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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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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所有沉寂于寒冬的生命力,蠢蠢欲动,在冬日残存的冰雪下点了把火,寒冷褪去,万物在春天的开头伸了个懒腰。
阅陆城中心大厦,啼江娱乐总部宛若一块精致钟表,有条不紊地运行。
这个人人仰望的金字塔顶端,总裁办里一个身形瘦弱,一身商务西装的男人正靠在办公椅上,盯着助理送来的秘密资料发闷火。
资料里记录着蹄江娱乐顶流演员吴涯的桃色视频,视频里的肉色污了鱼岸的眼,更让他头痛欲裂。
作为公司的台柱子,吴涯犯的错非常大,鱼岸已经嗅到风声,听说此案已经有警方介入调查。
警方调查,意味着丑闻被爆出是迟早的事,一旦被公之于众,吴涯不再是什么一哥,而会给啼江的股份致命一击。
可能是知道自己会被老板丢弃,吴涯这两天的电话一直没断,语气里全是哀求人的卑微。
桌上的电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响起,鱼岸按了按太阳穴,接上电话对那头的人怒声道:“犯错误前你为什么不再多想想会有今天?”
“哥,我是真的被人坑去的,你要相信我!——”
“……”鱼岸阴沉着脸,听着他说了一大堆被人哄骗去的事情。
脑袋太疼了,鱼岸将这阵聒噪的声音拿开,冷冷道:“你向我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公司会保证最后的体面,但如果你想和从前一样不可能了,是你自己放弃了你的前途。”
“咔哒——”办公室里,用于沟通公务的电话被重重磕回。
人在冲动时总会做错事情,鱼岸身为老板可以理解手底下人犯错,但不能忍受艺人做出这种败坏道德的事情。
失去一个顶流,他们可以捧出另一个,这巨大的损失对于鱼岸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可碰巧,鱼岸正在开发关于新能源方向的新产业项目,啼江的盈利都拿去补新公司的研发亏空了,如果在这个节骨眼爆出丑闻,资金链肯定会断,啼江后续筹拍的三部电影肯定拿不出钱来。
挂断电话没几分钟,办公室里吴涯的电话声又叮铃不断,像催命符般提醒着焦躁不安的鱼岸:抛弃这棵快枯死的摇钱树,多为未来做打算吧。
盯着红色拒绝键看了许久,鱼岸一脸晦气地按了上去,过了几秒,瘦弱苍白的手指拿起手机,给未婚妻打了个电话。
韩敏是鱼岸的未婚妻,韩家在圈内的地位要比鱼岸背后的路家高,韩敏和阅陆城内商圈二把手的霍、白二家交情很深,她出面肯定能把他们喊来。
鱼岸的新能源开发项目和霍、白二家都有过合作,只不过人家看不起鱼岸这个半路被捡回来的路家太子,总不拿正眼看他。
鱼岸盯着电脑上上下浮动的股市,总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动弹不得。
啼江正捧的一线艺人里还有好几部待爆作品没有播出,后面正在筹备的几部电影是为造新星专门打造的,啼江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和资金,鱼岸不允许计划被打断,他要在丑闻被曝光之前拉到艺人后续的电影投资,以备不时之需。
鱼岸的身世曲折且波澜,他小时候曾被拐到深山里,十六岁时才被认了回来。只不过他那时刚好犯了命案,路家对他的经历颇有微词。
啼江娱乐是路家老爷子给的考验,他需要在两年之内达到规定的营业额,并且不能求助于路家,而公司的收益跟鱼岸的前途挂很大的钩。
路家的亲戚向来对鱼岸避而远之,摆在鱼岸面前的唯一选择就是求韩敏的帮助。
在确定关系后,鱼岸非常尊重她,两人相处间同所有热恋的小情侣一样,幸福,温馨。他们约好了今年四月份结婚,鱼岸连婚房都买好了,现在正在装修中。
这是他们交往三年来第一次求未婚妻的帮助,晚上的约会在一家非常有格调的餐厅里,白盘里沾着露水的鲜花,悠扬的小提琴,靠江的最佳观光位,服务生适时送上艳丽的红玫瑰……
一切都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约会。
吃到一半,鱼岸估摸着差不多了,他捻了捻带汗的手指,放下餐叉,窘迫地望向烛光那头打扮优雅的女人,语气有些结巴地提出了自己的困境。
韩敏听完后沉思几秒,她深知公司对鱼岸的重要性,一口便答应下来给鱼岸组个局。
韩敏的善解人意又一次打动了这个温厚木讷的男人,鱼岸那双有些圆润的眼眸里盛满韩敏动人的笑颜,心里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份亏欠。
鱼岸握住韩敏纤细柔软的手,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自己赚到的一切都给她。
吃完饭,韩敏垂下眼眸,理了理打理精致的发。
她很开心鱼岸有求于她,看着鱼岸谦卑地低下脑袋,对自己百般依赖的模样,一股淡淡的得意萦绕在心间,韩敏心中微微一动,像逗弄小狗般,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些私密的话。
果然,鱼岸听完像个纯情男高中生一样,耳朵红了起来,全身僵硬。
可能在韩敏眼里,此时的鱼岸是害羞且无措的,可只有鱼岸知道他此刻有多惶恐。
冷汗缓缓浸湿后背,鱼岸有些僵硬地垂下眼眸,脸虽红,可指尖却泛着淡淡的凉意。
昏暗烛光下,韩敏含着魅意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鱼岸垂下眼眸,心里的那份亏欠堆积成难以跨越的高山,最后演变为自卑的海,奔腾着,无法化开。
“敏敏,我们不着急好不好?”鱼岸轻柔地为女孩整理耳边的碎发,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最近发生了太多事,等投资下来,风波过去了,我们就订婚,到时候再……嗯,相信我,好吗?”
