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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因案初遇 ...

  •   警局会议室的空调发出低鸣,肖述握着保温杯的手背青筋微突。下午两点四十七分,窗外银杏树的影子在地砖上缩成小小一团,蝉鸣裹挟着热浪撞进玻璃窗。
      “肖队!”陈辉撞开门的瞬间,肖述已经把钢笔收进胸前的口袋。年轻警员扶着门框大口喘气:“滨江公园芦苇荡...钓鱼的老头发现浮尸!辖区派出所刚封锁现场!”
      医车轮胎碾过碎石子路的声音异常清晰。肖述下车时恰好有风掠过,腥咸的水汽混着青苇折断的草汁味扑面而来。警戒线外聚集着十几个居民,举着手机的手臂像一丛丛芦苇杆。
      “死亡时间超过十二小时。”戴着口罩的法医蓝池半跪在防水布前:“尸体表面出现大面积腐败静脉网,但眼睑结合膜没有明显出血点。”——镊子尖端挑起死者脖颈处的皮肤:“这里,扼痕。”
      肖述的皮鞋踩在潮湿的鹅卵石上发出细响。尸体仰躺在浑浊的江水里,苍白的四肢像被揉皱的宣纸。暗红色的创口从胸口蔓延到小腿,刀痕交错犹如拙劣的刺绣,某些切口甚至穿透了肌肉层。
      “伤口分布有规律。”他忽然开口,声线像浸过冰水。蹲下身时,黑色警裤在膝盖处绷出锐利的褶皱:“脊柱两侧的刀伤间距几乎相等,下肢切割角度保持四十五度。”
      蓝池的乳胶手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您是说……?”
      “屠夫处理猪肉时会沿着肌肉纹理下刀。”肖述鞋尖轻轻拨开死者被水泡胀的手指:“或者外科医生解剖教学。”指甲缝里残留的蓝色纤维在积水中微微飘动。
      痕迹检验员举着相机从芦苇丛钻出来:“三米外的泥滩有拖拽痕迹,42码防滑胶鞋印,但被潮水冲得差不多了。”他指着东侧锈迹斑斑的监控杆:“公园管理处说上个月雷击后就没修。”
      肖述的目光落在死者脚踝。深紫色的尸斑像某种诡异的图腾,被江水泡发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黑色血管。
      “衣物。”他突然说,“把死者衣服完整剥离。”
      沾满淤泥的廉价T恤被揭开,所有警员都愣住了。密密麻麻的刀痕下,暗红色的旧伤疤如同蜈蚣般爬满整个胸膛,最醒目的是左肩胛骨处已经愈合的贯穿伤——圆形疤痕边缘整齐,很像某种猎枪子弹的创口。
      “死亡时间要精确到小时。“肖述摘下手套,金属表盘折射的光斑掠过死者残缺的面容:“联系打捞队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找凶器和衣物碎片。”他的指尖停在死者手腕内侧,那里残留着半透明的胶质物,"痕检组取样做成分分析。”
      “肖队!”辖区派出所民警小跑过来抹了把汗:“附近居民说昨晚九点左右听到摩托车声,但江边这条路……”他指着芦苇丛后杂草丛生的小径:“平时只有拾荒者会走。”
      技术科的王主任蹲在旁边记录数据:“死者年龄25-30岁,身高178公分,血型待检。牙齿磨损程度显示长期咀嚼硬物,可能从事体力劳动。”他翻动着尸体后腰处的裤腰,"内裤是批发市场常见的涤纶材质,不过..."老法医突然凑近缝补痕迹:“这个针脚,左三右二的缝法很像云贵山区妇女的手法。”
      法医蓝池的橡胶手套在阳光下泛起珠光,第二阵江风掠过时,芦苇荡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沙沙声。肖述松开按压尸体胸骨的手,余光扫过不远处突然停滞的警戒线——穿着米色亚麻衬衫的青年正弯腰穿过黄色塑料带,逆光勾勒出他后颈冷白的皮肤。
      “创口边缘有生活反应,真正致命伤是机械性窒息。”蓝池用棉签提取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但凶手在勒毙后又进行了长达四小时的虐尸,这些……”她示意尸体胸腹间呈放射状分布的刀伤:“是死后两小时用单刃刀具切割的。”
