好气了,侧身想和他右侧的萧鹤川说些小话,恍然想起年少时的旧事。

      少时,他们一起学于太学院,位置也如今日般相邻。

      当时太学里不少皇子王孙,世家子弟,都是在京城里家里娇养着的,没见过大漠的风沙,那些公子哥们看不上他们骨子的桀骜,景筱白同样看不上这些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但也不是所有的公子哥都是这样的,也是有些景筱白喜欢结交的。

      于是,那两年里除了同样来自西北的萧鹤川,景筱白还与顾长安、李启、魏北遹诸人交好。

      当时他们都年少,家里自有长辈顶着,对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一知半解,交友全凭个人喜恶,哪管什么家世地位。

      不过,春去冬来,时光流转,命运裹挟,悄然间改变了太多太多事,那些饮酒作乐,谈笑风生的少年时景倒像是生造的一场大梦,梦醒了,便都做不得数了。

      萧鹤川拍了景筱白一下,他便从过往中回过了神,看着眼前的萧鹤川,他又无端地难受了起来。

      还未等景筱白开口说些什么,太监的唱声便响起了。

      “皇上到——”

      众人跪拜行礼,萧鹤川只来得及看到明黄的衣角划过,片刻后,才听到高台上的人开口。

      “各位爱卿平身吧,不必拘礼。”

      话虽如此,但在御前谁能够做到不拘礼,殿内的气氛显出一些微妙来。

      皇上照例说了些勉励朝臣的场面话,举了一杯酒,之后便专心看起教坊司排的歌舞了。

      众人看了看端坐高台的圣上,又看了看独自喝酒的靖北侯,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殿内看似歌舞升平,祥和安宁,实则暗流涌动。

      “圣上这是何意?”底下有按捺不住的官员开了口,问着关系好的同僚,:“顾相被刺一事为何提都不提?”

      同僚飞速看了一眼坐在前首的安国公,靖北侯,齐太师,褚相等人,:“这事不是我们这些池鱼能过问的,小心火烧到自己身上。”

      那官员顺着同僚的眼神一看,登时一身冷汗,酒也被吓醒了。

      那官员心里忽然有些虚,脚好像落不到实处,他自入仕为官以来无功无过,能走到现在想来是时运尚可,帮他避开了不少灾祸。

      只是此刻身处于这盛宴,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他身侧的人突然动了。

      那人起身往殿中一跪,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人是谁啊?”景筱白戳了戳萧鹤川问道。

      “吏部郎中刘酉邱。”声音是从左侧传来的,答话的人是周勉,“听说是秦州人士。”

      出身秦州?那想必和秦州宋家有些渊源。

      宋家是哪家的姻亲来着?

      李家!

      来者不善啊,景筱白拼命地给萧鹤川使眼神,那萧鹤川仿佛看不见似的,向侍菜的宫人讨了杯茶,老神在在的喝上了。

      而殿中刘酉邱已然开了口:“禀圣上,臣斗胆恳请圣上彻查顾相被刺一案!”

      那跪在殿中的刘酉邱不知想到什么,腰背不自觉地直了些,好似平添了几分底气,:“ 顾大人是我北梁重臣,被刺遇险,几近丧命,而大理寺与刑部尸位素餐,查了数日也未曾有个结果。”

      这话说的委实有些重了,在座众人一片哗然,周勉皱了皱眉,他还不如一巴掌直接打在那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的脸上来得痛快些。

      周勉往对面的席面位置看去,刑部尚书赵老头已经气的发抖了,那大理寺卿也好不到哪去,面若菜色,下一瞬恐怕就要倒下了。

      这案子,周勉在来的路途大致了解了些,

      此案牵扯甚广,受伤的是当朝丞相,天子近臣,嫌疑直指靖北侯,细看下去李家,褚家,太子殿下,各位王爷怕是都牵连其中。

      这几方势力除了靖北侯统兵远在塞外,其余几方在朝中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牵一发则动全身,哪一方都不好开罪。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圣意难测,属实棘手,也不怪刑部和大理寺这么些天都没能给出个定数。

