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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错误的弧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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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透过物理实验室的钢化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窗外的法国梧桐上，知了不知疲倦地嘶鸣着，声波穿透双层隔音玻璃，在精密仪器间形成微妙的共振。
培养箱规律的嗡鸣、通风管道的低吟，与角落里离心机运转的声响交织成实验室特有的白噪音，仿佛一首永不停歇的科学交响曲。
"吱呀——"
金属门框发出刺耳的呻吟，周予安像阵飓风般撞进实验室。他右臂夹着个沾满灰尘的斯伯丁篮球，球身上的纹路里嵌满细碎的草屑和泥土，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训练。
左手拎着双鞋带散开的AJ，白色的鞋帮上沾着斑驳的污渍，运动鞋底在地面拖出三道灰黑色痕迹，宛如三条蜿蜒的伤疤。运动短裤上沾着的草屑随着步伐簌簌掉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随着剧烈的喘息轻轻颤动，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喂陈野！这周六我们和东南大学的友谊赛，你一定要来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篮球上粘着的几片梧桐叶随着他夸张的挥手动作簌簌飘落，其中一片不偏不倚落在无菌操作台上的培养皿旁。
正在调试分光光度计的李明手一抖，比色皿"叮"地撞在金属支架上，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突兀。整个实验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周予安！”
王老师从药品储藏室冲出来，橡胶鞋底在环氧地坪上擦出尖锐的声响。老人花白的眉毛几乎要竖到发际线，手里还攥着半瓶没盖好的浓盐酸，瓶身微微倾斜，似乎随时都可能泼洒出来。
"上周你把篮球滚进超净工作台，这周又来？知道培养皿多贵吗？单是那套无菌操作设备，够你买一整屋子的限量版球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冒失的少年打扰了。
周予安像只受惊的兔子往后蹦了两步，后背"砰"地撞上摆满烧杯的操作台。几个锥形瓶摇晃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吓得他赶紧伸手去扶，生怕这些珍贵的实验器材受到损伤。
"王老师最帅了！我保证下次穿鞋套！真的！您看这双AJ是新买的，绝对防滑，不会再打滑了！"他举起鞋子在老人面前晃了晃，露出讨好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话音未落，他突然踮脚越过陈野的肩膀。沾着汗渍的球衣擦过陈野的白大褂，留下一道浅灰色的痕迹。
周予安一把捞起桌上的《量子力学实验报告》，哗啦啦地扇着风，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
''这次东南大学那个中锋，听说能原地起跳摸到篮板上沿！''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就不想亲眼看看人体动力学奇迹？那弹跳力，绝对违反物理定律！说不定能给你的研究提供新灵感！"
陈野正在调试奥林巴斯显微镜的微调焦轮，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他手指一颤。载玻片边缘擦过40倍物镜，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声，仿佛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打扰。
他猛地抬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透过镜片，能看见他浅褐色的瞳孔剧烈收缩，眼中满是怒意。"周予安！这里是国家重点实验室，不是你们篮球场更衣室！"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明显的不满。
实验室角落传来"噗嗤"一声轻笑。林小雨和几个学姐正用实验记录本挡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在努力憋笑。
陈野的耳尖瞬间红得像烧红的烙铁，他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显微镜底座，仿佛这样能缓解他的尴尬和愤怒。"上次你把篮球扔进离心机，维修费够买十双你最爱的AJ！要是这次再搞坏设备，你就等着被列入实验室黑名单吧！"
"哎呀那些都是意外！"周予安把报告扇得哗哗响，纸页边角扫倒了旁边的试管架。玻璃器皿相撞的清脆声响中，林小雨像扑救险球的守门员般扑向操作台，堪堪接住即将坠落的移液枪。
陈野再也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周予安的袖口，白大褂下清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力量。他拖着人高马大的篮球健将往走廊走，球鞋在地面拖出长长的黑色轨迹，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冲突的激烈。
