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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平行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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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两天前,他们的人生短暂的相交了一瞬。】
——
还是三分钟后,江遇行收到了对面的短信。
23:47
“叫你名字吗?”
注视久了,他就无端生出一种怯弱,长夏点了点桌面,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无奈,很莫名其妙,但就是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合适”来——这种不合适的感觉让他很难把那个名字直直说出来,尤其是当着江遇行的面。
江遇行半眯着眼睛,他一到点就很困,多年生物钟让他没办法完全清醒。
点着屏幕慢慢回长夏的消息:“嗯。”
那边回:“江遇行”
他笑了一声,点击发送。
“对”
“所以我妈妈的体检是你加的吗?”
江遇行慢慢打字,快要睡着:“是。”
“谢谢?。”
江遇行没再回消息,一闭眼睡过去了。
十几岁的长夏真的非常的......可爱。
非常的。
江遇行看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梦。
大概是上辈子同居之后的时光。
江遇行放下杯子,往客厅走。
陷在沙发里的长夏侧对着他看书。
眼前的人也戴着素圈,顺手拿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眉眼恬静,神色淡然,本就浓墨重彩的长相却因为着装的休闲和环境的温暖,无端渲染出一些俊秀之外的柔软。
听见他的脚步声,长夏抬起头。
江遇行拉过他的手捏了捏,点评:“有点凉……你是不是今天中午又没吃饭?”
长夏声音很轻,眼中像弥漫着山雾:“太困了,不想吃。”
“什么理由?又撒娇。”
“可是昨天真的睡得有点晚……哥,今天晚上就放过我吧?”
江遇行:“......”
最后长夏还是被江遇行劝着喝了两小碗汤。
江遇行记得很清楚,那时长夏大病初愈没几个月,整个人都是清瘦伶仃的一点点,侧面一看脊背瘦削,脸色也总是苍白,显得眉眼更加的黑,对比强烈,俊秀得生动又锐利。
然而长夏总是含着一点笑意。
秋水为神,那一点笑意就格外摄人心魄。
江遇行那时总也忧心长夏被他养的不好,因而全天候关注他的身体状况,手环长夏也同意戴,体检长夏也愿意做,就是一熬夜就不愿意吃第二天的饭。
后来就都是在下午弄。
抱着去洗澡的时候也怕冷,象牙一般暖白的皮肤上全是红痕——江遇行每次抱他的时候都会感慨。
骨架小,人也高,像某种大型而漂亮的猫科动物。
窗户没关,一阵瞭远的夜风穿过山野吹进来,受了风,长夏往他怀里躲了躲,声音又轻又慢:“我好冷……”
水洗过一样的眉眼就这样勾魂似的,状似可怜,实则含着一点几不可查的笑意,望着他,脸腮染着事后的血色。
蓄意的勾引。
其实不需要什么技巧。
他单站在那里就可以。
江遇行十分唾弃于自己的色胆包天,梦到这里结束,那一瞬间就醒了,冲到浴室刷刷冲了二十分钟。
就这二十分钟里,浴室外头的电话震天地响,江遇行一边擦头上的水一边去接电话,彭凡的。
“江哥,今天早点来学校,有事儿。”
江遇行回了一个嗯,穿上校服给司机打电话:“嗯......麻烦您早点,学校有事,我十分钟之后到家门口。”
到了学校才知道确实出事了。
班主任吴采白站在讲台上,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静静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一言不发,前排好几个学生都被她看的看的心里发毛。
整个早读的时间,吴采白没说一句话。
这天早上他们没有出操,没有早读,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吴采白终于开口:“有人举报我们九班的同学——参与校园霸凌。”
本来还有翻书背单词的,轻轻挪动发麻的腿的,这下彻底鸦雀无声。
吴采白转身打开大屏,直接用手机投屏。
屏幕散乱地拍摄了一个画面。
角落里,女生的脸布满青紫,已经分辨不出五官,大腿根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在地上飞出去一米多,江遇行迅速垂下了头和眼皮,后座的彭凡轻轻发出一声“卧槽”。
她几乎是光着的。
只有内衣还剩着而已。
她浑身都是污脏的,背景像是在某个会所,氛围灯止不住的闪。
吴采白放完了视频,狠狠一拍桌子。
吼道:“沙鸣轩!你给我站起来!”
“你好了不起啊?建源一中你家修的私立高中是吗?”
石破天惊。
江遇行偏头看了一眼,给彭凡发消息:“怎么回事?”
彭凡:“有一个高一的妹妹被查出来好几次晚归,前两天都没回来,然后昨天穿着校服跳河了。我那天跟你说的就这个事。”
江遇行拧眉。
“现在已经确定人了?”
彭凡在他后座打字:“他要惨,以为自己是富二代就无法无天,老吴还真治得了他。”
江遇行不说话了。
吴采白已经开始暴怒了,她掀开讲桌就走了下来,到了座位跟前指着鼻子骂:“你以为你爹给我们学校捐了栋楼就了不起?”
“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
“小跟班跟着你,大家都捧着你,没人管得了你这个无法无天的王八蛋?”
“知道人家爹妈在派出所门口哭成什么样儿了吗?”
沙鸣轩站起身来,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老师——我们家不会让我怎么样的,你赶紧骂完了好不好?”
“大不了就是我换一所高中上学嘛,您快点走流程好不好?”
