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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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主动提这些事，等领导先开口。如果问你为什么突然火了，就说不知道，业余拍摄本来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周凛东把彭睿从D市直接送到美术学校楼下，一路上都在分析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状况。
“面馆那边，反正你现在去的也不多，如果有人问的话...你提前跟张叔打个招呼，就说你只是偶尔去帮忙，有本职工作。”
黑色SUV像一尾鱼，悄无声息地滑进写字楼对面的阴影里，周凛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双眼透过车窗和前玻璃谨慎地张望着。
彭睿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你不至于吧？”他顿了顿，正色道：“”你知道我这一路过来，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吗？”
“什么？”周凛东下意识接话，视线仍然黏在某个地方。
“我觉得我在自己吓自己。”彭睿道，“关起门或者没事干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乱套了，一直忍不住去搜帖子，很怕以前的事再被翻出来。”
周凛东的目光转向彭睿，他送给彭睿的大牌墨镜被推到头顶，有些长的刘海儿也跟着卷了起来，露出浓黑的眉毛，还有他最爱的深潭般幽黑的双眸。
这双眸子此刻沉静无比：“但其实我是有事情做的，我要上课，要给学生改画，暑假过完我还要继续试镜，这么一想，我好像就没那么慌了。”
他看着周凛东，日光直射下的小麦色肌肤竟罕有地漫上一丝羞赧：“还有你。”
周凛东笑了，他也把墨镜推上去，抬手拨弄一下彭睿的耳垂：“知道就行。”
彭睿脸上又浮起不耐烦的表情，把那只手拍下来，周凛东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深吸一口气说：“我一会儿去客户公司了。无论你和学校谈得怎么样，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出来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彭睿勾起周凛东的下巴：“知道了，男朋友。”
教务处的门半掩着，彭睿站在外面，轻叩两下。
“进。”
门被缓缓推开，欧云清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向彭睿招手：“进来吧，把门带上。”
欧云清坐在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后面，她身边还坐着一位，彭睿只知道她叫宋凌，是吴轩美术学校的另一位合伙人，平时不怎么在学校里出现。
宋凌身穿浅亚麻色改良汗衫，卷起的袖口露出内里的手工刺绣，下穿藏青色垂感长裤，她面容清癯，看起来比欧云清和气很多。
宋凌朝彭睿点头笑笑：“彭老师，坐。”
彭睿反手关上门，但只是站在桌前，拇指蹭着食指关节的薄茧。
宋凌把腿上的文件随手放到桌上，笑眯眯地开口：“彭老师，最近课上得怎么样？暑期课排得比较紧，有没有压力？”
“还行。”彭睿简短回答。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宋凌放置文件的手腕上，她戴着一串形状不规则的手串，那种深浅不一的红，彭睿好像多年前在美院某个角落的废稿堆里见过类似的失败品。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欧老师找我有事？”
欧云清与宋凌对视一眼，推了推眼镜，把桌上的显示器转向他：“刚统计出来的，暑期班截止到目前，线上直播课这一块你的试听转化率是最高的。”
屏幕上是一张柱状图，彭睿的名字突兀地立在最顶端，他盯着那根刺眼的黄色长条，喉结滚了滚：“哦。”
宋凌似是不在乎彭睿如此反常的回应，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学校希望你能多带几节直播课，现在暑期班刚开始没多久，还处在招生关键期。”
她看了欧云清一眼，随手拍了拍桌子上两本册子，转过来继续对彭睿笑道：“我听说你的风格很受学生欢迎，我们开发线上课程之前，你的课一直都是学员最多的。”
彭睿瞥了一眼，那是上个月教学评比他交上来的两本教案。
宋凌的态度不像要求，更像是和彭睿商量。彭睿当然知道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商量，他更清楚“受欢迎”的背后是什么，是突然剪辑到纪录片里的那几秒镜头，是网友扒出来的标签。
“我...我不太想增加曝光。”
彭睿声音很低，但很清晰。欧云清与宋凌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过显示器：“理解，但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了。”
她点开手机推给彭睿，屏幕上一张大眼平台的截图，#吴轩美术老师神颜#的词条已经爬上本地热搜榜的末位。
彭睿的呼吸滞了一瞬，宋凌在旁边轻叹口气，突然说：“彭老师来吴轩也有几年了吧。”
彭睿猛地扭头看向她。
“吴轩的老师流动率一直很低，因为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优秀的人。”宋凌还是微笑着，截住了彭睿的反应，“现在也一样。”