"通风系统又坏了？"
周予安皱着脸扇风，汗水把篮球上的"SPALDING"字样浸得发亮。他灵活地转着球，金属手环在阳光下划出闪亮的弧线，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周六下午三点，东看台最中间，VIP座！我连观赛零食都给你备好了，绝对比实验室的压缩饼干好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希望这次能得到好友的回应。
陈野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突然僵住。备忘录里密密麻麻的红色提醒像警报灯般刺眼：9.16 14:30 量子纠缠课题组会（张教授主持）。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越来越小："导师临时加了组会..."瞥见周予安瞬间阴沉的脸，又急忙补充，"但我跟师兄说好了，他帮我记录前半段，我肯定能赶上第四节！这次真的！"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希望能得到对方的理解。
"咚！"
篮球砸在地面的巨响震得消防栓玻璃嗡嗡作响。周予安额角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眼中满是愤怒和失望。
"每次都是'尽量'！上个月院际赛你说做实验，上上周校联赛你说改论文，大上个月迎新杯你说要准备竞赛！"他突然把篮球狠狠砸向墙壁，惊起窗外成群的灰鸽子，鸟儿们扑棱棱地飞向天空，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所惊扰。
"刘昊昨天还问我，'你那个学霸朋友是不是觉得看球赛很low？'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仿佛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林小雨抱着一叠数据报表，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陈野，第三组数据的误差曲线..."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周予安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篮球在地上投下颤抖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马上来。"
陈野喉结滚动，转身时抓住周予安的手腕。他感觉到对方脉搏剧烈的跳动，像困兽般躁动不安，仿佛随时都会挣脱束缚。
"这次真的只是意外，等实验结束我请你吃火锅，你最爱的那家！"他试图用美食来安抚好友，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无力。
"松开。"周予安甩开他的手，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渐渐远去，仿佛也带走了两人之间的温度。
林小雨递来的报表悬在半空，进退两难："要不...我晚点再来？"陈野盯着报表上扭曲的波形图，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用，开始工作。"
接下来的一周，实验室的气氛愈发压抑。陈野几乎住在了实验室，累了就蜷在折叠床上眯一会儿，身上还穿着那件沾着汗渍和咖啡渍的白大褂。
饿了就啃两口压缩饼干，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曲线。林小雨经常看见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里的咖啡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氤氲的热气在灯光下袅袅升起，又渐渐消散。
而周予安在篮球场上的表现也愈发疯狂，训练时常常加练到深夜。月光洒在空旷的篮球场上，照亮他孤独的身影。
体能教练都忍不住劝他注意休息，但他总是笑着说没事，然后继续投入到高强度的训练中。汗水湿透了他的球衣，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是他无声的抗议。
周六正午，实验室的中央空调发出病态的嗡鸣，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氛围而叹息。陈野盯着电脑屏幕上那组异常的数据曲线，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白大褂领口。
培养箱里的HeLa细胞正在不可逆地失去活性，显微镜下，那些曾经充满活力的细胞逐渐变得干瘪、萎缩。而距离中期检查只剩72小时，时间像沙漏里的沙子，在指尖飞速流逝。
口袋里的手机第三次震动，他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又默默塞回去。静音模式下，未接来电提示灯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昏暗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凄凉。他知道那是周予安打来的，但此刻的他，却无法鼓起勇气接听。
与此同时，矿大体育馆内人声鼎沸。观众们的呐喊声、加油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屋顶掀翻。周予安第三次把目光投向空荡荡的东看台，那里本该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身影，那个总是在他比赛时为他加油助威的好友, 而这次，那个身影并不在这里。
''哼......还是会这样吗......''