      黏腻水声中飘来几声模糊的对话,肖述看见那个清秀的青年半蹲在泥滩边缘,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正轻轻拨开死者黏连在额角的头发。他眉骨投下的阴影恰好笼住整张面孔,唯有镜片折射的银光随着动作倏忽闪烁。
      ”他是谁?”肖述从防水布前直起身,沾着腐殖质的鞋底在鹅卵石上蹭出暗绿色痕迹。
      辖区派出所的警员抹了把汗:“省厅特聘的刑事画像师,听说前天跨省抓连环杀人犯搞到凌晨三点,今天又被紧急调来……”
      话音未落,青年突然抽出胸前口袋里的瞳孔测量尺。泛着金属冷光的卡尺精准卡住死者眉弓间距,他侧头时露出耳后淡青色的血管,被汗水浸湿的鬓发贴在颈侧,像宣纸上晕开的墨痕。
      “二十七到二十九岁,云贵交界带长大。”清冷嗓音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六岁前右腿胫骨骨折过,长期从事水下作业。”
      肖述的保温杯磕在警戒线立柱上发出脆响。死者裤脚卷起处确实有轻微骨痂增生痕迹,而泡白的指腹残留着与渔民相似的环状皲裂。
      “何老师是通过面颅骨特征判断的?"技术科老王捧着物证袋凑过来,"我们刚发现死者内裤缝线……”
      “颧弓形态和梨状孔宽度。”何绘起身时衬衫下摆掠过尸体的手腕:“西南少数民族常见的长颅型,但鼻中隔软骨有北方人特征。”他忽然用镊子夹起死者耳后一片青黑组织:“低温保存过。”
      法医手套上的水珠啪嗒坠地。蓝池猛地掀开尸体后背,皱着眉头说:“腐败静脉网的颜色确实偏暗,我还以为是江水温度……”
      “零下十八度环境存放超过三十小时后,细胞脱水会形成这种纹理。"何绘将样本装进玻璃瓶,转身时正对上肖述审视的目光。警戒线外举着自拍杆的围观者突然骚动,逆光中两人影子重叠在鹅卵石滩上,像两柄出鞘的唐刀。
      “你好,刑侦部支队,肖述。”
      “你好,刑事画像师,何绘。”
      交握的手掌一触即分,肖述指腹残留着对方腕骨凸起的硬度。警戒线外突然传来技术员的惊呼,负责痕检的小张举着物证袋从芦苇丛钻出来:“肖队!淤泥里找到半截断齿!”
      死者残缺的臼齿在阳光下泛着黄褐色,何绘的瞳孔测量尺突然停在齿冠咬合面:“慢性氟中毒,门齿釉质脱矿呈茶色条纹。"他转向东侧被芦苇遮掩的江岸线,"上游二十公里内有化工厂排污口。”
      肖述的保温杯盖拧到第三圈时发出金属摩擦声。他记得航运图显示上游十七公里处正是长青化工厂旧址,去年环保督查时才关停的生产车间。
      “抛尸点水流速度0.3米/秒,考虑昨晚涨潮……”技术科老王正在本子上演算,突然被何绘抽走钢笔。青年在尸检报告背面画出几条交错曲线,笔尖戳着某处三角形区域:“打捞队应该去这里找其余尸块。”
      肖述看着那个位于江心洲背面的标记,想起现场42码胶鞋印边缘沾着的紫色苜蓿花汁——这种植物只生长在江心洲盐碱滩。
      “王主任,联系水警支队。”肖述摘下手套时瞥见何绘正在拍摄死者脚底的茧皮:“何老师对鞋印分布有见解?”
      “拖拽痕迹起始点距尸体三米,但胶鞋印只有单方向。”何绘的镜片映出泥滩上凌乱的芦苇倒伏痕迹:“凶手扛着尸体走到这里,发现太重改为拖行。”他突然用钢笔尖挑起死者裤脚的绿色藻类,“这种刚毛藻在静水区繁殖,说明尸体曾被存放在死水塘。”
      警戒线外突然响起引擎轰鸣,打捞队的冲锋舟划破江面。肖述摸出震动的工作手机,法医助理发来的血检报告显示死者血液中含有大量二甲苯成分。
      “化工厂工人?”他抬头望向何绘,发现对方正用棉签蘸取尸体指甲里的蓝色纤维。
      “晴纶与棉混纺,常用于劳保手套。”何绘微微抬起头,将样本举到阳光下:“但纬纱掺了桑蚕丝,这种工艺……”
      “长青化工厂三年前定制过一批特种防护手套。”肖述突然从物证照片里抽出一张:“当时采购单注明需要防二甲苯腐蚀。”
      何绘的睫毛在颧骨投下青灰色阴影:“死者右手虎口有工具摩擦形成的茧,左手食指第二关节变形——符合使用管钳的操作姿势。”
      “查到了!”辖区民警挥着平板挤进人群,“长青厂去年裁员名单里有个叫赵永强的,身高178,云南昭通人!他老婆之前的报警记录显示......”
