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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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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
男人冷笑着,一脚踢开椅子,椅脚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你还有心情吃饭?魏明韵,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天天三更半夜跟他那群狐朋狗友在外面飙车,今天更是蠢得被警察抓住,还浪费我时间亲自去警局提人!”
女人“啪”地将筷子拍在饭桌上:“斯长权!”
“别说得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的时间宝贵,我难道就清闲?公司有无数个单子等着我去谈!”
斯长权厉声质问:“那机车难不成是我给他买的?!小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危险吗?”
魏明韵扬起下巴:“是我买的,怎么了?我有能力给我儿子买他想要的东西,难道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斯长权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我早说过把他送出国,是你非要拦着。”
“想把我儿子送到天涯海角自生自灭,方便你逍遥快活?我告诉你,做梦!”
少年站在角落阴影里,安静地观赏这场闹剧。过长的额发遮住眼睛,也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在此起彼伏的粗鲁呼吸声中,斯星燃事不关己地出声问:“两位,吵完了吗?我可以走了?”
斯长权猛地转身,反手又是一耳刮。
“混账!”
错不及防的一巴掌,斯星燃被打得偏过了脸,脸上滚烫发麻,耳中嗡嗡作响。
斯长权钳住少年的胳膊,连拖带拽大步穿过走廊,不由分说地将人推进了一个小杂货间里。
“你给我进去好好反省!”
门板重重拍上,隔绝所有光线。
脚步声逐渐远去,世界陡然静了下来。
“别看了。”
何闻芳将站在转角的人拉走:“有什么好看的?”
宋时微满脑子都是少年紧咬住下唇的倔强模样,下颌绷成一条锋利的线,被锁进漆黑屋子里的背影踉跄单薄。
“他会被关多久?”他问。
何闻芳不解,也有些不悦:“别人的家事和你没关系,你管不了,也没资格管。要是被先生太太发现你打探他们家的隐私,他们会不高兴的。”
宋时微垂下眼睛:“我只是问问,没想管。”
保姆房是房子深处的一个小单间,比正常卧室小了三分之一。
里面隔开了一平米的空间当作洗手间,做饭的地方在小阳台上。
“饿了吧?”何闻芳问。
忙到现在,宋时微确实饿了。
打开半人高的冰箱,简单扫了一圈里面的食材,他取出一把空心菜、两个西红柿和三个鸡蛋。
制止住想要从床边起身的母亲:“我来,您休息一下。”
宋时微关上阳台门。
简单的两个家常菜,他很快做好,端着盘子进屋时,背后已经汗湿了。
何闻芳将电风扇转向他:“快来吹吹,头上都是汗。”
此时正值盛夏,即便在太阳完全消失的夜晚,依旧炎热难耐。
宋时微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里没有装空调。
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
十几年,母亲竟然从来没有和他提过,更未曾抱怨过一句。
宋时微将电扇推了回去:“我不热。”
“好了,别动。”何闻芳将电扇放在两人中间,微微笑道,“吃饭吧。”
吃完饭,宋时微打算坐地铁回租屋,他住的地方离这边太远,小电驴停在了公司。
明天早上再赶过来帮忙做一周一次的大扫除,周日陪母亲去产检。
何闻芳提议:“要不然,就睡在这里?”
房间里有一张多余的单人折叠床,可以供他休息。
“跑来跑去不累吗?”
宋时微犹豫片刻,想起周五晚高峰地铁上人挤人,而且车程有一个半小时。
最终答应下来:“嗯,好。”
太热了。
宋时微难受地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让背后吹一会儿风。
风扇作用聊胜于无,热得根本睡不着觉。
他身上穿着一件长袖衬衫,柔软轻薄,但多出来的那截布料就像燃料,烧得他浑身是汗。
这是何闻芳给他的换洗衣物,说是这家小孩扔的,连着崭新的包装袋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她舍不得,偷偷捡回来洗干净,一直放在衣柜里。
还有一条面料厚实的西装裤,也正穿在宋时微身上。
“唉……”
他被热得忍不住小声叹了口气。
下床轻手轻脚拉开阳台门,找了把蒲扇坐在外面透气。
夜幕缀着明亮星斗,寥寥几声隐约蝉鸣。
宋时微想起了小时候住在村里,夏天晚上一家人在楼顶乘凉的场景。
母亲也会拿一把蒲扇,给躺在靠椅里的他扇凉扑赶蚊虫。
那时候的夜空很黑很黑,抬头瞧着特别近,近到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天上的星星。
不知不觉中,脑袋一点一点。他靠着椅子睡着了。
宋时微是被痒醒的。
一只肚子饱胀的肥蚊子正扒在手臂上猖獗地吸血。
宋时微“啪”地将它拍扁。困意浓重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盯着手掌发呆。
几点了?
