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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当然可以,我们也接受匿名投稿,选拔方式就是我刚才讲的。”罗佳奈笑道,有些迟疑,“不过藏家总是想见见真人,越是躲起来反而越激发好奇心。”

      彭睿不动声色坐到沙发上,与周凛东隔了半个人的距离,拿起项目手册看了起来。周凛东就像没注意到他过来一样,继续跟罗佳奈交谈。

      “周总不妨带你那位朋友过来聊聊,不方便的话你们商量个地点,我过去也行。”罗佳奈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态度诚恳,“即便我们这次谈不成,能让更多的专业画家看到我们有一个这样的平台,说不定以后他想到我们,再回来合作,也是可以的啊。”

      周凛东连连点头,他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彭睿,拿出公事公办的语气:“彭老师有什么看法?”
      彭睿指着项目手册某一页的插图:“这种配色这两年很流行,有个运动饮料的广告也是差不多的风格。”
      罗佳奈看到彭睿翻的那一页,拿起手边另一本翻开,笑道:“流行就是这样的,有一段时间内好像大家一股脑都用了,像之前特别火的莫兰迪呀撞色呀,还有现在流行的美拉德。”

      她找到想找的那张图,整本摊开摆在周凛东和彭睿面前,“我们这个计划最看重原创性,借鉴还是抄袭,专业人士还是能分出来的,但市场就不一定了。比如这位画家,去年初的时候被一位明星抄袭,那个明星还把那张画放在微博,虽然被扒之后火速删掉了,但是网上到处都是截图。”

      彭睿脊背不自然地挺直:“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明星嘛,娱乐圈那种地方,”罗佳奈耸肩,“粉丝洗地就过了,但我们说起来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是说被抄的那个人,这个画家。”彭睿右手食指指着图册,周凛东怀疑自己是不是中午两个三明治没吃饱眼花了,彭睿的手好像在抖。

      “这个是...我看看,哦,寒枫啊,他没追究这事儿,因为他身价确实涨了,”
      罗佳奈说起来也是无奈了:“你说这事儿到底怎么讲呢?本来默默无闻一个小画家,明星抄了他的画,反而被说要不是大明星喜欢你的画,谁会知道你啊。说起来因果关系都反了,但现实确实是这样。”
      周凛东沉默不语,彭睿好像整个人都定住了,罗佳奈以为他俩被这种“因祸得名”的事震惊,起身去玻璃窗边架子上又抱来一本画册,翻到后面几页。

      “喏,你们看这张,这个画家就没有寒枫那么幸运,他是前两年被人指控抄袭,当时正好是年底,一些群展就把他除名了,以往合作的画廊也都撇清关系,那会儿他到处求人,搜集证据,但是没什么效果。之后听说他就不画了,回老家转行了。后来证实他是被构陷的,就是不想给一个所谓的大人物当代笔,人家就要整他。”

      “然后呢?他知道以后又继续画了吗?”这回彭睿没开口,是周凛东问的。
      罗佳奈:“没有。我这个收藏家朋友和画家本人认识,一直相信他的人品不会干出那种事,他才愿意把画放在我们这儿,但他本人对这个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不像其他人知道自己的作品被人喜欢被人买走就很高兴。他对画画已经失去热情了,我和他聊过,就是你能感觉到曾经对一件事抱有热爱的人,最后彻底失望,没有激情了,就这种感觉。”罗佳奈不住地摇头,“特别可惜,真的非常可惜,舆论已经把他毁掉了。”

      “他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他受不了再来一次的打击,所以干脆彻底不干了。”过了好一会儿,周凛东才低声说出这么一句,“我能理解他。”
      罗佳奈也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强行撑起笑脸,拍了拍面前合上的两本画册:“所以你们说对没有名气的小画家而言,是像寒枫这样被大明星抄袭,先被粉丝骂几轮,然后提升知名度,还是像后面这位,莫名其妙被人当靶子,最后销声匿迹来得好?”
      “我去趟洗手间。”彭睿再也坐不住了,扔下这句就冲出会客室。

      过了十几分钟彭睿才回来,周凛东和罗佳奈谈得也差不多了,到了最后周凛东也没挑明了说他那位“不愿露面的画家朋友”到底愿不愿意来和罗佳奈见个面,简单客套几句,拿着罗佳奈给的大大小小几份手册起身告辞。
      “周总平时工作多少会接触一些名人吧?我们名单上的画家一直都有和明星团队合作联名的机会呢。”罗佳奈没察觉出彭睿的不自然,对他很客气地笑了笑,又递给周凛东一本文件。
      “这是我们的项目合同范本,后面附件是关于收购作品的补充条款,写得非常详细,周总回去仔细看看就知道了,我们绝对是抱着为小众画家创造机会的目的来做这个项目。”罗佳奈的笑容在周凛东和彭睿二人脸上流连,“我们不干那种画大饼的事儿,是丁是卯都要说清楚的。”