      其实说到底这案子的凶手真正是谁并不重要,牵扯太多,便注定最后这案子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重要的是各方在此中获利几何,损伤几寸。

      那么,高高在上的君王,闭门谢客的顾相,看似处于劣势的靖北侯在这出好戏里又都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周勉想通了其中关窍,看了一眼身侧着急的景筱白和淡定的萧鹤川,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声叹息。

      崇明帝听了那话,没开口,只是把玩手中的白玉酒杯,殿内一片寂静,刘酉邱感觉自己背上全是冷汗。

      “禀陛下,顾相被刺一案疑点众多,是以刑部和大理寺不得不慎重一些。”

      站出来说话的是刑科给事中严蒙,看样子那刑部尚书想拦但没拦住。严蒙此人入仕五年,为官清廉公正,从不偏颇,由他经手的案子甚少有纰漏。

      “哦?你倒是说一下何处有疑?”崇明帝锐利的眼睛似箭射向严蒙。

      严蒙也不慌,面色如常,如实禀告:“回陛下,刺客皆为死士,全部命丧长明山,身上和武器上无任何印记,背后之人无可查证,前去问询顾大人及其侍卫的人皆回话事态紧急,他们也无法摸清刺客的路数,是以这条线索便断了。后刑部又去那山路探查,发现半山上有机关,那滚落的巨石是有人刻意为之。再者——”

      安国公不着痕迹地往下首递了个眼色。

      立即有人起身打断了严蒙:“圣上,臣听闻大理寺已有了证据——那支云安寺住持从顾大人伤处拔下的箭可明确指证刺杀顾相背后之人正是靖北侯。”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端坐的萧鹤川。

      萧鹤川起身行至殿中,四平八稳地撩袍跪下,:“臣不知此事。”

      “那是你镇北军的箭,你说你不知?”帝王的语气里带了些愠色,酒杯被重重地放在桌案上,在场的人无不为之胆颤。

      唯有萧鹤川依旧跪得笔直,语调还是一样,平缓有力,“是,臣不知。”

      “圣上,靖北侯行刺顾相,谋杀朝廷命官,证据确凿还望圣上降罪惩治!”这又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严蒙再次开口:“圣上,此案不算证据确凿,单凭一支箭无法证明就是萧将军所为,一来并无其他佐证,二来那支箭与现场的兵器制式都不同,凭空出现,不无奸人构陷的可能。”

      构陷?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意思。周勉顺着这个思路去想。

      当日在场活下来的只有顾长安和他的侍卫,那支箭由云安寺住持取出直接交由刑部后移交大理寺。由刑部移交大理寺的过程,中州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从中作手脚不太可能,再者云安寺住持取箭时便认出了那是镇北军的箭。

      若是有人从中作梗陷害靖北侯,那便只能是顾长安,可是这可能吗?

      顾长安自己因着这次刺杀丢了半条命,多少太医去看过了,现在还闭门不出呢。

      周勉皱眉看向萧鹤川,觉得他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否则怎么会哪都说不通,但他现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想错了。

      “陛下,即使此案尚有疑点,靖北侯依旧难逃嫌疑,应尽快卸其军务,至大理寺候审。”先前提及此事的刘酉邱看着沉思的帝王,急忙开口。

      “刘大人这话,怕是要寒了西北百姓的心。”

      人未到,话语先至。

      “见过皇后娘娘——”众人又要起身行礼。

      “免了。”李客寒摆了摆手,走向崇明帝所在的高台,路过跪着的萧鹤川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最后落座于崇明帝下首。

      见到李客寒,崇明帝缓了神色,:“皇后此言何意啊?”

      “圣上,天气日渐转凉,马上就要入冬了。”李客寒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了天气。

      其实不用明说,入冬意味着什么,在座的就没有不清楚明白的。

      不过这话由皇后口中说出倒是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看来,皇后是要保萧鹤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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