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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错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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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阳光透过诊室的百叶窗，在洁白的病历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珩推了推眼镜，当看到“赵晓露”三个字时，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洇开一小片墨迹。
“请坐。”他声音平静，却下意识看了眼门口，仿佛在期待另一个身影的出现。
晓露穿着利落的米色风衣，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她坐下时手指无意识地护着小腹，又很快放开。“庄医生，我想预约人流手术。”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决绝。
书珩翻开病历本，职业本能让他迅速进入状态：“最后一次月经是？”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记录着各项数据。但当问到“伴侣是否知情”时，晓露突然冷笑了一声。
“这是我的身体，我的选择。”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就像上次，你也不该那样质问雨汐。”
书珩的钢笔蓦地停住。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圆点，像一滴黑色的泪。他摘下眼镜，用白大褂袖口擦了擦镜片——这个动作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我很抱歉。”他声音很低，“那天......确实不在状态。”
晓露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雨汐大学时的照片——长发及腰的姑娘站在图书馆前，怀里抱着厚厚的书本，笑容清澈得不像话。
“她大二那年被初恋男友劈腿，那人还是她青梅竹马。”晓露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后来她就再没谈过恋爱，把所有追求者都拒之门外。”
诊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书珩想起雨汐在诊室里苍白的脸色，想起她颤抖的嘴唇，想起那句“我还是挂其他医生的号吧”。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她值得被好好珍惜。”晓露收起手机，风衣袖口露出半截疤痕——像是被什么烫伤的痕迹，“不像我，总是把人生过得一团糟。”
书珩的钢笔无意识地在病历本边缘画着圈。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轻轻拍打在玻璃上。他想起那天雨汐落在诊室的发卡——那朵小小的银质百合，现在还躺在他抽屉深处。
“手术安排在周五上午吧。”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术前需要家属签字......”
“我自己签。”晓露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站起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就诊椅，“对了，”她突然转身，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雨汐下周二生日。”
诊室门关上后，书珩久久地盯着那本病历。
晓露的B超报告从文件夹里滑出来半截——黑白图像上那个模糊的小点，像一颗尚未绽放的花苞。
他轻轻把它塞回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电脑调出了雨汐上次的就诊记录。
屏幕上的化验单显示：HCG<0.1。这个数值他再熟悉不过了——阴性。
窗外，秋日的阳光渐渐西斜。
书珩拉开抽屉，那枚百合发卡在夕阳下泛着温柔的光泽。他想起晓露说的话，想起照片里雨汐清澈的笑容，想起自己那些先入为主的偏见......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纹路，金属已经被体温焐热。
护士敲门进来：“庄医生，下一位病人等很久了。”
“马上。”书珩收起发卡，重新戴上眼镜。当白大褂的衣角扫过转椅时，一片梧桐叶正巧飘落在窗台上——金灿灿的，像某个即将到来的生日的烛光。
暮色渐沉，书珩站在13楼的楼道拐角处，怀里抱着那束洁白的香水百合。
花束上还挂着露珠，在走廊暖黄的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百合的清香混合着楼上隐约传来的欢笑声，让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包装纸。
“生日快乐！”小铃铛清脆的童声穿透门板，“大仙女快许愿！”
接着是晓露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们家雨汐又老一岁啦......”
书珩的脚尖已经抵到了门槛，却在听到第三个声音时猛地僵住——那是个低沉的男声，正说着什么“特意从法国带回来的香水”。包装纸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他突然想起艺术展上那个搂着雨汐腰肢的金丝眼镜，想起咖啡馆里那个激动的西装男。
最终，他轻轻将那束花放在门前，珍珠发夹的礼盒却被他不小心遗落在门口的置物台上。百合的香气在楼道里静静弥漫，像一场无人知晓的告白。
刚回到家，书珩就对上波波充满鄙夷的眼神。大狗歪着头，尾巴都不摇一下，那表情活像是在说“你这个没出息的铲屎官”。
“看什么看。”书珩烦躁地扯开领带，“你懂什么......”
话音未落，波波突然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金毛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流光。
书珩追到门口时，只听见楼上传来小铃铛惊喜的尖叫：“波波叼来了生日礼物！”
书珩愣在原地。这时他才发现置物台上的礼盒不见了——波波这个叛徒，居然把他精挑细选的珍珠发夹给劫走了！楼上传来一阵骚动，然后是雨汐疑惑的声音：“这是......？”
晓露的惊呼清晰可闻：“卡地亚的珍珠发夹？这得多少钱啊！”
“汪汪！”波波邀功似的叫声让书珩无地自容。
他正要关门逃避现实，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有人正飞奔而下。
门铃响起时，书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透过猫眼，他看见雨汐站在门外，发间别着那枚珍珠发夹，怀里抱着他送的百合花。月光从走廊窗户洒进来，为她镀上一层银色的轮廓，美得让人窒息。
“庄医生。”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微微的颤抖，“谢谢你的礼物......但是......”