      罗佳奈将二人送到停车场才离开,周凛东一上车就笑:“现在搞艺术的真是难,我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冤大头,她还得把条款掰开了揉碎了来自证清白。”
      彭睿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没接话。
      “饿死我了,俩面包片都不够塞牙缝的。”周凛东把包扔到后座,发动车子,“你中午也没好好吃吧,咱们先找地方吃饭。”

      彭睿一直看着窗外,突然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来?”
      周凛东抿了抿唇,飞快地看了彭睿一眼,但只看到高挺的鼻梁和微微张开的嘴唇,他坦诚道:“因为你被埋没实在是太可惜了。但如果你真的不想,以后我不会再提。”
      “而且我想听听你怎么评价那些画,”见彭睿不吱声,周凛东又道,“不是以画家的身份,是作为你自己,你看到别人的画挂在画廊里被人评价,售卖,你是怎么想的。”

      彭睿视线还是飘向窗外,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把什么都说了。
      他突然对周凛东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抗拒,每次在他矛盾挣扎的时候,周凛东不会只搞那些没用的安慰,说一些无意义的废话,周凛东总是默默看着听着,然后一把从彭睿挣扎的最中心那个点掏出一团污糟,赤裸裸丢在地上对他说:“你来看,就是这个玩意儿在折磨你。”
      但他可恨之处也在这里。周凛东把那玩意儿扔在地上就不管了,只会不断提醒彭睿去看,至于怎么善后都是彭睿自己的事。如果彭睿抵抗逃避,周凛东也不会怎么样,二话不说捡起来再塞回彭睿身上,抱抱他亲亲他,等下次再有挣扎纠结的时候,周凛东还是会再来一遍。

      但如果低头正视这团污糟,周凛东会怎么做呢?
      彭睿还不知道。认识周凛东之前他试过很多次,但都失败了,他和罗佳奈提到的第二个画家一样,被彻底击垮,好像不会再对画画有热情了。
      但彭睿又不得不承认,周凛东替他把这摊血污铺平了摆在面前,恰恰是摸到了他的命门。

      如果他真的失去全部热情,为什么听到罗佳奈举的那些事例会反应强烈——他深信自己那点儿不自在逃不过周凛东的眼睛。
      周凛东眼睛太毒了,不声不响的,心思这么多,一开始就看穿他的矛盾心理,看出他既渴望被认可,又害怕重蹈覆辙。哪怕周凛东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辙,也绝对看得出来彭睿曾在某些与画画有关的事上受过很大的伤害。

      彭睿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车窗外的街景在视线里模糊成色块,他用力闭了闭眼,眼角泛出的水光迅速洇干。周凛东似乎有意给彭睿留下思考缓冲的时间,专心开车,一时之间车内只有交通广播电台的声音。
      突然彭睿摇下车窗,呼啸的风声呜呜灌了进来,周凛东见状立刻调小了广播音量,但依然没有开口,只是打灯缓缓并到了右车道。

      “你跟罗佳奈是怎么认识的?”彭睿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许艰涩。
      周凛东轻笑一声:“我等了半天你就问我这个?”
      他看了彭睿一眼,突然抬手揉了揉彭睿的头发,滑落至后颈捏了两下才松开:“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们在一个艺术品拍卖会上认识的,她知道我妈是吴城美院的教授,总觉得我会对艺术品投资感兴趣。”

      说到这里周凛东又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别看我从小就看我妈画东西调染料,还有我家那么多手稿,但我其实是工作以后才对美术这方面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理解,几乎都是从做过的项目和案例里提炼出来的,很商业化,所以我才一眼看出来你的画一定会有很高的商业价值。”
      听到这些,彭睿并不太开心。
      他略略收回视线,犹豫一番才再开口,声音被风卷走了一些:“她讲那两个抄袭的时候,你为什么看我?”

      说出那两个字时彭睿有明显的卡顿,他吞了吞口水,快速扭头看向周凛东,又生怕和他对视,迅速扭了回去:“还看了我好几次,至少三次吧。”
      “数这么清楚?”周凛东挑眉,满是讶异。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后背绷得太直了,我想让你放松来着,但又怕罗佳奈看出来。”

      彭睿心跳得特别快,胃里开始不舒服,刚才在画廊会客厅那种不适感又出现了。他重新看向窗外,高架护栏像一把尺子一样笔直地立着,看久了视线又会模糊。他闭上眼睛,任凭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刺痛。
      “如果,我是说如果,”彭睿的声音很轻,轻得他自己都听不见,“如果我遇到和第二个画家类似的事呢?”