第三节最后30秒，他带球突破时被对方中锋故意伸腿绊倒。膝盖重重磕在实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疼痛瞬间传遍p全身，让他瞬间动弹不得。记分牌的数字跳动：68:73。
"7号！你魂丢哪去了？"
教练在场边暴跳如雷，战术板摔在地上裂成两半，碎片散落在草坪上。
"不想打就滚下去！别连累全队！"
教练的怒吼声在体育馆内回荡，刺痛着周予安的心。他咬着牙爬起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上，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像极了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赛后更衣室里，储物柜的镜面映出周予安苍白的脸。他解锁手机，对话框里孤零零躺着一行字：
「数据出问题，今天去不了了，抱歉。」
发送时间显示在比赛开始前五分钟。
他连续拨打三次电话，听筒里都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最后狠狠砸向储物柜。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更衣室里回荡，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同时也震碎了他最后的期待。
周一清晨的食堂飘着豆浆油条的香气，这本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却像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陈野捧着美式咖啡转身，猝不及防撞进周予安通红的眼眶。
"数据修好了？"对方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充满了讽刺和冷漠。
"还是说，和林学姐的双人研究项目完成了？"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张偷拍的照片——林小雨俯身查看平板时，发丝垂落几乎要碰到陈野的肩膀，两人的姿态看起来格外亲密。
滚烫的咖啡溅在实验服上，晕开深褐色的痕迹，仿佛是他内心慌乱的写照。陈野盯着照片，声音陡然提高：
"那是在讨论细胞凋亡的数据！为了赶进度，我在实验室睡袋里熬了两晚！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他的话语中带着愤怒和委屈，却无法掩盖内心的愧疚。
"所以连个电话都不能接？"
周予安扯开运动外套拉链，露出里面汗渍斑斑的7号队服。他左手小指上还缠着绷带，是昨天比赛时受的伤，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仿佛是他痛苦的见证。
"比赛结束后，我在体育馆等到保洁阿姨关灯。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丢人？"
他突然笑出声，却比哭还难看，"原来在你心里，我还不如显微镜下的癌细胞重要。"
陈野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任何辩解的话语。周予安转身离开的背影，与记忆中那个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渐重叠又分离，仿佛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接下来的日子，校园广播里不再响起"请陈野同学速到篮球场"的寻人启事。
陈野站在图书馆二楼窗边，看着周予安在球场上疯狂得分，又因为一次传球失误和队友激烈争吵。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在球场上。
陈野翻开《职业篮球训练指南》，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票根——那是他们大一第一次去看NBA中国赛时的纪念。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字：和予安看的第一场球。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清晰地刻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内心深处最珍贵的回忆。
凌晨两点的实验室，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银色的光斑。陈野在草稿纸上反复推演着抛物线公式，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计算过程铺满了整个桌面。
林小雨抱着离心管路过，看见他桌上摊开的《运动生物力学》，以及旁边写满计算过程的草稿纸，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心疼。
"还在研究那个？"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那天...我只是想给你看新版的ImageJ软件。我看你最近太辛苦了，想帮你提高点效率。"
她顿了顿，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周予安最近状态很差，教练都找我问过好几次，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陈野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疲惫的脸上，勾勒出他憔悴的轮廓。"是我对不起他。"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周予安在更衣室发现那本《职业篮球训练指南》时，窗外正飘着今年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个个小精灵在空中翩翩起舞。书页间夹着张纸条，边缘被折出细密的褶皱，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思念和歉意。
"根据空气动力学计算，如果你突破时重心再低2度，空气阻力能降低1.3%。不过你打球时的样子，比任何物理公式都美。——某个只会写公式的呆子"
他摩挲着纸条，储物柜镜子里，嘴角的弧度渐渐藏不住了。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发烫的脸颊上，融化成细密的水珠，仿佛是幸福的泪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老地方的火锅店，我订了靠窗的位置，这次我请客。——陈野"
周予安攥紧纸条，转身冲出更衣室。雪地上，两行脚印一前一后，渐渐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两人即将重归于好。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却无法掩盖他心中的温暖和喜悦，因为他知道，那个曾经错过的弧线，终于又回到了正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