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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想回来了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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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一场终醒,俞文青缓缓地睁开了双目,入眼就是苍白冰冷的吊顶,一根泛着金属银光的支架从顶上垂下,八爪鱼一样的勾子上挂了一瓶药水。
俞文青顺着那瓶药水的输液管看下来,直到望见了自己手背上胶带压着的细针,这才恍惚记起,自己这是住院了。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在眼前骤然浮现,画面里的沈从年分明是那样的惊慌失措,他忽然从胸膛里诞生出一股畅快无比的自信,这股自信清晰地告诉他——沈从年对他余情未了。
混沌的大脑都好像轻松了片刻,俞文青心情不错地在心里念叨着:沈从年啊沈从年,你暴露了。
他好像突然抓住了沈从年的小辫子一般,高兴得不能自已。
好半晌,他才慢吞吞地转开眼,见屋子里还守着一人,这人正是路鸣。
路鸣这些年倒是容颜依旧、颜色不改,身材也原模原样地保持得很好,若是再来一场评比,怕是要甩那发了福的蒋奇不少名次。
俞文青清醒的时候发出了点动静,恰好唤起了昏昏欲睡的路鸣注意。
“哎呦,您老可算是醒了!”路鸣苦着脸揉了圈眼睛,语气带着点埋怨道:“我都守了你一晚上了,好好一张帅气脸蛋都要垮了。”
一晚上?俞文青瞥了眼如水洗过的蓝天,阳光从明净的玻璃窗斜进来。
“沈从年呢?”俞文青说出了清醒之后的第一句话,一张口就觉得嗓子干得难受,像是有颗粒状的细沙,塞了满喉,一说话就摩擦得厉害。
路鸣从旁边的饮水机里给他倒了杯温水,扶着他起了身,面色依旧难看:“你还想着他啊……”
路鸣是为数不多的,目睹了昨天那一场闹剧的人之一,回想起昨日俞文青那副癫狂的模样,路鸣本着朋友之间的善意提醒他:“你还是放弃人家吧,就不说……之前那件事,单说昨天,他扇了你几个耳光还不够吗?”
俞文青垂了下眼,沈从年打得的确狠,狠到他垂眸就能看见隐隐绰绰的肿胀侧颊。
“他送我来的。”这语气很定,好像他亲眼看着沈从年如何紧张焦急地把他送到了医院似的。
路鸣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重复:“是,我和他一起把你送过来的。”
俞文青忽略了他着重强调的“我”字,只问他:“他人呢?”
路鸣一脸奇怪又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当然是走了啊,你难道还想让他给你守夜?”
走了?俞文青想了想,也觉得合理,依着昨天沈从年那副别扭模样,他确实该走。
“去哪了?”喉间还是有些涩顿,俞文青又饮下半杯。
“当然是回家了啊,不然还能去哪?”路鸣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智力不健全的人类,“人家又不像你,沈从年现在可是个有家室的人,当然要回家啊。”
家室?俞文青的脸骤然冷了下去,他猛然想起昨天见过的那张娃娃脸Alpha,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他怎么就忘了呢?现在已经不是七年前了。
那个Alpha应该是看见了吧?他吻了沈从年。
不过他应该也看见了,沈从年打他。
一来一回,算扯平了么?俞文青不知道。
他现在的大脑很乱,乱得几乎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记着沈从年有了家室,尔后就空了。
俞文青没再说话,路鸣倒是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昨天是我跟沈从年送你来的,蒋奇本来也想跟过来,但毕竟是人家大婚的日子,总不能把新娘丢下,就没来了。”
俞文青靠在床上,其实什么也没听清,只听见路鸣说完了话,于是“嗯”一声。
当年蒋奇骂路鸣骂得狗血淋头,真见了真人,反倒是一见如故了,原来这路鸣也就是看着正派了些,内里也是个花花肠子,不过与蒋奇那副金迷纸醉的做派不同,他享受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其实那沈从年……”路鸣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又忽然顿住,看见俞文青望过来了,这才继续,“其实他一开始也挺关心你的,不过也可能是怕那两个耳光给你打出毛病了吧……等你检测报告出来之后,他就拉着脸走了。”
“哦对了,你报告我还没给你看吧。”路鸣从床头小柜上拿起一纸报告单,递给俞文青:“急性酒精中毒,说是腺体受损引发的。”
“不过你这些年……是怎么把自己腺体弄损的?”路鸣皱着眉头问。
俞文青一走就是七年,这七年间也没回来过一次,逢年过节互发一条祝福短信,就已经是他们最多的交流了,他根本无从得知俞文青这七年的生活经历。
俞文青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对腺体受损的事闭口不言。
路鸣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七年的确很长,长到让他们彼此都生分了。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俞文青默了半晌,仰头望着快滴完了的药水,轻声道:“不确定,有可能回来吧。”
俞文青这些年在外经营着一家能源企业,前些日子H国发布了新的政策,他有意将产业迁移回来。
“对了,我的手机呢?”俞文青浑身摸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在这,”路鸣从抽屉里给他拿出来,“有个叫Linda还是Linda的,一直打你电话,我不方便接,又怕打扰你休息,就给你关了。”
俞文青接过手机,一开机就看见三十多个未接电话,一百多条短信,小姑娘联系不上他,急得六神无主,最近的一条未读信息还体贴地询问他“死了吗”。
……罢了。
俞文青不对这个神经大条的姑娘产生什么期望,他先给老员工Kayla去了个问候短信,询问她何时返岗的事儿,这才回过头来给Linda报平安,顺便让她把他办公桌上的文件整理好,带到H国来。
发完了信息,俞文青又没事干了,路鸣也没说话,又是一段长久的静默,直到药水滴完,路鸣替他按下了呼叫铃。
“对了,”呼叫信号的“滴滴”声里,俞文青忽然仰起头问,“他告诉你他有家室了吗?”
那模样似乎还不肯死心。
路鸣又是长叹一气,当年那一场实在是闹得难看,也的确是沟壑难填,俞文青离开家乡也属无可厚非的明智之举,只是他没有想到,时隔七年,俞文青还对沈从年怀有旧情。
“他要走,我问他去哪,他说家里看得紧,有门禁。这样够了吗?”路鸣语气平平地给他转述了沈从年离开之前的对话。
俞文青发呆似的盯着半空,平静地“哦”了一声,接着又不吭声了。
直到手上的输液针被拔掉,路鸣才听见俞文青死气沉沉地说了句:“我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