书珩的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呼吸在金属表面凝成白雾。他想起晓露说的“她值得被好好珍惜”，想起照片里那个抱着书本的清澈笑容，想起自己那些愚蠢的偏见和误会......
“花店送错了。”他突然打断她，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那不是我送的。”
门外瞬间安静下来。良久，他听见雨汐轻轻叹了口气，脚步声渐渐远去。
书珩滑坐在地上，波波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脸颊，嘴里还叼着空荡荡的礼盒——里面的绒布衬垫上，静静躺着一张被唾液浸湿的小卡片：
「给总是写稿到深夜的张小姐
愿你新的一岁，不再孤单
——1202的狗主人」
窗外，初秋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那束被遗落在走廊的香水百合。而在更高的夜空里，一颗流星正划过天际，像某个未能说出口的愿望，转瞬即逝。
日子就这样在无声的默契中流淌。
每天清晨，书珩刚打开门，波波就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嗖”地窜上楼去。他站在门口，能听见楼上传来小铃铛银铃般的欢呼：“波波来啦！”然后是雨汐温柔的叮嘱：“小仙女，先给波波擦擦爪子。”
傍晚时分，书珩常常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草坪上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雨汐穿着素雅的连衣裙，发间的珍珠发夹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小铃铛扎着两个小辫子，蹦蹦跳跳地牵着波波；而那只“叛徒”狗则昂首挺胸，尾巴摇得像螺旋桨，活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有时候，书珩会故意在病历上多写一会儿，等到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咚咚咚”，一定是小铃铛用指节叩出的节奏，像某种秘密暗号。
打开门，小女孩就会把狗绳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里：“狗狗叔叔，今天波波在公园追了三只蝴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发梢还沾着草屑。而波波则一脸骄傲地蹲坐在旁边，仿佛在等待表扬。
书珩会蹲下身，视线与小铃铛平齐：“谢谢小仙女帮我照顾波波。”他的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楼梯转角——那里偶尔会闪过一抹裙角，淡淡的百合香飘过来，又很快消散在楼道里。
某个周末的清晨，书珩发现波波的项圈上多了一个小铃铛。金色的铃铛随着狗狗的跑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下面还挂着一张便签：「这样就不怕它乱跑啦~」字迹清秀工整，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书珩捏着那张便签，突然想起雨汐落在诊室的病历本上，也曾有过这样可爱的涂鸦。
渐渐地，书珩的冰箱里开始出现用保鲜盒装好的手工饼干；雨汐的门把手上偶尔会挂着一袋新鲜烘焙的狗零食；而波波的窝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手工编织的小毯子，针脚细密又温暖。
深秋的某天夜里，书珩被雷声惊醒。窗外暴雨如注，闪电划破夜空时，他听见楼上传来小铃铛的哭声。几乎是同时，波波从窝里一跃而起，焦急地在门口转圈。书珩叹了口气，拿起雨伞：“去吧。”
他站在13楼的楼道里，听着门内雨汐轻柔的安抚声和波波兴奋的吠叫。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当闪电再次照亮楼道时，他看见门缝下透出的暖黄灯光，像黑夜中的一盏小小灯塔。
第二天清晨，书珩发现家门口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下面压着张纸条：「谢谢你的波波——它比安眠药管用多了。」字迹有些潦草，像是熬夜后匆忙写下的。
他捧着那杯茶，热气氤氲中仿佛看见雨汐伏案写作的侧影，和窝在她脚边打盹的波波。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书珩终于鼓起勇气，在波波的项圈上系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他熬了三个通宵写成的医疗题材小说专业意见——那是他偷偷从出版社朋友那里要来的雨汐新书样章。
当波波摇着尾巴冲上楼时，书珩站在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覆盖小区。他不知道雨汐会不会喜欢那些建议，不知道她读到最后一页时，会不会发现角落里那行小小的字：
「致楼上那位总是熬夜的张小姐：
希望你的文字被世界温柔以待
就像......」
后面的字被墨水晕开了，但或许，已经不需要说完了。