韩敏眨了眨眼睛,眼里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和无趣,她垂下眼眸,再次抬起时已没有了那些情绪,她点点头,轻轻将脑袋靠在鱼岸身上:“那我明天就约他们来吃饭,你记得要好好介绍我们家的电影,一定要拉到钱养我喔……”
“当然了。”
鱼岸被韩敏的娇俏温柔暖到,温柔地笑了笑。
两人握紧双手,订婚戒指相碰在一起,和尘世间所有的爱侣一样,相互依偎,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用完餐,鱼岸去取车,韩敏站在酒店一楼门口,拨通了一个未知号码,她用法语轻柔地喊:“亲爱的,起床了吗?”
还没来得及喊电话那头的人甜心,鱼岸的车便停到了韩敏面前。
“太可惜了,我的司机来了,我看了天气预报,巴黎的风很大,等我去看你哦。”
她放下手机,对有些疑惑的鱼岸解释道:“法国分公司的电话。”
鱼岸闻言点了点头,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神色淹没在夜的寒气里。
第二日的投资宴,鱼岸出发前很是紧张。他选了件定制西装,头发打上发胶梳成背头,整个人看起来一丝不苟。
霍、白两家掌权人都很难缠,喜欢看人的装扮和气质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毕竟不是自小生活在富贵圈里,鱼岸见到真有钱人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手腕上的表大了一圈,这是他唯一值千万的手表,本来他打算拿这块表讨爷爷欢心,可老爷子根本不喜欢这种高调装阔的东西,他就没送出去自己收着。
算了,大就大了。
鱼岸站在衣帽间,握住挂着晃荡手表的手腕,理了理西装,总觉得自己也和那些土生土长的有钱人一样了。
宴会选在阅陆城中心大酒店的包厢,鱼岸早早到场,布置好吃喝玩乐一系列流程,甚至连晚上的娱乐活动都安排好了。
他紧张地站在包厢里,等着韩敏带人来。
落地窗前一片灯火通明,夜晚的阅陆城奢华又迷人,中心酒店第49层是城内最贵、视野最好的地段。
从泥泞的地下爬到最高层要经历多少磨炼和非人的折磨,踢掉多少挡路的人,鱼岸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不后悔,就算踩着这些人上位,他也不后悔。
银铃般谈笑声从走廊飘过门缝,落地玻璃上漂浮的苍白人影也动了动,鱼岸像是照镜子般,对落地玻璃露出一个讨好的、商业式的应酬笑容来,快步出去迎客。
韩敏身后跟着霍、白二家掌权人,霍家来的是一对姐弟,姐姐看起来有三十岁,和鱼岸有生意交流时总拿鼻孔看他。她和韩敏关系不错,一对姐妹花手挽着手,笑得很开心。
霍家弟弟很年轻,鱼岸略有耳闻,听说是个商业天才,正管霍家的一些小公司。
白家的总裁白周鱼岸曾经见过,和霍家一个鼻孔出气,看鱼岸的眼神里同样带着一丝轻蔑,似乎在说:靠老婆拉投资的男人能有什么用?
鱼岸面上是无可挑剔的笑,他迎几位进门,嘴上刚想说句客套话,却被白总打断:“我还有个朋友来,鱼总不介意吧?”
朋友?这是他组的局,来个外人怎么谈生意?
