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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下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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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假期对于很忙的人来说都过得很快。
彭凡上面有一对儿龙凤胎的哥哥姐姐挑大梁,家里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一星半点,没有后顾之忧地玩的很疯,跟江遇行和秦非白两个结伴往外边儿玩了一圈,三五天的时间,玩了个尽兴。
江遇行在回程却转了航班。
落地之后,江遇行的箱子直接被转运回家,自己单单一个人就来了,被燕城的风吹跑了最后一点困意,慢慢往外走。
可没想到正走着,面前被人挡住了。
他诧异地把视线聚焦起来,面前长夏戴着口罩,一双又亮又黑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还以为会错过你,你给我发了消息之后我就一直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早早就来等你了。”
熟悉的声音让他不禁恍惚。
有一个人也这样说过。
“我还以为我会错过你,早早就来等你了。”
他说这句话两次,而说的时候他们都不是恋人。
江遇行突然很想抱一下面前的人......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捏了捏面前人的脸:“走吧,我订了下午的酒店。不是想去玩吗,我们明天早上就开始玩。”
长夏微微一愣,看着江遇行挺拔的向前的背影,快步跟上。
江遇行还在看打车软件,准备下午规划好时间去买点东西,他给最后这一点行程留了五天时间。
当然等到他回到酒店之后,两人凑在一起第一件事居然是补作业,长桌边坐着两个少年,因为楼层很高,所以一抬头就是燕城一眼望不到头的安静夜景。
可是这繁华却没有沾染到长夏半分,他只是很单纯地想,好了,他们这样,倒也算是同桌了一次。
是他曾经没什么实现可能的期望。
此情此景,就像某一个无比平淡而安静的晚自习,但是不同的是,他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江遇行做题的侧脸。
他们的距离好像是又近了一点。
但是随即,他被江遇行做题的速度刺了一下,只见面前的人轻轻一合卷子正面,不到十分钟翻了面——这尖子班的作业有什么写的必要吗?
说好的高难度呢?
江遇行在三四张卷子写完之后才抬头,发现面前的人静静看着自己,仔细看,还有一点僵硬的不可置信。江遇行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回过味儿来,笑了一声。
这是又难受了。
他停下手边的作业,看了一眼长夏:“怎么了?”
“没怎么。”
声音闷闷的。
江遇行闻言伸手转过长夏的身体:“不需要比较这个,有些课题你不需要做得很好很好——只是成绩,只是一个数据而已长夏。”
“况且我可以教你。”
那双沉黑的眼睛垂下去了,十九岁的长夏还藏不住脸上的表情,不愿意服输也不想反驳,但还是要撑着一点面子回答他:“谢谢。”
又不能一直教,找多了烦我怎么办。
他在江遇行看不到的地方戳了戳桌子底下的裤子面料。
江遇行心里暗笑,面上波澜不惊,拿起笔继续写。
还好之前忙的打转的时候写了一部分作业换脑子,剩下的都是电子版的卷子,老师发在群里要求他们回家自己打印着做。
江遇行拿手机跑一趟楼下的打印店就打完了所有的作业,集中在一个下午写完了。
至于后面去其他地方玩,这……虽然他来燕城家常便饭,但是来燕城纯玩都是早八百年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一直想着做完工作之后就物理退出生物界,哪里还有闲心看这个北方的城市有什么地方好玩。
于是长夏扳回一局——他跟了三趟研学游,对这个地方有什么地方可以公式化的游玩已经很有经验了。于是一大早,两人就站在了酒店门口,江遇行跟着长夏走长城,他体力很好,另一个人则满怀欣喜。
虽然人很多,但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人群之中,江遇行看着那双仿佛又藏住一件心事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有人的敏感与生俱来,而无意识的高敏感必然意味着心力不丰。
在长长的街道的尽头,长夏抓住身侧的背包系带,远远望了一眼这个只是短暂来过、不会扎下根的城市,心里涌上一点莫名的情绪。
很繁华,离家很远。
虽然他在那个暂时被称为“家”的北边的城市也不算扎下根。
他最初的来路太远了,飘萍一样的无所为家,仿佛一辈子都抖不落最初童年的尘灰。
手却突然被捏了捏。
江遇行就在他身侧,帮他拿着另一个小包。
“走吧。”
留了两天做缓冲,高二下学期来了。
这学期重点班也加了周六早上的课,普通班的学生还是一切照旧,他们得等到高三上学期。
高三的“威压”好像那什么“黄钟大吕”似的一个生于天地的法器,悬而未落,在诸位的头顶安静地注视着,一抬头就能看到,感受到这股紧迫。没有上高三的学生体会不到高三的残酷,学习好的轻而易举完成一切,学习中游的左支右绌,学习差的摆烂躺平......也躺不平。
老师和父母在背后拿着鞭子看着呢。
很不巧,大多数情况下,这个上中下游不是按照全市全省来排的,而是在一个学校的内部进行的,即使处在建源一中中游的学生已经很厉害了。长夏就在这个位置尴尬的中游......还不是中上游。幸好,他还有一个学期的时间,即使这个学期留给他的自主时间也不是很多。
他首先要明白如海的知识点中,自己的缺漏在哪里,才能按图索骥一步步补上。但是看着自己面前的书本和卷子,长夏还是发蒙。他不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学习计划基本上是没有的,踌躇再三,他给江遇行发了消息。
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
“我在自习室,来吗?”
自习室?
花钱的那种地方吗?