起身去洗干净手,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多。
已经第二天了。
他皱眉挠了挠脖子,摸到几个鼓起来的硬包。
不知怎么,脑海中闪过白天遇见的那个少年。
宋时微动作微顿。
交警说,差一天成年……
那不就是今天?
晚饭后他出去收拾餐桌和满地狼藉时,吵架的两人都离开了。
没有人放那个少年出来。
他的十八岁生日会被锁在小黑屋里渡过吗?
等反应过来,宋时微已经拉开房间门,站在了门口。
他握着门把手踌躇片刻。
也许母亲说得对,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但他做不到冷眼旁观,就像他无法对路边受伤的流浪猫无动于衷。
即便没用的他只给得起一捧水、一口粮。
走廊的灯熄着。
宋时微不知道开关在哪儿,摸黑往前,走到一面画着水墨山峦的圆形屏风前。
左右两条走廊,他刚才根本没记住路,再加上光线不好,只能胡乱选了个方向。
走出走廊,视野开阔起来,借着落地窗透进来微弱的亮光,依稀辨认出这个地方是客厅。
走反了。
转身准备折回时,眼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宋时微定睛望去,发现茶几上躺着一串钥匙,在浅淡月光下泛着幽冷银光。
……
走到那扇门前,他刻意放轻了脚步。
钥匙不一定是对的,开门的动静不小,里面的人肯定能察觉到。一不小心,极有可能弄巧成拙。
宋时微做着复杂的心理斗争。
他想,对于他来说,这件事并不是非做不可。
别人家的孩子,自然有他父母管。
而且那个少年并不是好相处的样子。
何必自找麻烦。
可脑海里却不停地闪回少年挨打的模样。即使他不吭声,宋时微却清楚,那些巴掌落在脸上是很疼的。
说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门锁发出很轻的一声“咔哒”。
门开了。
宋时微松了口气。
正准备将门完全推开,眼前突然一花,还没回过神来,一股强劲的力量将他重重甩在了身后的墙上。
“唔。”后背撞到坚硬的墙面,他忍不住发出痛呼。
热流在耳边震颤,少年轻轻笑了一声:“就知道是你。”
宋时微去扯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腕,艰难出声:“你,你放开我。”
“放开?凭什么?”
他不但没松开,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捏得宋时微呼吸一滞。
斯星燃比他高出半个头,距离极近,由上至下睨着他:“三更半夜,在别人家狗狗祟祟,是想干什么?”
宋时微在心里后悔了一万次,今天晚上他就不应该出来!
最脆弱的命脉掌控在别人手中,他不得不软声解释:“我担心你的伤……”还有,今天是你的生日。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
“这和你没关系吧?”斯星燃盯着他,目光审视,“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不对?”
宋时微本就摇摆不定,现下听他直白地说出“和你没关系”这种话,顿时心中一梗。
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
斯星燃等着他的下文。
宋时微调整着呼吸:“虽然我们今天第一次见,但你就没有帮助过陌生人吗?”
斯星燃神色一动,不明意味地重复:“陌生人?”
“对,助人为乐。”宋时微满脸真诚。
斯星燃轻声念着这几个字,忍不住笑了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另一句话。叫作,尊重他人命运?”
他疏冷道:“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手背上。
斯星燃一愣:“哭了?”
“为什么。”
因为缺氧,宋时微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脖子疼……”
话落,呼吸一轻。
卡着喉咙的虎口松开,他终于自由。
宋时微咳了好几下,气若游丝哑声道:“我现在知道了。”
“什么?”
“我尊重你的命运。”宋时微看了眼他身后黑漆漆的屋子,“你进去继续待着,我把门重新锁上,就当我没来过。”
斯星燃很久没说话,就那样盯着他。
直到宋时微快要承受不住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他才冷哼一声,走了。
宋时微跟着他走。
安静的走廊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令人无法忽视。
快到房门口,斯星燃停下脚步,忍无可忍地回过头。
“宋时微。”
宋时微有些诧异:“你知道我的名字?”
斯星燃不屑:“当然。”
“跟着我做什么?”他问。
宋时微:“没跟着你,我回去睡觉。”
“你应该走那边。”
“好的。”
宋时微道了谢,朝他指的方向走。
斯星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出声:“站住。”
眼前陡然明亮起来。
柔和的灯光洒下来,照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怎么了?”
宋时微转身,疑惑道。
不合身的白色衬衫松垮地套在身上,顶端那颗纽扣没扣拢,领口敞开。
露出纤细突出的锁骨和大片皙白皮肤,以及上面缀着的几枚惹眼红痕。
过长的裤腿盖住了脚背,整个人都被罩在了衣服当中。
难怪他刚才就隐隐觉得怪异。
“这身衣服……”斯星燃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几步靠近,抬起手。
宋时微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没能退开。
斯星燃几乎将他整个人环进怀里。
看清衣领后面的标签后,他沉下脸。
“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