吴采白冷笑一声,对面几乎比她还高的学生满不在乎说:“老师?怎么不说话了?我就是成绩——”
吴采白一个耳光扇过去。
“你敢打我!”沙鸣轩猛然转过头,狠狠盯着面前的女人。
江遇行对这段高中生活的记忆很模糊,隐约记得有人好像犯了什么大事儿被退学,然后细节上面都记不太清,这段时间他不在学校,上辈子这个时候是请了小长假去做一个国外的预备训练营。
他其实不关注这些,有的时候也冷漠得过分。
况且即使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都跟这位流氓气场不和,说到底不太熟。
江遇行冷淡地看了一眼,随即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种人,啧。
吴采白,其实鲜有人知她家里是干什么的,只以为她是一个特别负责特别严肃的老师而已,实际上是红三代。以沙鸣轩这种闹事精的家底来说,吴采白真想收拾他易如反掌,他还真没有办法。
果然吴采白狠狠敲着沙鸣轩面前的桌子:“我告诉你,你爹办事,还得安安分分地过审批,我不管你成绩怎样家里面有金山银山,捐了十栋楼你今天也得给我滚蛋!”
“马上收拾你的东西,等到了教育局,警察和受害人家属都在,我看是哪个学校敢要你这号货色!”
满城风雨,江遇行这种躲是非的不会被波及到,隔壁尖子班也有一个被举报出来的,同样也是家里有点小钱,但是没有被骂,直接劝退了。
到最后愈演愈烈,互相检举,结果一拉一大串,牵连出来了四十几号人,一时间校园论坛封了,比较大的班级群都被全员禁言。校方为了掩盖后续的影响,把其中几个普通班打散了,掺入重点班和尖子班里面,揉成一团。
其中有一个过分的,一个国际班,班里统共二十来号人,将近十个都在这次事件中掺和着,不仅有霸凌者,还有受害者,一时间,学生私下里突然开始疯传一些没有打码的视频和照片,后来被校方再三警告仍然没有控制住。
后来再怎么样江遇行就没有关心过了。
校方焦头烂额,学生一传千里,家长不明所以,一锅粥似的。
长夏惦记着还他的钱,在短信上问到底什么时候还给他第一笔,问了三四次,每次江遇行都说“不急”,但是没有什么用,长夏还是很着急——江遇行知道怎么样让他不要纠结这个问题。
“江遇行”
“我什么时候给你还”
“第一笔”
某一天午休,江遇行按开屏幕,看到消息,喝了一口水。
看不出来,原来自小是个棒槌。
“这是搬到我隔壁班天天能看到我心里有压力了吗?”
那边刚刚勇气可嘉地连发三条“长文”的勇士突然不吭声了。
江遇行打好字,聊天框里迟迟没有人回复,他先笑了一会,又问:“怎么不说话了?是我太给你压力了吗?”
长夏这次的回答很快。
“没有”
一板一眼的,像小人机。
江遇行笑了半天,没再逗他了。
怎么就能变化这么大的?
结果午休结束前,手机上又收到一条消息:“没有,总之没有。”
好僵硬。
江遇行拿出来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个,但是这时彭凡就在身边,一眼眼尖地看到江遇行的屏幕。
彭凡皱眉又看了一眼。
“江哥,你什么时候有需要发短信的联系人了?”
江遇行挑眉看他一眼:“早恋。”
彭凡“唉”了一声:“早恋咋了,多大点......不是什么?早恋?!!!”
“卧槽不是!你不告诉我?!”
彭凡正要破防,上课铃响了,这几天吴采白有的是脾气和手段,谁都不想被殃及池鱼,彭凡滑动变阻器似得,悄咪咪收了声,坐回江遇行后座了。
班里其他站着的人也都一样,消了音,默剧似的一嘟噜回到座位开始看书做题。
江遇行的物理练习册又快做完一本,此刻正在最后三页挑题来做,吴采白路过的时候翻着看了两眼,问:“下午还想做吗?我那还有题。”
下午两节自习,江遇行知道自己再过半节课就能做完这一整本,于是跟着吴采白和物理课代表去到办公室拿卷子,顺便把今天的物理作业拿回来。
吴采白的办公桌上很是整洁,除了作业就是水杯和杯垫,剩下的东西一概没有,非常极简。
江遇行接过吴采白给他的两大张高难卷,又抱走一摞答题卡,跟着物理课代表,顺路给各班送过去了。
路过长夏他们班的时候,因为已经到了自己班隔壁,所有答题卡都送完了,江遇行故意无业游民似得在后门逗留了一会儿,看着答题卡发下来,长夏眉头紧皱找同桌对答案的神情。
好像是越对越不对。
神情慢慢有了裂痕。
他同桌也开始慌,两个人对视一眼就一起走向前桌。
江遇行心口好像被轻轻戳了一下,有点新奇,真的很可爱。
至少在他眼中。
二十多岁的长夏没有这么外露的情绪,整个人都是很温和的,反倒是他,当时的气场属实凌厉,风风火火地来看一眼他,确定没事了就走,全然没有意识到工作已经忙的连轴转了为什么还一直记挂着要看人家。
坏消息是现在长夏可能不开窍。
虽然他也没有想要这时候就怎样怎样。
一来同性恋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二来学业任务重,三是长夏的未来不定,他不想提前挑破这个点。换而言之他可以承受的后果有限,江遇行今年十七岁,生日还没过的十七岁,不是二十四岁的时候,二十四岁的江遇行能挑起自己生活中所有大梁,并不畏惧有谁敢于冒犯地指点他的生活。
现在被发现的后果可能就很惨烈了。
给长夏和自己都要留一条后路。
之前的生离死别太惨烈,他满心忧怖空茫一片地走过最后十年,几乎是空心症一般走向自己写好的既定的结局。这一次他就不敢奢求,他只想给长夏留一条后路,只想他平安顺遂,只想他了无遗憾。
并不一定要可能是命运安排之外的幸福美满。
......他有时,甚至也可以接受他们未来的人生是两条丝毫不相交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