明显的话里有话，但彭睿读不懂。
他只知道当年自己走投无路时，是欧云清给了他这份工作。而此刻，欧云清也正用两人初次见面时同样的眼神看着他，平静的、不容拒绝的眼神。
“加几节？”彭睿终于开口。
“临时新开一个色彩基础课程，很浅显的那种，你这半年上课的教案改一改就能用。”欧云清的语气缓和下来，“课时费按双倍算。”
彭睿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头：“行。”
电话响起时，周凛东正困在绕城高架的钢铁洪流中，彭睿的声音在车载蓝牙里平静得近乎刻意。
“学校给我加了一期直播课，我答应了。”
周凛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他盯着前方停滞的车流，嗓音压下去：“几节？”
“一共六节，但因为是临时加的，试听机制还是和其他长期班一样，前三节的前15分钟都可以免费听。”
彭睿自己也清楚这绝不是个好消息，在周凛东说话之前，他连忙补了一句：“课时费双倍。”
可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还不如不说。
周凛东依然没有立刻回应，车载空调的冷风呼呼作响，衬得电话那头的沉默更加刺耳。
“周凛东？”彭睿叫他，语气里夹杂着试探。
“我在听。”周凛东终于开口，声音冷静，但彭睿太熟悉这副调调，这是刻意压制住的、底下藏着躁动的怒意。
“你确定要接？”
彭睿没正面回答，只低声道：“欧老师以前帮过我。”
周凛东咬住后槽牙，下颌绷紧，正如彭睿熟悉他的语气，他更知道彭睿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你决定就行，我快到了。”
电话挂断后，周凛东猛地拍了下方向盘，一句简短的脏话伴着喇叭声刺破缓慢移动的车流，下一秒，他拨通另一个号码。
“杰西，帮我查一下这周行程，后天的客户会面你问一下能否提前到明天，其他几天我都在吴城，这边的客户先调到我这里，我亲自跟。”
接着他又打给赵南野，连拨两次，对方都在通话中，周凛东只好挂断。
导航屏幕上显示预计抵达时间11分钟，周凛东在龟速的匝道上摇下车窗，缓缓点燃一支烟。
剪刀在孙广才指间翻飞，咔嚓剪断一绺沾着零星颜色的额发。
“哎我说，你这回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修，”他突然扳正彭睿的脑袋，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对彭睿的脑袋为所欲为而不招致反抗，“板寸最长半个月就得打理一次，不然就没型了。”
“啧啧，瞅瞅我们这大帅哥嘿！”
孙广才满意地朝镜子里笑出一脸褶子，换了一把剃刀，有一搭没一搭跟彭睿闲聊。
“雯雯这两天可没少刷到你，忙得连哥们儿生意都顾不上了？”孙广才的口气里带着点儿戏谑，“但我看来看去，也就是你在纪录片里那么点东西，还有你上课来来回回说那些废话。”
“你懂个屁。”彭睿从镜子里瞪他，“上次你给我剃得跟狗啃的似的。”
他眉骨高，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更黑，像两枚沉在潭底的石头。
推子嗡嗡响着爬到头顶，孙广才两手扶着脑袋：“别动，你头毛比钢丝还硬，一会儿给我推子弄没电喽。”
彭睿皱眉，又有点儿想笑，这几天连轴转地上课，来尚美剃个头反而成了难得的消遣。
其实他老早都想着要来剪头发，但要么上班，要么谈恋爱，最近情绪起伏也比较多，竟然还是周凛东实在看不顺眼他这半长不短的头发，硬是把彭睿拽到尚美杵在了孙广才面前。
“这回这个处得还行？”
孙广才看似随意地问道，剃刀小心地刮着彭睿的发际线，刀刃擦过皮肤的声音很轻。
换手间隙孙广才朝门外望去——周凛东已经剪完了，正握着手机来回踱步，袖子卷到手肘，小臂线条微微绷紧，剪裁精良的黑色衬衣随着动作在腰间皱起又舒展，光这么远远看着就不知道甩那个杨昊平几条街。
“你那什么表情？不想我俩好还是咋？”
彭睿一脸牙酸状看着镜子里的孙广才，他也想看外面，被孙广才扭着定住，顺势在他头顶弹了一下。
“哪能呢，我早就说了这位比——”孙广才顿了一下，“——比某些绣花草包强太多了，就人家往那儿一站，那个盘靓条顺，是吧？一看就是有文化有素质的。”
彭睿忍俊不禁：“可以啊孙广才，几天没见你这文化水平也见长。”
孙广才嘿嘿一笑，没接这茬，拍掉彭睿肩上的碎发，这些头发掉在围布上，有些钻进衣领，刺得彭睿直皱眉。
“最后一点，你坐好。”孙广才摁住彭睿肩膀不让他乱动，故意朝门外努嘴，“人没跑，外头给你当门神呢。”
彭睿一副被看穿后无法反驳的憋屈样，只得继续看着镜子，里面的人轮廓已经硬朗起来了，额头和耳朵也完全露出来，显得眉目更深。
“你这脑袋，剃完跟新兵蛋子似的。”孙广才解开围布一抖，黑发簌簌落了一地，“得嘞！起来找你家情郎去吧！”
“滚蛋！”彭睿起身第一件事果然还是踹一脚过去，孙广才早有预料般跳开，围布像斗牛旗似的在两人之间扬起。
彭睿摸了摸扎手的发茬，毫不犹豫还嘴道：“那也比你强，你剃完像个土豆！”
孙广才哈哈大笑，盖过了外间墙上电视的声音，杨昊平的广告隔一会儿就会在上面循环播放，但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提。
周凛东打完电话进来，眉宇间的焦躁在看到彭睿时立刻淡了几分，他目不斜视走过来，非常自然地拂去彭睿后颈的几根碎发。
“我就说板寸最适合你。”
彭睿冲他使眼色，一旁的孙广才咳了一声：“那个，周...周总，你鬓角这块儿，”他指了指自己耳朵旁边，“我再给你修修，来来你坐这儿。”
说着孙广才拉开了彭睿旁边那把椅子，周凛东弯腰看镜子里，笑着摸了摸发鬓：“我看挺好的，不麻烦了。”
“哎你别跟我客气，我...”孙广才看了彭睿一眼，彭睿和周凛东在一起之后，这还是俩人第一次正式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