顶框显示正在输入中已经有小半分钟。
彭凡看了他起身的背影一眼,猜测是长夏。
江遇行穿过走廊到了外面的讨论区,打过去一个语音电话。
“没事的,快点来,我下楼买两杯茶。”
“嗯,正好不远,你过来就行,定位发给你,过来做一张卷子,嗯,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
自从上次出省打工之后,长夏手头要宽不少,他本来就花的很少,祁愿上次进医院治疗的又很彻底,所以现在一时间竟然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长夏好容易省下将近两个月的空闲时间,所以首先捡起的就是此前草草学过的知识。
说实话,自从初中那一次之后,长夏很少有时间静静的,或者说孤注一掷的去学习。
江遇行给他准备的卷子不是那种很基础的卷子,一整张全是高频的考点,而且因为考察的细,所以只包括了三个大的模块,知识点彼此没有交叉——这一遍应该算是扫盲。
因为这张卷子的扫盲属性,所以并没有难度梯度,长夏做到第五题的时候就开始卡。
江遇行看他一眼,没说话。
在又演算了两遍之后,长夏果断选择跳题。
自习室的讨论区允许说话,江遇行等到长夏做的七七八八之后拿过他手里的卷子,拿蓝色的水笔勾了几个圈:“这些,耗时太长,不熟练,同类型的,多做。”
他换了一支红笔:“这些知识点,要么错要么空白,我给你直接写好考点,重新复习。这些,大概给你一到两周,按照你的吸收程度完全可以做到。”
长夏看着卷子“嗯”了一声。
江遇行语气变得轻缓:“不会就来问我,我就在隔壁班,好吗长夏?——晚上发微信也可以。”
长夏再次点头。
但是江遇行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很不错,于是试探道:“一周之后再给你一套卷子可以吗?”
眼前人的眉目都染上了笑意。
看来是很开心了。
养幼年体的长夏也没有什么难度。
显然这样的进度很符合他的节奏,江遇行在又一次月考之后去看了一眼一中的校排榜,这次的数学很难,但是数学那一栏,长夏的分数过了125.。
江遇行含着一点春风化雨的笑意,正要给长夏打电话,想见的人却已经走到自己身前。
江遇行不着痕迹收起手机:“怎么了?”
长夏脸上很红,微微喘着气:“这周可能去不了了,江遇行,我......”
“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这个,”长夏的目光有点飘忽,“嗯,那个,也不是。”
江遇行一言不发,突然一把拉过他:“你赚的钱能在一个学期以内还清阿姨的医疗费吗?”
“什么?”
江遇行脸色不虞,拉着他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到了一栋没什么人来的教学楼,此刻已经是周五下午,满校园都没有什么人,江遇行这才开腔:“我知道我说的话可能会有一点伤人......但是长夏,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老师经常说我们现阶段要以学习为重?”
“为什么那么严格的管控早恋?”
“为什么严禁我们沉迷于任何上瘾的物品?手机、游戏、需要投入很多的爱好,这些都是。”
长夏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严肃意味,此刻就像被抓住训话的,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没有说话,只是有点发怯地看着江遇行。
“打工也是一样的,浪费原本属于学习的精力时间,去换取一笔对于未来的自己来说可能很小的一笔钱。”
“再说,在这样重复的工作学到的东西,能跟高考分数的选择权相提并论吗?长夏,我不是在高谈阔论,也不是不知道你的难处,只是这样太不划算——”
江遇行罕见没有温柔地跟他如同墨浸的眼睛对视,像是一个冷静的逼问者:“既然你赚的钱很有限,仅仅是支付你生活上的开销,那么我可以承担。”
他轻轻按住了长夏的肩颈,无声压制了这人犹疑的拒绝。
“索性多借一点好了——现在的时间投入学习性价比更高,别拿你的尊严和羞耻心说事情,长夏,这些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最不值钱,最值钱的是你的时间。”
江遇行看着此人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号的犟种要说什么,于是干脆也直接告诉他真相,并且再度威胁——
“如果你要出去打工,我明天就催债加利息,你还不上,还得乖乖听我的。”江遇行伸出食指,狠狠一点他的脑袋:“锯嘴的葫芦都没你能憋——可以麻烦朋友,开口要一点东西,你又不是没有资本还,什么不配得到?”
长夏呆了呆,他也是第一次看江遇行堪称幼稚的一面,甚至,他想,此情此景,都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了。很神奇的一点,好像两个人意见相左的时候,即使两个人都有点情绪,但是只要有一方先行陷入无可奈何的生气,另一方无论有多难受的感觉,这种感觉都会对方的破防而暂时被掩盖。
所以他被戳了额头,只感觉很新奇。
江遇行看他这样就来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转头,在心里飞了他一个白眼,皱眉破功:“我给你打钱,安心用,不然就一个月还清四万块钱,还要利息。”
长夏低下头,心情复杂,微妙的自尊受挫和升起的轻松混成一团极为抽象的感受,在他脑海里到处骚扰,不禁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江遇行已经背着书包走了,给了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长夏小跑两步,跟上江遇行:“你生气了——”
江遇行走的更快了。
长夏突然多长了一颗胆,伸手拽了一下江遇行的书包带子:“江遇行,我明天还能去找你吗?”
江遇行一把拉过他,放慢脚步,半晌声音还是冷的跟冰箱里冻过的冰沙雪糕一样:“明天你闲着试试。”
他听见一声轻笑,虽然只有一瞬,又收住了。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两人都快从校园的绿荫路走到校门口了,长夏才小声问:“真的对我这么好吗?”
江遇行半开玩笑半调侃地回答:“对你好,意思你要以身相许啊?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不让搞童养媳那一套。”
这句话成功堵上了祁长夏同学的嘴。
太不正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