      肖述看着失踪人口照片里与尸体眉弓高度重合的男人,余光瞥见何绘正在给死者面部覆模。眼睛在暮色里闪着微光。硅胶混合物顺着尸体塌陷的鼻梁流淌,青年突然用手术刀修正耳廓弧度:“失踪时是圆脸?”
      “照片显示BMI指数27左右。”蓝池对比着档案皱眉:“但尸体皮下脂肪......”
      “冻存导致细胞破裂,解冻后软组织脱水。”何绘的刀刃精准削掉多余的填料:“所以腮部轮廓显瘦。”当他把成型的面模揭开时,围观警员发出低呼——石膏面孔与失踪者照片相似度高达90%。
      “江心洲发现黑色塑料袋!”对讲机炸响的瞬间,肖述看见何绘耳尖轻微抽动。青年摘下沾着石膏碎屑的手套,露出腕间银色表盘泛着冷光的积家腕表。
      冲锋舟带回的证物袋淌着腥臭液体,肖述用镊子夹起半块暗红色内脏时,何绘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
      青年将激光笔对准组织切面,荧绿色光斑下浮现出细密的网格状纹路:“冰冻造成的细胞壁结晶痕迹。”他转头看向正在做记录的法医,“死亡时间要修正——凶手上周四就将尸体冷冻,今早五点潮位最低时抛尸。”
      肖述的保温杯停在半空。长青化工厂的监控记录显示,赵永强正是上周四下班后失踪的。
      “肖队!”痕检员举着紫外线灯照向胶鞋印:“苜蓿花汁里有金属反光颗粒!”
      何绘已经蹲在痕迹旁边,瞳孔在紫光灯下缩成两点幽蓝:“镍铬合金粉末,粒径小于20微米。”他沾取样本在滤纸上画出抛物线:“电焊作业产生的烟尘。”
      肖述的手机适时亮起,内网弹出的档案显示赵永强确系长青厂反应釜焊接工。警戒线外响起轮胎摩擦声,两辆黑色SUV碾过碎石路,省厅领导带着专案组抵达现场。
      “肖队长,听说你们三小时就锁定尸源了?”副局长拍在他肩上的手掌带着潮湿热气,肖述侧身避开时看见何绘正将覆模工具收进铝制箱子。青年起身时亚麻衬衫勾勒出清瘦腰线,腕表链节相撞的轻响混在江风里,像某种密码。
      “准确来说,是两小时四十七分。”何绘合上箱扣的咔嗒声清脆悦耳:“如果刑侦队能在抛尸现场发现焊枪防护面罩的话。”
      肖述的鞋尖正抵着芦苇丛里半掩的透明面罩,聚碳酸酯材质上残留着与死者指甲缝相同的蓝色纤维。他弯腰拾起证物时,听见何绘对省厅领导说:“凶手身高172到175,左利手,患有慢性咽炎,现在应该正在渡轮上准备逃往镇江。”
      副局长惊愕的表情映在肖述的保温杯壁上,他拧开杯盖啜了口浓茶,看见何绘用钢笔在记事本上画出长江航道图,笔尖点着的某个码头确实有今晚最后一班前往镇江的客轮。
      “画像依据?”肖述终于开口,茶香混着烟草味萦绕在两人之间。
      “拖拽痕迹发力角度显示凶手比死者矮5公分,胶鞋印外侧磨损严重说明惯用左手。”何绘在渡轮时刻表上画圈:“至于慢性咽炎……”他翻开死者口腔照片:“上颚有长期接触糖皮质激素导致的微血管扩张,而赵永强的工作日志显示,其直属班长每天需要服用哮喘喷雾剂。”
      肖述想起赵永强档案里那条"曾因工伤与班组长发生冲突"的记录,茶水流过喉管的灼热感突然变得清晰。他按下对讲机下达布控指令时,何绘正用酒精湿巾擦拭手指,青年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珠母光泽,像解剖刀划过雨后的青石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因案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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