本来柔和得似温豆浆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鱼岸唇角的笑容像豆浆表面凝固的豆皮,尴尬,僵硬,糊嘴。
韩敏瞟到鱼岸的僵硬,连忙扬起红唇,笑着戳了戳鱼岸的腰,解释道:“岸哥,那个人是白总的同学,大家都是朋友。”
这种情况下,稍稍的迟钝是不应该的,鱼岸感激地握住韩敏的手,一向笔直的腰也微微弯下,赔笑道:“我还在好奇白总的朋友,敏敏你就给我揭秘了,白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当然可以一起来。”
韩敏笑着将话题扯远,凝固的气氛随着聊天的深入而缓和起来。
众人落座,鱼岸知道得等时机才能开口谈要事,可白总带着一朋友来,这不是摆明不让他开口吗?
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鱼岸压着不快,弯腰躬身帮这几位布菜。
他们是因利益聚集到餐桌上,面对钱,大家都和颜悦色,可一旦离开钱,霍家和白家看他的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奚落和戏谑。
韩敏和霍家大姐一直在聊天,鱼岸的脑袋朝着白总的方向微微底斜,语气里带着讨好的意味:“听闻白总喜爱洋酒,我这儿得了瓶好的,还希望白总能品鉴品鉴。”
白总一个正眼都没给鱼岸,他无聊地摆弄桌上的装饰,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酒这种东西,要和有情有义的人喝才好,小敏平常不怎么喝酒,怎么不明白喝酒也要找对人?”
话音刚落,鱼岸藏在桌下的双手死死攥紧,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总竟这么不给他面子,还没上菜就开始呛火。
韩敏抱住鱼岸的肩膀,将下巴搁在男友的肩窝,对白总莞尔一笑:“哥,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岸哥对我很好,你不要总看着别人的过去,不看看他现在的表现呀。”
鱼岸敏锐地捕捉到“过去”二字,心里涌上一丝不甘。若不是因为这该死的过去,他哪会遭受这么多白眼?
服务生开始上菜,酒水也被端上来,鱼岸觉得自己应该敬白总一杯,就在他站起来准备敬酒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阵低沉的,像大提琴低鸣的声音传来——
“抱歉,我来晚了。”
突然被打断敬酒,鱼岸不尴不尬地站在座位上,腰甚至还微微佝偻着,视线里,白总的眼睛在听到男人说话的刹那一亮,回头望向包厢口。
一个身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关上门,墨色的头发被细雨淋得有些湿,正凌乱地散在他的额头。
他手里拿着一把刚从便利店买的塑料透明伞,对着这一桌身穿着光鲜亮丽的人无奈地扬起唇角,语气里略带歉意:“真的不好意思,刚走到地铁口,就下雨了。”
有一些人穿着最普通的衣服,身上没有昂贵的装饰品和香水味,看起来和最普通的上班族没有任何区别,可他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鱼岸傻站在原地,将手腕上晃荡的手表往后藏了藏,手用力握成拳,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
白总站了起来,熟稔地接过男人手里的伞,拍了拍他的肩膀:“鸣弓来了,医院累不?快来吃点好的补补!”
“还好,霍文呢?”
霍家弟弟正低头看手机,从姐姐身后举起手,示意来人:“这儿呢,我太无聊,开了局游戏。”
一句比一句有情意的交谈钻进鱼岸的耳朵里。
白总褪去平日里斜眼的面具,对男人放松的笑,霍家姐弟似乎也很激动,大姐对来人放松地笑,霍文直接戳穿了这场无聊透顶的宴会。
这个穿着朴素的男人似乎在嘲笑着鱼岸的处心积虑,就连脱外套时,手腕上不经意间露出来只值几毛钱的红绳都提醒鱼岸,就算你再有钱,你也什么都不是,这里的人都看不上你。
鱼岸的脸上无法扬起应酬时的笑容,一股淡淡地阴翳侵蚀笑意,他甚至忘记欢迎白总的帅气朋友。
“岸哥,你傻了啊!快去招呼啊……”
韩敏恨铁不成钢地出声提醒,见男朋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无名的怒火顿时烧了起来。就算鱼岸全身穿得都是大牌,骨子里仍是一副畏畏缩缩的穷酸样,和门口气质出尘的男人完全没法比。但为了这场干涩的宴会能继续,她不得不提醒鱼岸,注意场合。
鱼岸丢失的魂魄被韩敏生拉托拽回来,他冷冰冰的手背被韩敏的温柔覆盖,空荡荡的心像是被雨水轻触,生了几分勇气出来。
“这位就是白总的朋友?快坐,快坐,今天是我请客,大家都不要拘束。”鱼岸连忙堆着假笑,语气里带着生疏,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迎人来坐。
男人听到有人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撩起头发,一双狭长的,带有压迫性的眼睛看了过来。鱼岸看清男人眼里的揶揄,耳边响起一连串惊讶的声音:“小鱼哥?我们这么久不见了,今天竟然是你请我朋友吃饭?那我沾你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