      引擎声盖过了一切,彭睿右手悄悄覆上胃部,绞痛感越来越强烈,他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来,慢慢关上窗户,车内瞬时安静。
      紧接着彭睿听到周凛东的声音,是那么平静:“那我会带你去见第一个画家。”

      彭睿的耳鸣渐渐消失,也没那么恶心了。隔了双层玻璃的车流声似远似近,车里依然很安静,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一些,但仍然沉默着。
      周凛东瞥了彭睿一眼,默默调整了空调温度,车子转过匝道驶下高架,周凛东伸出右手,过了一会儿,一只劲瘦冷硬的手犹豫着覆了上来,周凛东迅速十指紧扣紧紧攥住,直到抵达目的地都没再松开。

      两人随便进了一家茶餐厅,周凛东晚上约了客户,这顿权当下午茶补充能量。彭睿一整天其实只有中午出门前在周凛东家糊弄的那一顿,但他现在一点都不饿,又不想被周凛东看出来,菜单翻来翻去只要了个三明治和冻柠茶。
      “一会儿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艺术节刚结束,有些地方应该还没拆,要不要去citywalk一下?”周凛东拿了副筷子,顺手把彭睿那杯饮料往他面前推了推,“你要实在没地方去,我就先送你回公寓。”

      彭睿心不在焉地搅拌着吸管,慢吞吞道:“我也不知道,你先别送我了,我随便转转吧。”
      “那也行。”周凛东大口吃着干炒牛河,他是真饿了,“我那儿密码你知道的吧?哦对了,给你个东西。”
      周凛东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

      “看我干嘛?拿着。”周凛东把钥匙往桌上一放,拿起筷子继续吃。
      “不是有密码吗?”彭睿迟疑着,拿过钥匙掂了掂,还挺沉。
      “不能完全依赖那东西,这公寓好像从建成到现在一直没换过锁,经常出bug。”

      彭睿把钥匙放自己包里,突然很慢很慢地勾起嘴角,周凛东问他笑什么,彭睿一条胳膊肘搭在桌子上摸耳朵,开口时耳垂已经被他捏红了:“我忘了给你我家钥匙。”
      周凛东吃完最后几根河粉:“没事啊,我每次去你都在家。”
      “不是这个,”彭睿挥了挥手,向后靠在沙发背,和周凛东对视,但还是有些躲闪,“我早都准备了一把备用钥匙,但这几次都忘了给你。”

      周凛东眼睛亮了一下,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视线牢牢盯着彭睿,伸手过去把红透了的耳垂解救出来,食指轻弹一下,小声道:“是我的错,搞得你总是忘记,下次去了先拿钥匙。”
      彭睿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滚。”
      但他没躲开,任由周凛东的手从耳朵游移到侧脸,在混着镬气的空气里贪婪地汲取着他已经习惯了的味道。

      楼下车水马龙,周凛东的公寓里却比彭睿上午出门时安静得多。彭睿赤脚踩过地板走到开放式厨房,大理石地砖的凉意从脚底漫上来,他打开冰箱,把几小时前刚腾空的地方又塞了个半满,想了想,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彭睿半躺在沙发上翻着相册,过了会儿觉得无聊,起身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次卧门口。

      这间卧室被周凛东简单改成了书房,两面落地大书柜和一张大书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彭睿的目光被书桌一侧的物品吸引,他记得前几次来都还没有的。
      那是他来D市拍星辰服饰广告第一次在周凛东家住,周凛东抽风一样地买了一大堆家居用品,他白天几乎不在家,都是彭睿收的快递,其中就有这个画架。

      彭睿当然明白周凛东打的什么主意,所以他收到之后只拆了外包装,包好的画架他原样未动搬到了书房,没想到周凛东自己给安装好了。
      不仅如此。彭睿走到画架旁边,一眼看到角落地上放着的大纸袋,袋子上的LOGO他特别熟悉,是一个很有名的画材品牌,在D市有直营店,彭睿上学期间每次来D市都要去进一次货。

      这个牌子不便宜,彭睿盯着纸袋看了几秒,伸手拉了过来,里面是全新的规格不一的画笔,两大盒颜料底料,一个调色板,还有调和油稀释剂刮刀画布等等,最下面一个单独袋子里居然是一件工作服!周凛东这是把能想到的所有工具都备齐了。
      彭睿取出来一沓水彩纸,在纸面上轻轻抚摸着,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他还是抽了一张出来,铺在书桌上,没调色,直接拆了一只新笔沾了水,在纸上晕开一片淡淡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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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2025.6.27 啊啊啊啊我的第一本小说完结啦! 我可以很大声对无数次想放弃的自己说 你坚持下来了!你做到了! 好棒!!!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